一座礦坑之中。
許多身穿破襖子,表情麻木的苦力列隊前行。
整個隊伍稀稀拉拉隻有幾十人,全都背著裝滿石頭的背簍,把今日挖到的礦石送上板車,再去窯頭那裡記數畫押,再去排隊領飯。
這處礦坑是正神道的產業,在此挖礦的苦力,十個有九個都是耗儘家產,又欠下巨債用以供養正神道的信徒。
一名黃袍道人大步走來,離得老遠便嗬斥道:“滾開!”
聽見這聲嗬斥,還有些精神的苦力趕緊讓開。
黃袍道人走到近前,見有個苦力還敢擋著自己,抬起一腳踹了過去。
那苦力慘叫著摔倒,礦石散了一地。
“沒點眼力的東西!”黃袍道人冷冷罵了一聲,闊步走向遠處那幾間木棚。
棚裡馬上鑽出一名滿臉堆笑的漢子:“尹護法,您要過來怎麼不提前知會一聲?”
“少跟我廢話。”
黃袍道人冷聲道:“東西呢?”
漢子表情一肅,“護法,可是出事了?”
往日這位護法還算是好說話,很少拿出這副架子來。
黃袍道人抬手就是一巴掌抽了過去,“我問你,東西在哪!”
漢子挨了一耳光,徹底收起探究的心思,點頭哈腰道:“這就去給您拿來!”
他趕緊小跑離開。
沒過多久,幾個苦力抬著口木箱,表情極為吃力地走了過來。
箱子落地發出沉悶的聲音,分量顯然不輕。
那漢子正要殷勤地打開箱蓋。
“躲開!”黃袍道人直接將他踹開,親自掀開木箱。
看到裡麵隻有不到半箱的鐵塊,他表情難看:“怎麼隻有這點兒?”
被踹了個跟頭的漢子連忙爬起身,“尹護法,鐵精有多難鍛造您也是知道的,上個月剛拿走了一批存貨,這會兒實在沒有更多了。”
黃袍道人陰著臉道:“這話不必與我說,那些人向壇主開口要八百斤鐵精,五百斤銅精,九兩金精,金精銅精,壇主都能想辦法去湊,唯有這鐵精短了分量。”
他看向那名漢子,“你應該知道那些人的手段。”
漢子顯然也被嚇到了,支支吾吾道:“那就隻能再調些信徒過來了。”
黃袍道人眼神微閃,“現在礦坑還有多少人?”
“三百多吧。”漢子想了想,“按著那些人給的方法,專門鍛造鐵精的有一百多人,剩下還要保證采礦的產出,基本全都閒不下來。”
他嘴裡的閒不下來。
自然是保證那些人每天近乎筋疲力儘,第二天還有餘力乾活。
黃袍道人不置可否地點了點頭,目光轉向那些搬運礦石的苦力,“現在不能再往這邊調信徒了。”
“如果不能再加些人手,剩下的鐵精……”
漢子欲言又止。
黃袍道人語氣淡漠:“不必再接著采礦了,剩下的人,全都送去鍛造鐵精,讓他們不眠不休,把差的分量補出來。”
漢子一怔,隻感到背脊有些發寒:“不眠不休地鍛造鐵精,可是會出人命的……”
這話一出,他就看到麵前的尹護法眼神極冷,正用看死人一般的目光盯著他。
“他們死,或者你死,自己選一個吧。”
漢子頓時不再說話。
見他識趣,黃袍道人的語氣稍微緩和了幾分,“辦好這件事,下次那些人再來傳授功法,我替你要一個名額。”
想到那些厲害的魔功,漢子心頭也有一絲火熱,自然不再惦記一群苦力的下場,眉開眼笑道:“多謝尹護法!”
“嗯。”
黃袍道人一揮手,氣勁合上木箱,淩空將那三四百斤重的箱子提起,單臂夾住。
如此舉重若輕,更讓漢子羨慕不已。
他與這位尹護法算是同鄉,互相知根知底。
對方幾年前還隻是街上騎門檻耍橫的潑皮,後來加入正神道,也沒混出什麼名堂。
倒是最近這小半年的光景讓他撿著了一次機會,通過修煉魔功,一躍成了七品境界的高手,搖身一變,高居正神道一州護法。
漢子心想,如果自己也有這種好機會,未必不能混個護法當當。
“對了。”臨走之前,黃袍道人瞥了他一眼,“鐵精的事情辦妥之後,這段時間就低調一些,免得被護國司抓到了把柄,要了你的小命。”
“護國司?他們何曾管過正神道的事?”漢子雖然隻是個窯頭,但對於外麵的風聲也很清楚。
正因為護國司不理會正神道,他才會借著與尹護法的同鄉關係混進來撈些銀子。
彆看護國司的名頭大不過當年的監察司,可若是拿來震懾宵小,不論猛虎還是惡狼,那都是夠用的。
現在聽說護國司突然之間開始管事了,漢子的腦袋立馬清醒不少。
黃袍道人自然不會與他多說,隻是本著那點情分警告道:“想活命就記住我的話,不該你知道的事,想都不要想。”
他夾著箱子轉身就走。
出了礦坑一路急奔,穿過雪林,直到看見那些前來接應的蒙麵人才算放下心來。
“東西在這。”
剛一靠近,黃袍道人馬上把箱子遞了過去。
其中一名蒙麵人接過箱子,“夠數麼?”
黃袍道人搖了搖頭,“我已命人全力鍛造鐵精,不會誤了事。”
“最好如此。”那名蒙麵人的聲音含糊不清,“如今妖蠻朝貢在即,朝中生變,你們的靠山幾乎倒了大半。正神道如果想繼續合作,就要展現出自己的價值。”
黃袍道人自然明白這個道理,臉色難看道:“最遲半個月,我一定會把鐵精補齊。”
蒙麵人哂笑了一聲,“半個月?就怕你們正神道熬不過半個月了。”
聽到這話,黃袍人微微皺眉:“至少我們還有天尊。”
“天尊?”
蒙麵人的話還沒說完,眼神突然一凜,“誰?”
他轉過頭,沉喝道:“滾出來!”
“夠敏銳啊。”
就見那片雪林之中,樹後走出一道身影。
一身黑色勁裝,腰挎長刀,打量著幾名蒙麵人:“怎麼發現我的?”
“五品非人?”察覺到對方的氣機,那蒙麵人拋下箱子,在對方腰間的長刀掃了一眼,“判刀,護國司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