許是想起當年那位夜主的狠辣手段,包難通體生寒,忍不住打了個哆嗦,卻仍是苦澀道:“趙相,這,這銀子也不是我一個人貪的,如果監察司真要清算,總不能讓我自己全都扛下吧?”
聽到這話,趙相停下腳步,轉過頭來看向其他人,“你們也是這樣想的?”
餘下幾人雖未點頭,但觀其神色閃爍,恐怕也是與這位工部侍郎抱有同樣的想法。
這些年陛下醉心武道,雖然沒有完全拋棄朝政,可他對於貪汙之事並不怎麼放在心上。
當年先帝狠手整治大離的貪汙成風,完全隻是因為他繼位不久,又趕上天災**,國庫空虛,不得不治。
可如今大離境內風平浪靜,新帝繼位以來,就連妖蠻都沒了多少動靜,自然用不著像當年那樣,恨不得殺個人頭滾滾,血流成河。
甚至於,宮裡早有傳聞,在如今的陛下看來,貪汙也不算什麼大事,畢竟有了銀子,他們才能更儘心儘力的辦事。
如此一來,貪汙之風再起,監察司多年苦功幾乎一朝散儘,滿朝諸公倒也真正過上了好日子。
但之所以有今日這一遭,無非就是因為他們聽說那整日混跡江湖不問朝堂的大離夜主要回來了。
儘管那位早就回了帝京。
但這段時間以來的相安無事,讓他們下意識以為,這位夜主跟方獨舟的性子似乎有些不同。
“死到臨頭才知道害怕,你們這些人啊,就是不懂規矩。”
趙相淡淡罵了一句,繼續邁步朝前走。
包難與幾位同僚交換一下目光,趕緊上去扶住這位曾經權傾朝野的老人,“趙相,我們這些人隻是小貪,真正的大貪跟咱們可沒關係,就算那位夜主打算拿人立威……找我們這種小魚又有何用呢?您說是不是這個道理?”
“那你認為,誰是大魚?”趙相甩開他的手,腳步突然穩健了不少,冷笑著道:“依你的意思,應該抓六部尚書?還是抓老夫?”
“或者是,把國師給抓起來?”
“下官不是這個意思!”
包難的臉都白了幾分。
若是這話傳到國師耳朵裡去,他可真就沒命了!
“銀子不是你們自己貪的,但關鍵時刻要推出來一個人頂事,不讓你們來頂,難道真讓六部之首去頂?”
趙相冷哼了一聲,“想要活路,把自己貪的銀子如數交出來,說不定還能有點希望。”
“這……”包難苦笑道:“若我們拿得出來這些銀子,何至於麻煩您老?”
“怎麼,想要把自己摘出去,還真的半點虧都不願吃?”趙相瞥了他一眼,“若有這麼便宜的好事,下次記得叫上老夫與你們一起貪。”
幾人瞬間不敢再說話。
趙相淡淡道:“他這次回來,未必就是為了你們這幾個貨色,今日下了朝儘快回去籌齊銀子,老夫不管你們是去借,還是去變賣家產,隻要備齊了銀子,保你們無事。”
雖然這不是他們真正想要的答案,至少比心底沒著沒落要好得多。
包難勉強擠出了一絲笑容:“那就全靠趙相了。”
趙相沒再開口。
而在這時,後方傳來平靜的聲音:“趙相如此大包大攬,莫非是與那位夜主有什麼勾結?”
“湯尚書。”
看到來人,包難立馬拱了拱手,隨後就很有眼色地帶著幾人離去。
湯鵬池自然沒有阻攔,稍微加快腳步來到趙相身側,“夜主上朝,倒是把他們給嚇了個半死。”
趙相目不斜視道:“怎麼,你就不怕?”
“連趙相都不怕,我又有何懼?”湯鵬池冷笑了一聲,“趙相位高權重,這些年真敢說自己沒收過一點昧良心的好處?”
“老夫行得正,坐得端,自然敢說這句話。”
“論這厚顏無恥,放眼朝堂,趙相應是無人可敵了。”
湯鵬池語氣微嘲地說完,接著便道:“他就算真的上朝又能如何?現在的大離,可不是當年的大離,隻要陛下不待見監察司,他這夜主不過是個擺設罷了。”
“哦?”
趙相聞言,滿臉佩服道:“既然如此,等他上朝之時,就由你來對付他?”
湯鵬池臉色一黑,“與一個不知禮數的江湖武夫在殿上爭吵?我可丟不起這個臉。”
趙相嗬嗬一笑,也沒戳破他的嘴硬,“聽說燕王最近又有些不安分了?”
“他給我遞了拜帖,我以身體抱恙為由回絕了他。”
湯鵬池收斂表情,低聲問道:“此事會不會與離王有關?”
趙相微微搖頭,“老三是個懂事的,從他接受加封開始,便已無心爭位了。”
聽到這老鬼如此肆無忌憚地稱呼離王為老三,湯鵬池眉頭微皺,卻很快就恢複正常,“依你之意,此事是燕王自己的打算?當年他宮變失敗,若無國師求情,恐怕早就沒命了,如今這種時局,他跳出來作甚?”
“燕王雖有膽色,卻沒什麼心機,他敢在這種時候有所動作,背後必有人為他撐腰。”
趙相稍微歇了口氣,喃喃道:“不過,老夫現在也已經一把年紀了,不想再摻和這些爛糟事。”
湯鵬池看了他一眼,“你整日裝得一副要死的模樣,彆到最後活得比我更長。”
趙相笑著道:“我都是一把老骨頭了,誰先走在誰的前頭都不稀奇。”
說到此處,二人看著不遠處的殿門,不約而同的結束了話題。
當兩人入殿之時,周圍仍有一些竊竊私語的聲音。
刑部尚書吳晏轉頭看著並肩走進來的二人,眼神微閃。
湯鵬池亦是向他望了過去,不知想到了什麼,竟露出一絲玩味笑容。
趙相一言不發地走到文官首位站定,輕輕咳嗽了幾聲。
殿內瞬間靜如死寂。
不久後。
一襲紅袍的莫無歡來到台階下方,微笑道:“諸位大人,今日陛下與國師論道,得要耽擱些時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