官道之上。
一頭異於尋常的高大驢子晃晃悠悠,每走幾步便想將背上的人顛下去。
前方臉上與右臂纏滿繃帶的男人攥著韁繩,用眼神逼視想讓這頭驢安分一些。
卻隻換回一口飛濺的唾沫。
被噴了一臉唾沫,他的眼神頓時一厲,正想伸手去抓背在身後的黑色長槍。
最後卻還是忍了下來。
畢竟仔細想想,驢背上的人自己惹不起。
他養的驢子,自己應該也是惹不起的。
不過經過這段時間的接觸,常璞多少也摸清了‘大離夜主’的脾氣。
雖然自己當日一番冒犯,導致現在落得牽韁徒步從青州穿行數千裡的下場。
但隻要自己把事辦好,這位夜主也並非動不動就要殺人的暴戾性子。
每每想起自己當時被一掌打暈過去的瞬間,常璞心底多少有些慶幸,自己終究還是撿了一條命,現在好歹能全須全尾的做這個馬夫。
便在這時,常璞遠遠見著立在路邊的標識,開口道:“大人,此地離最近的郡城還有不到百裡,咱們要不要去歇歇腳?”
終於。
坐在驢背上的楚秋睜開眼,稍縱即逝的恍惚之意從他眼底閃過。
隨即便問道:“你想去歇歇腳?”
常璞頓時一怔,接著訕笑道:“咱們冒著風雪趕了幾天的路,就算人不累,這驢子也要歇一歇吧。”
他瞥了二驢一眼。
雖然這頭驢子渾身‘肌肉盤結’,比他見過最好的駿馬都壯了不少,但常璞想著,這玩意兒總歸不可能與四品神通相提並論。
走了這麼多天,人不累,驢也會累啊。
聽到這句話。
二驢吹了吹嘴唇。
常璞不知自己是不是出現了錯覺,總感覺這頭驢子的眼神有些瞧不起自己。
“你說得有點道理。”
好在這時,楚秋的一句話就將常璞的注意力吸引過去。
沒等常璞接話。
楚秋便翻身下了驢背,抬手拍了拍二驢的頸側,“你去東境邊城找找妖蠻,我們去歇著。”
二驢‘點了點頭’,撒開蹄子開始狂奔。
轟隆一聲,便是消失在原地。
“呃,呃?”常璞愣了愣:“大人,您讓這頭驢去哪?”
“東境邊城。”
楚秋看向常璞:“有問題?”
“不是,讓一頭驢去邊城?”常璞搖了搖頭,他並非沒有想到這一行的目標是在邊城。
但他萬萬沒想到的是,他們人沒去,那頭驢卻先去了。
“東境邊城比南北兩關的妖蠻更多,那頭驢雖然氣血旺盛,頗有神異,但……”常璞猶豫了一下,還是直言不諱道:“哪怕妖蠻對它起不到威脅,一旦邊城守軍誤將它當作妖物,那就麻煩了。”
“它現在跟妖物也沒有區彆。”楚秋淡淡說完,“有空操心它,你倒不如操心一下自己。”
常璞聞言,頓時聯想到自己現在的處境,沉默半晌後,訕笑道:“大人特意帶我來金州,總不會是打算把我埋在這裡吧?”
“如果是呢?”
“那我就隻能跑了。”
聽到這句毫不作偽的心裡話。
楚秋淡笑道:“我特意把你帶到這兒來,自然不會為了埋你。”
沒等常璞鬆一口氣,楚秋就道:“畢竟在青州不是不能埋。”
常璞頓時露出苦笑:“大人還是彆開這種玩笑了,我這人膽子雖然大,可也不是天不怕地不怕。”
楚秋瞥了他一眼:“當日你對我出手時,可不像有所畏懼。”
常璞嘴唇蠕動,一時沒了反駁的話。
自己有這種下場,確實是咎由自取。
一行四人,隻有自己偏要對大離夜主出手,試試驚世武夫的本事。
結果就是錯過了那一場談話,根本不知道其餘三人到底和大離夜主達成了什麼交易。
好在常璞心大,這種煩悶的念頭來得快去得更快,立馬就露出討好的笑容:“想必大人是有用得著我的地方?”
帶著他一個四品武夫,跋涉數千裡趕到此地,必定是有用得著他的地方。
“你可以猜猜,我為何非要帶你來,而不是帶其他三個人?”
“因為,我的實力……”
常璞剛要說這句話,就看到楚秋似笑非笑的眼神,立刻改口道:“因為我的膽子大?”
“不錯。”楚秋笑著道:“因為你的膽子夠大,彆人不敢出手辦的事,你絕對有這個膽量出手去辦。”
得到大離夜主的親口認證,常璞心裡也有幾分自得。
雖然臉上纏著繃帶,卻連笑意都藏不住了:“您這話,我倒是能夠厚顏認下,畢竟連聶渺都沒敢動手,我卻有這份膽量。
傳出去,也算是我壓了四品第七一頭。”
事後常璞才知道,當日與自己聯手之人分彆是誰。
白陽與崔賦就不必說了。
但‘隱會狐首’的真正身份竟是聶渺,可是讓常璞真正吃了一驚。
不過現在想想,連聶渺都沒膽子向夜主出手,自己反倒拔了這個頭籌。
就算結果有點過於淒慘,可說自己壓了聶渺一頭,那也完全沒有任何問題。
起碼,聶渺絕對不會否認這個說法。
楚秋沒有理會常璞的自吹自擂,問道:“你可知金州除了接連東關,還有什麼特殊之處?”
常璞立刻收起得意的心情,仔細思考片刻,搖頭道:“這我還真的不知道。”
隨即,他看向楚秋的側臉,試探問道:“難道是大人的家鄉?”
楚秋搖了搖頭。
但又在常璞疑惑的目光之下,點了點頭:“這裡的確是某個人的家鄉。”
聽到楚秋這個語氣,常璞似乎懂了些什麼,“是您認識的人?”
“你也認識。”楚秋轉過頭,注視著常璞:“這裡是方獨舟的祖地。”
聽到方獨舟這個名字。
常璞的眼角頓時動了動,感覺自己好像高興的太早了。
楚秋收回目光,腳步不疾不徐地向前走去,“你再猜猜,他的祖地現在歸誰所有?”
這次,常璞有些凝重地說道:“大離尋安王,趙靖。”
楚秋頭也不回,笑著道:“現在知道我為何帶你來了?”
常璞瞬間變得沉默寡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