靈霧山。
因山頂常年有一片縈繞不散的雲霧才得了此名。
但在這一日。
那座鮮少有人攀登的最高峰上,漫卷雲霧忽然翻騰不止。
山頂那片雲霧突然有了變化,令許多劈柴打獵的村民抬頭看去,俱是驚訝無比。
“快下雨了?”
“雨後山道難走,早些回吧!”
“老天爺這張臉還真是說變就變……”
眼見著天象變化,眾人互相吆喝幾聲,都不敢繼續待在山裡,打算早些回家躲雨。
畢竟在山裡淋了雨都是小事,若是不小心失足掉到哪兒去,搞不好就要了小命。
一眾村民背起今日的收獲,沿著山路向下走去。
忽然有人好奇地回頭看了一眼。
在天上那片雲霧中,隱約看到了一個人影掠過。
那名村民頓時怪叫一聲,嚇得一屁股跌坐在地,枯枝乾柴散了滿地。
結伴同行的幾人被他嚇得轉身望來。
“怎地這麼不小心?”一人趕忙過去攙他起來。
見他依舊盯著天上,不禁問道:“大白天的,你撞邪了?”
“不,不……不是。”
他指著天上那片雲霧,結結巴巴道:“那裡有神仙!”
什麼神仙?
幾人聞言,都順著他手指的方向望了過去。
除了翻騰不止的雲霧,什麼都沒看見。
“我看你是餓得狠了,眼前冒金星了吧。”扶他起來的同行村民哈哈大笑,從懷裡掏出半塊乾糧遞了過去。
“我真看見了!”那人卻是一把推開同伴的手,急聲說道:“咱們靈霧山真有神仙!誰撒謊誰是畜生!”
“呃……”
見他如此較真,幾人麵麵相覷,有些不敢確定了。
畢竟靈霧山裡也有不少傳說。
當年還有一戶村民在山裡遇見個唇紅齒白的小道士,口口聲聲說是要找什麼‘太微山’,‘紫極觀’。
流言一傳出去,還真引來不少尋仙訪道的遊人。
找了幾年什麼都沒找到,此事才慢慢冷卻下來。
這些靠山吃山的村民大多沒什麼見識,對於神仙之說未必全信,但也不敢真的不信。
此刻也都打起精神,盯著天上的雲霧看個不停。
也不知是日光晃花了眼,還是真在那片翻騰雲霧之中看到了什麼,手握半塊乾糧的村民突然露出驚訝的表情:“好像真有個人影?”
一個人說看到了神仙大家或許不信,兩個人都這麼說,眾人就變得半信半疑。
越來越多的人盯著雲霧看個不停。
便在這時,一聲如同長嘯般的聲音遠遠傳來。
雖然眾人聽不真切,卻也看到那片雲霧隨著這聲長嘯變得劇烈翻騰。
“神仙!”
也不知是誰第一個跪倒在地,高呼神仙老爺保佑。
眾人立刻驚醒,連忙跟著跪在地上喊著祈福的話。
無非是些‘風調雨順’,‘莊稼豐收’之類的願望。
最初看到人影的村民也跪在地上,一陣祈福之後,又覺得有些不對勁。
剛剛那聲長嘯,怎麼聽著像是驢叫?
難道自己剛剛看到的‘仙蹤’,是頭驢仙?
驢子也能成仙?
那不是妖蠻麼?
儘管他心裡有許多疑問,還是虔誠無比地磕頭祈福,哪怕真是驢仙,那也是神仙。
拜了不會錯!
可以預見,隨著這群人下了山。
關於靈霧山中有仙跡的傳聞,恐怕又要流傳一段時間了。
……
呃啊!
靈霧山最高峰上,一聲高亢的驢叫回蕩不絕。
氣浪緩緩散開,引動雲霧翻騰。
二驢踏著一塊巨石,對那片雲霧發出驚嘯之後,就開始轉起圈來。
頭頂一簇白毛隨風飄動,好像有些興奮之意。
此時。
一道身影破開雲霧,踩著有形無色的氣旋飄然落在二驢身側,抬手按住它的頸側:“你是真能折騰。”
二驢低下頭,用腦袋蹭著他的手掌。
如今它再不是當年那晃晃悠悠的小灰驢,早已變成了‘龐然大物’。
除非楚秋特意舉起手,已經快要摸不到它的頭頂。
但不論何時,它都會在楚秋麵前低下頭。
一日當年那樣,讓他按住自己的腦袋。
滿臉‘病弱之色’的楚秋笑了笑,撫摸它頭頂的白毛,“今日故地重遊,知道你心底興奮,撒歡玩吧。”
二驢吹了吹嘴唇,抬起頭看向楚秋背後那片雲霧。
楚秋明白它的意思,說道:“沒有發現陣法的痕跡,也許他們當年走時清理得乾淨,又或許他們直接拆了紫極觀與那些山中村落,連個廢墟都不肯留下。”
許是想到紫極觀那群人日夜往返,清理痕跡的模樣。
二驢咧開嘴巴像是在笑,隨後又露出智慧的眼神,在巨石上磨著蹄子。
楚秋看向它磨出來的痕跡,輕歎道:“是啊,有緣自會再見。”
他轉過頭,忽然笑著道:“不過,既然知道他們與大玄朝有些牽扯,有了目標再去找,也就輕省多了。”
說完。
楚秋又拍了拍二驢,“既然回來了,還是先去見見老朋友,不能讓人家久等。”
二驢點了點頭,用蹄子磨掉了自己刻下的字跡,一躍而去,已是跳出了幾十丈。
甚至還回頭望了一眼。
顯然是打算跟楚秋再‘比試’一番。
楚秋微微一笑,沒有以四品借力騰空的技巧。
體內真氣流轉,運起身法直追而去。
……
太平鎮。
那間開了許多年的客棧內。
祿墨與黃江對麵而坐。
李躍虎和張寶這兩個小徒弟和黃江那個鐵匠學徒各自站在師父背後。
黃江抓起酒壺,親自倒了一碗酒推給祿墨。
祿墨才剛接過,就聽黃江說道:“從義父建立明司與暗司那天開始,明暗不相見便是監察司最大的規矩之一。
當年你我二人在北荒鎮初次見麵,你那一身藏不住的殺氣,簡直把自己就是‘暗司紫衣司事’寫在臉上。”
祿墨扶著酒碗,抬眼看向黃江:“那時你臉上抹了些浮灰,偽裝拙劣,好像也沒有隱藏的打算。”
黃江笑了笑,也不反駁,“我一直不明白,為何你這樣的人會被選入暗司,成為藏於暗中的紫衣。到了今日,我才真正領悟義父的安排。”
他端起酒碗敬向祿墨:“捫心自問,沉住氣跟在夜主身邊這些年,我是萬萬做不到的。”
祿墨也舉起酒碗,沉默一瞬後,緩緩說道:“有光就該有影,有明就該有暗,暗司之人,耐心本就勝過明司。
義父想讓明暗二司相互製衡。暗司,自然就是替明司兜底的存在。”
黃江深深看了祿墨一眼,仰頭將酒水一飲而儘。
祿墨沒有喝酒。
而是轉過頭,看向那站在客棧門前的白衣身影。
嘩啦!
於小二手裡的東西灑了一地。
多年過去,他的鬢間已有華發。
望著那張多年未曾更改的臉龐,瞬間就紅了眼眶。
楚秋站在門前,麵露輕笑。
這間客棧,一切都是熟悉的模樣。
他環顧一周,目光最後定格在於小二那張有些滄桑的臉上,笑著道:“我回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