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7章 欺君(1 /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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身為曾經在江湖名傳一時的魔功,自在天地妙法的名頭當然響亮。

至少很多高品宗師都聽過它的名字。

身為照夜司的大官,唐謹自然也對這功法有所耳聞。

當得知手中竟是那部傳聞可以洗煉根骨,逆改天資的魔功時,頓時覺得無比燙手,甚至沒了翻閱的念頭。

他用諱莫如深的態度卷起書冊,沉聲道:“謝宗師可知私藏魔功是何等大罪?倘若我將此事散布出去,你與天鳶門都會變為世所不容的魔門餘孽!”

這般威脅之言。

並未讓楚秋有任何表情。

甚至就連楊烈鬆都發出輕笑,搖頭說道:“唐大人,這種官腔連楊某都嚇不住,就彆在謝宗師麵前賣弄了。”

唐謹朝楊烈鬆看了一眼,隱約明白了什麼,忽然道:“看來楊掌門給天鳶門尋了個好出路啊。”

楊烈鬆微微一笑,接著道:“自在天地妙法是極樂樓主的藏品,與安樂王此行的任務息息相關,你把這門魔功帶回去,便也足夠交差了。”

“我如何知道你們說得是真是假?”

唐謹沉聲道:“將一門魔功交給聖上,搞不好就會要了我的命。”

數十年前,諸國聯手滅魔一事鬨得沸沸揚揚,無論廟堂還是江湖,對於魔門的態度極為一致,那就是斬草除根!

這些年來,江湖但凡有魔功現世的風聲,不論真假,都是四方聞風而動,務必斬儘殺絕。

現在叫他拿著一部魔功回去交差,豈不是在打大虞的臉?

“唐大人,有些話騙騙外人也就罷了,拿到這裡來說,未免有些虛偽了。”

楊烈鬆慢慢道:“曾經的魔門如何囂狂霸道?可謂是橫壓一世無人能擋,若非他們的野心過於膨脹,甚至想要立國,逼得諸國聯手,惡戰一場,也花了數年光景才將魔門趕儘殺絕。

即便如此,魔門那些詭異的功法,為何幾乎不在江湖上流傳?傳聞之中的三千絕學,消失的比岐龍山秘寶還要徹底,又是進了誰的口袋?”

隨著唐謹默然下來,楊烈鬆便也搖頭說道:“有些話不必說得太明白,諸國明麵上對魔功的態度是深惡痛絕,背地裡卻也未必沒有偷偷收藏研究的打算。

畢竟魔門功法不同於傳承多年,已經演化到頭的武道,那是另一條更加瑰麗玄妙的道路,世間武夫,又有幾人對它們毫不動心?”

這一番話,將唐謹說得啞口無言。

但唐謹卻沒有與楊烈鬆爭辯,而是看向楚秋道:“倘若聖上想要的不是自在天地妙法呢?”

楚秋淡淡道:“東西我已給了你,你們大虞皇帝到底想不想要它,就全看你的本事了。”

唐謹目光一凜:“謝宗師是想叫我欺君罔上?”

此刻,他竟是擺出一副正色。

不料楚秋卻笑了起來。

唐謹的氣勢被打斷,隻能沉默地看著楚秋。

直到笑了一陣,楚秋擦了擦眼角,滿臉笑意道:“唐大人還真是個妙人,這一身正氣,真是羞煞我啊。”

唐謹沉聲說道:“謝宗師可知欺君是何等大罪?一個不好,便是九族夷平的下場。”

“也對。”楚秋點了點頭,手指一勾,那部自在天地妙法頓時飛了起來,“那還是彆叫唐大人承擔這等風險比較好。”

然而就在這時。

唐謹閃電般探出手,一把抓住了半空的書冊。

迎著楚秋那似笑非笑的目光,麵不改色道:“我隻是想求問謝宗師有何高招,您何必要趕儘殺絕呢?”

楚秋望了眼被唐謹緊握住的書冊,也沒有再笑話他,而是問道:“古今帝王所求的是什麼?”

唐謹眼神微變,“本官不敢妄議聖上。”

但他雖然這麼說,下一秒還是給出了答案,“無論是聖上,還是販夫走卒,到了最後應當都想求長生。”

啪!

楚秋打了個響指,指著自在天地妙法道:“這雖然不是長生之法,但你們大虞皇帝派安樂王找的答案,就在這部功法當中。”

唐謹也看了看手中的書冊,用懷疑的語氣道:“聖上如今龍精虎猛,如何需要求那延壽之法?”

“未雨綢繆,有何不可?”楚秋淡淡說完,接著道:“將此物交上去,你的差事就算辦妥了。”

這話一出。

周圍瞬間靜了片刻。

唐謹思忖半晌,終究還是收起那部魔功,沉聲道:“此事本官還需交由蕭司主評斷,倘若司主不認同,下一次”

“下一次,來的就是簫鐵衣。”

楚秋替他說完了後半句話,隨即道:“老掉牙的威脅,還是彆說出來浪費口舌了。我不管你們照夜司怎麼處置這部功法,總之東西交給了你,再來找麻煩,我就先殺了你,再去試量試量你們司主的本事。”

唐謹還是第一次遇到這麼狂的五品武夫,盯著楚秋看了片刻,心底卻有種荒謬的感覺。

因為他察覺到,這個少年模樣的道士,並不是在說大話。

片刻後,唐謹默不作聲地看了眼楊烈鬆。

後者滿臉微笑,拱手道:“可要楊某送送唐大人?”

“不必。”

唐謹收起所有表情,對楚秋頷首道:“希望這是你我二人最後一次見麵。”

說完,他帶著那兩個黑衣宗師轉身就走。

腳步之快,仿佛擔心楚秋突然把自在天地妙法給要回去一樣。

甚至在他們走後不久,風雨樓的夥計才把酒送了過來。

楊烈鬆拿起酒壺,給楚秋斟滿一杯,笑著道:“我本以為謝宗師要將他們全都留在峙州,現在看來,還是楊某小人之心了。”

“我沒殺人,楊掌門應當鬆了口氣才對。”楚秋扶住酒杯,同樣笑道:“現在看來,楊掌門是有些遺憾了?此刻動身追上去,倒也不算遲。”

楊烈鬆連忙苦笑搖頭,擺手說道:“謝宗師莫要開玩笑,一個安樂王的死已經讓宮中震蕩,若再殺了照夜司的人,天鳶門怕是隻能舉宗逃離大虞才能活命了。”

楚秋微微一笑,沒有再打趣楊烈鬆,“這些當差的,辦事另有一套規矩,隻要能完成上頭交下來的差事,他們還算好答兌,不必靠殺人的手段來解決。”

“謝宗師說得不錯。”楊烈鬆點頭說罷,忽而又道:“不過謝宗師如何能夠肯定宮裡那位並非為了胞弟之死而動怒呢?”

楚秋抬眼看了看楊烈鬆,“楊掌門是真不懂,還是裝不懂?”

楊烈鬆聞言,先是飲了一杯酒,“如今我已不是掌門了。”

接著才是歎道:“都說皇室無情,從前並未覺得真切,此刻方才明白何為無情最是帝王家。”

“皇室無情或許還有爭辯之處,但皇權無情,卻是最真實的道理。”

楚秋也端起酒杯,淡淡道:“安樂王到死之時都自恃身份尊貴,卻肯親自涉險,一定要親眼見過無缺之身的能力,證明他絕不僅僅是為了自己。”

楊烈鬆此刻也想到了當時安樂王那些話,無不證明極樂樓背後還有更深的牽扯。

不由歎道:“如今大虞陛下已近古稀,恐怕也到了怕死的年紀,而大虞這些年的糜爛,與此事也脫不了乾係。”

楚秋對此倒是不置可否,“冰凍三尺非一日之寒,大虞的病根在何處,與你我無關,未來你若能將峙州操持得當,便算是功德無量了。”

楊烈鬆聞言,給自己倒了一杯酒,向著楚秋遙敬道:“這功德,還是留給我師弟去操心吧。”

楚秋微微一笑,與楊烈鬆遙遙碰杯。

一同飲下杯中酒水。

當天夜裡。

大虞京城,照夜司。

書房之內燭火昏黃。

唐謹垂首站在書桌十步之外,拱手說道:“司主,這便是全部經過了。”

隻見那端坐於前方的男人抬起頭,鼻梁高聳,薄唇如刀,五官猶如雕塑般深邃。

而那雙仿佛能夠洞悉人心的雙眼瞬間望住了唐謹。

僅僅一個眼神,就讓唐謹冷汗直流。

因為那個男人,便是照夜司司主,四品第二,槍魁簫鐵衣!

簫鐵衣看了唐謹一眼後,卻並無責備之意,目光落到桌上,看向那部自在天地妙法。

片刻後,他緩緩說道:“將功法送進宮中交差吧。”

那聲音冷硬,如同鐵上刻痕,極為平穩,像是在陳述一件沒什麼大不了的小事。

唐謹卻是露出古怪的表情:“司主,把一部魔功送給聖上這會不會有些不妥?”

雖然他隱約猜到,安樂王之所以會死,就是奉了皇命前去尋找某種延壽之法。

但此事背後既然牽扯了一部魔功,若是傳了出去,恐怕會讓本就失了威信的大虞朝廷更加難堪。

所以唐謹才壯著膽子,小意地質疑了一句。

然而簫鐵衣卻隻是繼續翻閱文書,看都沒有再看自在天地妙法一眼,淡淡說道:“既然陛下想要,那就給他,為陛下分憂才是照夜司的分內之事,其餘的,不必多問。”

話都說到這個份上。

唐謹自然明白自家頂頭上司的意思,默默上前拿過書冊,隨即才道:“那個殺了安樂王的宗師該怎麼處置?”

簫鐵衣翻書的手略一停頓。

桌角僅有的一盞燈火晃動起來,就連映在牆上的影子都變得極不安穩。

瞬息過後,燈火恢複原狀,仿佛什麼都沒發生過。

而簫鐵衣則是緩緩說道:“任他去吧,莫要節外生枝。”

“是。”

唐謹沒敢再多問,躬身退出書房。

待他離去。

簫鐵衣一邊翻閱著文書,一邊淡淡道:“身為方獨舟的後繼者,本事不差,就不知手段如何了。”

說完這句話,他垂下目光,屋內隻聞時不時響起的翻書聲。

五日後。

大離。

緊鄰帝京的華城之內,一座偌大府邸的中庭湖上,水麵泛著輕舟。

幾道身影於坐於舟上。

一名貌不驚人的男人斜倚美人懷中,頭枕在那雙多一分則胖,少一分則瘦的長腿上。

旁邊還有媚眼如絲的侍女跪坐,輕輕搖晃扇子替他扇風。

那男人眼眸半闔,享受著纖嫩手指送到嘴裡的水果,輕輕唱著某種不知名的調子。

端是無比愜意。

片刻後,當小舟飄到岸邊。

幾道穿著官服的身影早已侯在岸上。

男人睜開雙眼,揮了揮手。

那正打算給他按摩的美貌侍女立刻停下動作,扶著他的腦袋,幫他坐直身體。

一襲紫衣的男人伸直雙臂,打了長長一個哈欠。

垂下的兩條袖口,有羅紋勾勒成眼睛的形狀。

打完哈欠後,紫衣男人又斜躺回去,撐著腦袋問道:“最近護國司有沒有什麼動靜?”

“鐘大人,最近倒是沒什麼動靜。”

一名身著官服的中年人討好道:“不過,今日尋安王遞來了請帖,邀您去王府赴宴。”

紫衣男人卻沒有理會後半句,而是淡淡道:“護國司這幫人,是想晾著我啊。”

幾人頓時緊閉著嘴巴。

生怕觸怒了這位喜怒無常的司事。

“看來他們是覺得我給出的東西不夠分量,想要逼我加些價碼。”紫衣男人搖了搖頭,“這幫廢物,不光有新皇撐腰,還有大空寺的高手坐鎮,竟是到現在都搞不定監察司。沒了我,他們早就被拖出去砍了腦袋,還敢跟我談條件?”

他眯著眼道:“看來是最近給他們太多笑臉了。”

正當他再想開口說些什麼時,那漫不經心的表情忽然一凝,猛地站起身來,向湖中央望去。

就見湖麵上,不知何時出現了一個武夫打扮的中年人。

兩人遙遙相望。

腳踏著湖麵那名武夫露出笑容:“你是不是鐘暮?”

“你有事?”

鐘暮臉色一沉:“聽你口音,是大虞的武夫?這裡是大離,不是你們大虞。擅闖官員府邸,可是重罪。”

“聽說過這個規矩。”

方鋏點了點頭,隨後笑道:“不過今天我們要犯的重罪,還不止這一條。”

我們?

鐘暮心頭一緊。

立刻運轉真氣,踏碎了腳下小舟!

隨後便在湖麵掀起一層丈高水浪!

但他卻沒有選擇正麵交手,而是借勢逃離!

方鋏看著當頭打來的水浪,身周真氣翻騰,直接邁步穿過,絲毫不急著追趕。

便在這時。

一道刺耳劍鳴,響徹整個中庭!

就見已經逃出老遠的鐘暮,竟被一柄長劍逼退回來,雙手合十夾住劍鋒,雙腳踏在鋪滿鵝卵石的地麵,激起一層青煙!

鐘暮抬起頭,看向前方那道綠袍身影,咬牙道:“我可不記得自己得罪過大虞武夫!”

曲遊方麵無表情,豎起劍指。

被鐘暮夾著的長劍頓時激烈顫鳴起來!

鐘暮臉色劇變,立刻拋棄長劍,卻聽到背後傳來淩厲風聲。

當機立斷翻身一滾,隨後騰空而起,就要繼續逃跑。

宋如峰一掌落空,沉聲道:“你還真想看熱鬨不出力?”

嗡!

話音未落。

一道身影已是閃至半空,湛藍真氣翻騰如焰,淩空與鐘暮對了一掌!

重重氣浪瞬間炸開!

楊烈鬆飄然落地,看向那麵如死灰的鐘暮,微笑道:“閣下莫要白費力氣,引頸受戮,還能少吃一點苦頭。”

這時,曲遊方已經以氣運劍,將那柄長劍送到了楊烈鬆手中。

感受到四股氣機鎖定自己,鐘暮麵沉如水,目光遊走在這四人之間,不知在想些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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