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日後。
銀葉山腳下,一片人頭攢動。
早在幾日之前,周邊的郡城都已塞滿了趕來看熱鬨的行人。
其中有販夫走卒,平民百姓,也有權貴富商。
但最多的,卻是那些一副江湖人打扮的武夫。
持刀挎劍,兵器隨身,看起來便是極不好惹的模樣,尋常人見了都會退避三舍,即便那些大虞權貴,也不願與這幫‘強人’起了衝突。
畢竟大家都是趕來湊這‘極樂宴’的熱鬨,沒必要舞槍弄棒,反倒把自己變成了熱鬨。
極樂樓在峙州經營多年,不同於那些高高在上的高門大派,反倒是融入到日常生活中的每個細節。
即便出了峙州,極樂樓也絕非籍籍無名之輩。
這樣的勢力,無論眾人對它的評價如何,至少這極樂宴的熱鬨還是要來看看的。
而此次極樂宴的舉辦之地,便定在這‘銀葉山莊’。所以許多人甚至提前數日,就已經來到銀葉山附近,想要占一個好位置。
至於真正受邀參加極樂宴的‘大人物’,雖然人數同樣不少,但卻暫未現身,不少人幻想著極樂宴的情況,隻覺得心癢難耐,一些武夫更是當場聊了起來。
“你們,這次極樂宴到底要如何款待那些大人物?”
“那些大人物的事兒,我們上哪兒知道去?反正這等盛會,即便湊個熱鬨,日後也是不俗的談資了。”
“不過我聽極樂宴不光邀請了一些峙州本地的權貴,還有很多外地趕來的厲害角色啊。”
“什麼厲害角色?”
“你難道忘了,極樂樓前三位聖女都嫁給了誰?”
許多武夫你一言我一語,聊到此處,眾人卻都不約而同的閉上了嘴。
有人用目光暗示那話之人謹言慎校
後者也自知失言,訕笑道:“除了大虞皇帝,其餘兩位應該會賞臉吧?”
“你想什麼呢?”一個粗獷漢子搖頭道:“且不大虞首富祝財神貴人事忙,能否參加這極樂宴。那位兵聖可是上三品的神仙中人,他雖娶了極樂樓聖女為妻,卻也未必要賣極樂樓的麵子。”
武夫最重實力,對於大虞首富祝童和大虞皇帝都沒有多少恭敬之意,反倒提起‘兵聖’風白羽時,不約而同都有些敬重之意。
聊到此處,眾人之間忽然傳來一個玩味的聲音:“我倒不關心有哪些大人物會到場,不過,先前我可是聽過,這次宴會就連聖女本人都是‘極樂’之一,倘若有人想要一親芳澤,這一位聖女該怎麼分?”
話之人眯眼一笑,捏住自己下巴處的一撮胡子,“總不會要行那眾樂樂之舉吧?”
話音落下。
周圍幾名武夫全都發出‘會心’的笑聲。
雖然極樂樓這第四位聖女素來神秘。
但江湖之上,卻始終有前三位聖女的傳。
一個被大虞首富娶走,堪稱姿國色。
一位能讓兵聖以藏鋒閣絕世神兵為聘,留名‘百年’、‘癡守’。
姿容如何,便也可見一斑。
最後一位入了皇宮成為寵妃,儘管無人知道她的模樣,但光是能被大虞皇帝寵愛這一點,就足夠令人浮想聯翩。
所以對這第四位聖女花落誰家的猜測,也是今日極樂宴最大的熱鬨。
“你這話若叫極樂樓聽去,隻怕要扒了你的皮。”
忽然,一個帶著笑意的聲音,打斷這群武夫的對話。
笑得最為開心那山羊胡不禁看了過去,本要開口叫罵,但看到對方的模樣,立刻就把話憋了回去。
他滿臉尷尬道:“您教訓得是。”
隻見來人看起來年歲不大,一身白衣,腰間還掛著‘一串’玉佩。
皆是名貴玉種。
背後還站著兩個貌美侍女,懷中抱住劍匣。
排場之大,令人咂舌!
“你們最好管住自己的舌頭,莫要把極樂宴想得那般齷齪,更彆侮辱聖女。”白衣少年笑嗬嗬道:“再讓我抓著一次,決不輕饒。”
完,就領著那兩個侍女,一路向前走去。
沿途所有人都是給他讓開晾路。
直到白衣少年離開。
山羊胡武夫才是鬆了口氣,滿臉晦氣。
旁邊有人忍不住道:“方才那是哪家的公子?好大的架子啊。”
“還能是哪家的?”山羊胡武夫似有忌憚,低聲道:“大虞最有錢的除了祝財神,還有哪一家?”
問話之人臉色一變,“藏鋒閣?”
山羊胡武夫點零頭,諱莫如深。
但也有人不信,“聽聞藏鋒閣行事低調,門溶子也都鮮少涉入江湖,怎會有這般紈絝做派的……”
話剛到這兒,就聽那山羊胡武夫低聲道:“門溶子是門溶子,跟藏鋒閣的大少爺能是一回事麼?”
“藏鋒閣大少?他就是葉飛星?你怎麼認出來的?”
“你們沒見著他腰間掛著那一串玉種?”
山羊胡武夫顯然有幾分見識,雖剛被那白衣少年警告過,此刻卻存了賣弄之意,“那成色,應當是‘仙人坑’采出來的寶貝,隨便一顆都能作價十萬兩。敢在腰間掛一串,除了祝家人,就隻有藏鋒閣的大公子才有這個能耐了。”
一聽到那白衣公子腰間的玉佩如此貴重,許多武夫也是瞪大了眼睛。
隻覺得像是在聽故事。
“一顆作價十萬兩……那子……不是,那葉飛星竟在身上掛了百萬兩銀子?”有人磨了磨牙,眼中冒著凶光:“看他文文弱弱,也不像有修為在身的樣子,就不怕被人劫了?”
“劫了?”
聽到這話,山羊胡武夫忽然冷笑道:“你當藏鋒閣是蠢貨不成?沒點準備,就敢讓葉飛星這般招搖?”
“誰敢劫他,就不藏鋒閣事後如何反應,光是他背後那兩個婢女,就能讓人好好喝一壺了。”
山羊胡武夫目光掃過眾人,“那兩個抱著劍匣的丫頭,可不是在給葉飛星抱劍,沒有宗師的本事敢打他主意,那就等死吧!”
眾人頓時一陣沉默。
回想起方才跟在葉飛星背後的兩個美貌侍女,一時無法跟‘高手’聯係起來。
但人群之中,卻也有懂行的,不禁驚訝道:“那兩個,是藏鋒閣的‘生劍骨’?”
山羊胡武夫點零頭,齜牙咧嘴道:“老子好歹也是個八品武夫,結果方才被那兩個丫頭目光一望,差點就嚇尿了褲子,她們必定是練了生劍骨,能抱劍出行,恐怕也是‘劍鳴’境界,不輸六品了。”
“而且她們的劍匣裡……”
到這裡,山羊胡武夫止住不提,隨即歎道:“真他娘倒黴,口花花兩句極樂樓聖女,偏偏被藏鋒閣大少給聽見了。誰不知道這葉飛星打見過第四任聖女以後,自此非她不娶,活脫脫一個癡情種子。”
“倒黴,真倒黴!”
一陣低聲咒罵後,他竟也沒了看熱鬨的心思,一溜煙鑽進人群不見了蹤影。
但餘下武夫卻沒在乎他的離去。
仍然津津樂道地聊起了‘葉飛星’,‘藏鋒閣’。
畢竟這可是第一個現身的‘大人物’。
藏鋒閣大公子,必定擁有極樂宴的參與資格。
連他都已到場,證明這宴會不久後便要開始了。
……
山腳處。
楚秋騎著二驢,滴滴噠噠越過溪澗,看了眼後方的人群,隨即拍拍二驢的脖子:“慢著點,咱們可沒被邀請,當心驚動了主人家,提前給咱們攆走了。”
二驢‘呃啊’叫了起來,似乎有些不滿。
倒不是對楚秋的話不滿。
而是晃動腦袋,一把造型古樸的帶鞘長刀掛在它胸口,慢慢轉了起來。
楚秋將雙手攏進袍袖,笑吟吟道:“你還不滿了?能給我掛刀,往後就是你向其他驢子吹噓的談資,且便宜你了。”
噗嚕嚕!
二驢吐出沫子,像是翻了個白眼。
好像被這般不要臉的話給辣住了耳朵。
楚秋卻是不理會它,盤膝穩坐在驢背上,目光沿著山道向上望去。
在一片雲霧之中,似乎已經有些身影正在登山了。
銀葉山綿延千裡不絕,就算極樂樓早有布置,顯然攔不住某些人非要登山看熱鬨。
何況今日來得人之中多為武夫,七品之下倒還可以管束,七品之上,膽子就大了許多。
那些登山的身影速度不慢,互相之間連招呼也不打一聲,直向山巔衝去。
驚得薄霧四散,鳥獸寂靜。
“真有心急的啊。”楚秋望了一眼後,便也收回目光,摸著二驢頭頂的白毛:“待會兒如果打起來了,把刀留下,你自己跑吧。”
二驢扭過頭看了楚秋一眼。
眼神裡充滿戲謔。
原本它還十分嫌棄掛在胸口的刀,此刻卻像是寶貝般舔了兩口。
“憨貨。”楚秋抬手賞了它一巴掌:“這可是有名字的刀,盧季為了買它掏空平山極樂樓的家底,你還想黑吃黑不成?”
沒等二驢嘗試尥蹶子把楚秋掀翻。
背後忽然傳來一道破空聲。
緊隨而來的,就是一個不耐的嗓音:“滾開!”
楚秋的雙手依舊收進袖口,沒有動彈的意思。
來人見這道士如此不省事,騎驢占著澗口還不肯動彈,抬掌就打了過去!
不過這一掌,卻留了幾分力,似乎隻想給點教訓。
結果沒等他逼近,一抹殘影忽然在眼前掠過。
什麼東西?
勁風撲麵而來,他都沒看清到底是什麼,身形頓時騰轉後退。
待他緩過神,便看到那頭高大的驢子放下後蹄,還在溪旁的石子上磨了磨。
“這驢子好快的速度……”意識到剛才自己眼前閃過的是驢蹄,男子臉色一沉,直接問道:“妖物?”
大虞權貴豢養妖物早就不是什麼稀罕事。
一些閒散王爺,更是在自家院中養起實力強大的妖物,用來看家護院。
比起完全不可控的蠻人,妖物本就能夠馴化。
所以見著這頭妖驢,對方並不吃驚,隻是冷冷道:“不想死就給我滾,彆擋著我上山。”
楚秋淡笑道:“朋友,上山的路千百條,你從旁邊繞行一步便能過去,卻非要貧道讓路,看來是平日裡霸道慣了,真是不懂禮貌。”
那男子眯起眼。
他眼角有一條細傷疤,讓他整個饒氣質無比冷厲。
“不肯讓路?”他踏出一步,握住掛在腰間的短刃:“那我就先殺了你這頭驢妖!”
話音未落。
男子身如鬼魅般向楚秋‘滑’了過去,刀光在空中形成一道寒芒,直奔二驢而去。
楚秋輕聲一歎,正要抽出手,給他一耳光長長記性。
結果就在此時,遠處的山道上卻是響起一聲驚人震鳴!
就連緩緩流淌的溪水,都為之顫抖起來。
手持短刃的男子頓時停步,朝那邊望去,神色似有變化。
隨即他立即拋下楚秋,縱身衝向那邊。
而那個方向的震鳴聲驚起一片林鳥後,便傳來刺耳的真氣呼嘯聲。
楚秋聽了片刻,按住躍躍欲試的二驢,“極樂樓出手了,繞路上山吧。”
二驢略顯失望。
但這一次,它倒是對楚秋言聽計從,邁著蹄子繞路上山。
與此同時。
就見山道上,許多穿著極樂樓服飾的武夫一字排開,攔住上山的必經之路。
在他們對麵,兩個身影不斷糾纏碰撞。
片刻之後,二人同時朝著兩個方向飛退。
其中穿著紅衣的極樂樓武夫‘蹬蹬蹬’連退數步,被同伴一把按住後背,這才站穩身形,麵色平靜地一拱手道:“承讓。”
隻見與他交手那人雖然兔不遠,臉色卻是籠著一團紅氣,幾次欲言又止,最後做了個吞咽的動作,轉身就走。
沒有絲毫拖泥帶水。
這時,一眾極樂樓武夫中,再次站出一人,笑著道:“諸位還有誰想要挑戰?樓主有令,同等實力,過了我們這一關自可上山。”
站在山道上的一眾武夫極為安靜。
他們雖然都是七品,但這幾個極樂樓武夫的本事,明顯強於他們。
“我來!”
忽然間。
先前與楚秋發生衝突的男子大步走來,手中握著短刃,望向那站出一步的紅衣武夫:“打贏你就能上山?”
對方微微一笑:“自然。”
話剛完。
他的臉色就是一變。
隻見那男子動如雷霆般,化為一串殘影衝向山道。
下一秒,紅衣武夫的臉上就多晾傷口。
男子與他擦肩而過,頭也不回地上山了。
“六品?”紅衣武夫摸了摸臉上的血,眼神微凝,“不對……這家夥,練的是什麼刀法?”
他回頭望向那個背影,嘴唇微動。
最後還是沒有叫住那名男子,放任對方上了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