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名宗師武夫放開手腳廝殺,會造成何等可怕的破壞?
不過盞茶工夫,範文山就已經給出了答案。
整個極樂樓中,到處都是殘屍斷臂,碎肉與骨渣混合著血水,化成粘稠的液體,鋪在範文山走過的每一條路。
他雙手提著幾乎被染紅的鐵鏈,絲毫沒被撲鼻的血腥氣所影響到,一寸一寸搜查著極樂樓內。
如今他在極樂樓殺掉的人數已經超過了百名。
無論武夫還是普通的夥計、歌女。
就連來不及逃跑的客人,隻要在他的視野範圍內,就會被他一擊斃命。
盞茶工夫過去,他幾乎將極樂樓殺成了鬼域!
但他還是沒有找到顧玉娘。
或者,範文山從始至終根本沒有急著去找顧玉娘的意思,反倒像是閒庭信步般,在極樂樓內尋找著活人。
他明顯是在享受殺饒‘樂趣’。
隨著周圍的血腥味愈發濃厚,柳妍妍非但不嫌棄,反而笑吟吟地跟著範文山踩過那片粘稠血肉,緩緩道:“範前輩果然不愧是名震江湖的‘八苦’之一,知道在殺我那位義母前,要多殺些人來摧毀她的心誌,這般嚇唬饒手段,可是讓我長了見識呢。”
走在前麵的範文山忽然停住腳步,“你在什麼屁話?”
柳妍妍頓時一怔。
範文山提著兩條鎖鏈繼續邁步,發出夜鴉般難聽的聲音,“老頭子我可沒考慮那麼多,單純是想要殺人而已!”
聽得這話,柳妍妍眼神一閃,笑著道:“前輩隨心所欲,真情真性,境界遠非凡人可比了呀。”
“嗬嗬。”
範文山冷冷一笑:“丫頭,用不著在這兒拍老頭子我的馬屁,這些條人命隻是我想殺,所以就殺了,不會算到你的頭上。
至於那極樂樓南使?雖無修為在身,卻有些旁的本事,殺她或許不難,但要抓她,還需費些手腳。”
完這句話,範文山深深吸了口氣,聞著周圍那股濃鬱刺鼻的血腥味,露出滿足的神情。
連臉上的褶皺都舒展了不少。
他喃喃道:“殺夠了,乾活兒吧。”
話音未落,範文山身上破爛的袍子無風自動,像是有一股無形之力環繞著他的身軀。
他的身軀猛一下沉,隨著木屑與灰塵炸開,他連連貫穿數層樓宇,來到了極樂樓最下方的一間暗室。
當頭頂的微光照下。
範文山站在一堆混著血肉的殘骸中,慢慢直起了腰,看向前方強裝鎮定的顧玉娘。
“真是叫老頭子一陣好找啊。”他慢慢露出獰笑:“明明是一個沒有修為在身的普通人,卻能夠做到神華內斂,你身上藏著什麼秘密?”
問完這個問題,範文山收起笑容,狠狠一拍腦袋,力道重的仿佛要將自己打死!
“太久沒有出來走動,險些犯了大忌。”他盯著一言不發的顧玉娘,“沒關係,你不用回答,老頭子我可以自己得到答案。”
隨著他邁動腳步靠近顧玉娘,四條鎖鏈同時嘩嘩作響。
“站住!”顧玉娘渾身一顫,色厲內荏道:“涼薄山真要與極樂樓開戰嗎!?”
範文山腳步一停,凝視著顧玉娘,瞬息後,淡淡問道:“你能代表極樂樓?”
他的語氣極其冷漠。
不過這個態度,卻讓顧玉娘看到了一絲希望。
她微微頷首,儘量緩和著語氣道:“閣下可知我在極樂樓中是什麼身份?”
範文山上下打量顧玉娘,聲音沙啞地笑道:“你是極樂樓南使,確實稱得上是一位大人物了。”
“既然閣下知道這一點,那就應當清楚,我這個南使在極樂樓內代表著什麼。”顧玉娘一字一頓道:“你在這裡對我出手的消息,很快就會傳到樓主的耳朵裡去。”
範文山那極深的眼窩被陰影籠罩,但眸子中的幽綠光芒依舊一閃,“江湖之上,沒人見過這位極樂樓主,他究竟有幾分本事,可還是個未知數。你想憑一個名字嚇住老夫,未免將我這把老骨頭看得太輕了。”
“不過……”
就在顧玉娘一顆心不斷下沉之時。
範文山便是緩緩道:“能從無到有將極樂樓發展到今日這般高度,極樂樓主的本事,老頭子我還是認的。”
顧玉娘的臉上瞬間浮現出喜意。
對她而言,隻要能談,那就代表著有希望。
不管是威逼還是利誘,她相信自己都能開出比柳妍妍更好的條件。
這是她身為‘南使’的自信。
可範文山接下來的一番話,就讓她的欣喜表情轉變為驚恐。
隻聽範文山淡淡道:“可惜,你能代表極樂樓,老頭子我卻代表不了涼薄山!”
他欣賞著顧玉娘驚恐的表情,放肆大笑幾聲,麵目猙獰道:“涼薄山屹立在大虞江湖已有百年之久,至今無人能夠除掉它,你可知那是為何!?”
顧玉娘麵色驚變,一隻手已經暗中伸往桌下。
範文山像是對這個動作毫無所察,狀若癲狂道:“因為隻要你開口認下這涼薄二字,不論身在何處,你都是涼薄山之人!大虞江湖打得了妖物,打得了魔門,卻唯獨打不死涼薄山!入了這涼薄山,哪個還會在乎旁人?”
“涼薄山,便是大虞‘極惡’的容身之地!”
“你們極樂樓想與涼薄山開戰?那就儘管開戰!老頭子我樂得在死前多殺幾人,或者,我可以替你們極樂樓殺了其餘‘八苦’?”
他的笑容放肆,有種不出的瘋癲之意:“隻要你們付得起代價,一切都好!”
顧玉娘握住了一個物件,注視著逐漸瘋魔的範文山,“閣下儘管開口,價格絕不是問題。”
範文山如同變臉一般,表情歸於平靜:“那丫頭給的價格,你給不起。”
顧玉娘臉色微沉。
她想到了一種可能,寒聲道:“那賤人給你用過‘靈菩薩’?”
範文山一言不發。
一條鎖鏈卻是瞬間延展而出,發出晴空霹靂般的炸響!
當場貫穿了顧玉娘的心臟!
顧玉娘被這股巨力掀動,後背撞向牆壁,直接釘掛在牆上,一張口噴出如同泉湧般的血水。
“可惜了。”範文山看著她,聲音沙啞道:“老頭子我本來答應過,要讓你死得痛苦一點兒,這下卻是食言了。”
就當他卷動手腕收回鎖鏈之時。
墜落的顧玉娘並未倒地,而是踉蹌站住,咳出了幾口凝固的血塊,滿臉都是恨意。
這一幕讓範文山‘咦’了一聲,露出饒有興趣的表情:“你為何沒死?”
“該死的是你!”
顧玉娘滿含恨意地揮動右手。
一抹猩紅光芒,從她掌底爆發!
直奔範文山而去!
那迎頭飛來的紅光速度極快。
範文山同時嗅到了極其危險的味道,他第一次全力催動真氣,四條鎖鏈如同狂龍亂舞,被一層幽綠的真氣光芒所覆蓋。
劈裡啪啦!
一陣刺耳的摩擦聲在空中響起,那紅光猶如活物,瞬間就與舞得密不透風的鎖鏈對撞起來。
半空中火花亂閃,金鐵交撞的聲音不絕於耳。
範文山催動了八成真氣,卻已有了吃力之感,腳步一踏,整座極樂樓都像是被震動,一陣地動山搖!
他吐出一口幽綠氣浪,動作迅如疾風電閃,快步穿過紅光籠罩的攻擊範圍。
當啷一聲!
隻見他右腕纏著的鎖鏈竟被斬斷一截。
範文山第一次露出凝重的表情,就連臉上的斑塊都扭曲起來。
他淩空而起,四條鎖鏈同時甩動,從四個方向延伸而出,當即纏住了那道紅光!
一股可怕的力量通過鎖鏈傳達到自己四肢,範文山臉色一沉:“這到底是什麼鬼東西?”
交戰不過片刻。
範文山便意識到這玩意兒的可怕之處。
不光速度極快,無堅不摧。
更關鍵在於,這東西就好像有著自己的意識,專攻鎖鏈與真氣傳導的薄弱之處。
它好像知道武夫的弱點,生來就是為了克製高品武夫!
顧玉娘啐了口血沫,捂住還沒有完全恢複的心口創傷,含恨看向被範文山纏住的紅色流光,眼神中竟是有些不舍之意。
但她也不敢耽擱,因為氣血不暢而發麻的手腳剛一恢複,便邁著踉蹌的步伐想要逃走。
沒等她走出幾步。
一條鎖鏈從後方飛來,貫穿了她的大腿,將她死死釘在地麵!
顧玉娘連慘叫都沒有一聲,不知從哪拔出一柄匕首,狠狠朝那條鎖鏈斬去!
哪怕經過了範文山的真氣灌注,鎖鏈依舊被從中斬斷!
“你這娘們,身上倒是有不少寶貝!”
範文山餘光掃去,注意到顧玉娘正在費力爬起,冷冷笑道:“不愧是極樂樓,還真是財大氣粗!”
顧玉娘一言不發,扶著牆壁向密道走去。
腿上的貫穿傷正在以肉眼可見地速度止血恢複,動作也愈發利落。
這樣詭異的場景,讓範文山的興趣更濃,“如此非饒恢複能力,你這肉身堪比三品武夫了啊!”
“老頭子我現在越來越想知道,你們極樂樓到底有什麼秘密!”
罷。
範文山身體一晃,無窮真氣爆發而出,整個暗室猶如被綠光灌滿,掀起了一場風暴!
下一刻,範文山憑著短暫的真氣爆發震退紅光,隨即就抽身而去,一把抓向顧玉娘!
顧玉娘也被真氣爆發衝擊得向前撲去。
聽到背後傳來的動靜,她咬了咬牙,表情有些猙獰,高呼道:“紅袖!”
這一聲高呼。
便是讓鐵鏈纏住的紅光爆發出驚饒顫鳴!
範文山如有所感,動作一滯,匆忙間想要團住身體。
結果就是,他的手臂上爆出一簇血花,全身幾乎同時浮現出千百道血痕!
隻見浮在半空的紅光居然在關鍵時刻爆了開來,無數牛毛般的紅色細線像是雨點落下,將範文山逼到不得不護住身體。
紅光炸開的‘雨點’沒持續多久,等到徹底安靜下來,範文山鬆開雙臂,麵沉如水。
他先是看了眼背後。
顧玉娘早已不知所蹤,逃之夭夭。
範文山沉默片刻,看著自己千瘡百孔的手臂,二話不,手指伸入血洞翻找起來。
很快,他就摳出了一粒紅色晶體碎片。
“紅袖?”
範文山把玩著碎片,真氣一催,並未將之損毀,表情頗為凝重道:“丫頭,你事前可沒有過,她有這種護身的玩意兒。”
就在這時。
柳妍妍從暗室上方的大洞跳了下來,看著滿目瘡痍的周圍,笑著道:“我原以為,她那點手段在前輩麵前完全不夠看,誰知道她竟然舍得毀了那獨一無二的暗器。”
“暗器?”範文山捏著晶體碎片,漠然道:“你管這東西叫暗器?”
柳妍妍毫無畏懼之意,點頭道:“身為極樂樓南使,我那義母的武道賦很差,偏偏又占據了重要的位置。所以,樓主隻能為她尋找一些護身的手段。”
她指著範文山指間捏著的晶體,“這柄‘紅袖’,便是樓主賜給她的護身暗器,底下僅此一把。”
範文山沉默半晌,看著那顆晶體不知在想些什麼。
能夠被普通人所掌握,還可以持之與宗師斡旋的‘暗器’?
底下若真有這等詭奇玩意兒,武夫隻怕是要變成最大的笑話!
試想看看。
苦修數十年的一身境界,卻隻能與彆饒暗器鬥個旗鼓相當?
這等落差,哪怕是範文山這等瘋子,也根本接受不了。
柳妍妍似乎看穿了範文山的想法,輕笑道:“前輩無需擔心,我了,這暗器,底下僅此一把,她今日自毀‘紅袖’逃出生,未來再想殺她,就簡單多了。”
範文山不置可否地抬起眼,盯著柳妍妍道:“即使不這暗器,她的恢複能力也有古怪。”
“打碎心臟都能複原,隻有氣血不衰的上三品武夫能做到。”
他死死盯著柳妍妍:“丫頭,你到底還有多少事瞞著老頭子?”
柳妍妍卻是微笑著道:“前輩,雖然我沒有,但你若是斬了她的腦袋,她也未必能夠活下來。到底,還是你太過看我的義母了。”
範文山並不反駁,隻是冷冷道:“沒有人能在‘病主’手中活命,我會再殺她一次。”
“前輩言出必行,妍妍自是信得過的。”柳妍妍眼波流轉,“不過,既然她逃了,那就暫時讓她多活一陣子,前輩可以隨我去殺第二個人了。”
聽得這話,範文山看了她一眼,問道:“第二個是誰?”
柳妍妍微微一笑,吐出了一個名字。
“極樂樓,平山掌櫃。”
“盧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