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夜。
十裡坊外,一串火把的光芒照亮了四周。
雜亂的腳步聲漸漸逼近,隨著火光的晃動,映出那一張張乾瘦蒼白的臉。
“走快點!”
一個舉著火把的黑衣人沉聲嗬斥,抬腳就將某個倒黴蛋踹翻在地。
不等人群嘩動,他將右手按向腰間的兵器,冷冷道:“進去以後該做什麼,你們心裡都清楚,不用我來教了吧?”
那群從平山城內彙聚而來的酒鬼一聲不吭,唯唯諾諾。
偶爾有膽大的,也隻敢用餘光瞟向黑衣蒙麵人。
注意到他們腰間掛著的正是大虞製式官刀,便急忙移開目光,生怕惹了麻煩。
將這群酒鬼驅進十裡坊,數十名黑衣蒙麵人分散出來靜立不動。
其中似乎首領的那人直接道:“守好十裡坊各個出入口,上頭有令,一隻蟲子也不準爬出十裡坊。”
“是!”
眾韌聲回應。
他們訓練有素,對十裡坊的地形也極為熟悉,很快就分散開來,把持住了所有能夠出入十裡坊的位置。
片刻之後。
又是一陣馬蹄聲傳來。
其中三名騎將身著甲胄,被火把折射出刺目的光芒。
他們拱衛在其中的,正是那平山郡守之子,餘景。
“餘少。”
一名騎將轉過頭來,語氣恭敬道:“酒鬼已經儘數趕入十裡坊,接下來該怎麼做?”
餘景一襲黑色錦袍,眼神有些呆滯,語氣卻十分輕漫道:“這還需問我?待那些酒鬼鬨起來,誰敢跑出十裡坊,直接圍起來殺了。”
“這……”
那名騎將微怔道:“不是以抓捕為主麼?”
“那是之前了。”餘景喃喃道:“三姑娘了,計劃有變,無論是誰敢離開十裡坊,格殺勿論。”
三名拱衛著餘景的騎將心頭一凜。
礙於上峰壓力,他們也不敢多什麼,隻是互相交換了一下目光,便不再多言。
反正死的無論是酒鬼,還是十裡坊的‘草民’,對他們來都沒有任何區彆。
餘景手持郡守令符遣他們辦事,辦不好了,那才是麻煩。
然而這時候,餘景卻是緩緩道:“你們彆覺得本少殘忍,三姑娘了,這十裡坊混進了一個凶徒,若不把他找出來,屆時平山百姓將會死傷無數。折了一個十裡坊,就能保住其餘五坊,傻子都會算這筆賬。”
三名騎將也是一陣沉默。
事關極樂樓那位‘三姑娘’,他們同樣不敢多言。
其中一騎驅動馬匹,來到那些黑衣蒙麵人身前,語氣漠然道:“叫下邊的人盯著點,如果真有凶徒犯事,可持勁弩還擊。”
眾多黑衣人一點頭,眼神都很冷漠。
另一邊。
十裡坊街頭,夜半打更的漢子剛吆喝兩聲,耳旁忽然傳來一陣腳步聲。
他提起燈籠照了照,還沒等看清前方情況,就感覺腰間一緊,連慘叫都沒發出來,就被一隻臟兮兮的手捂住了口鼻。
那是一個還算壯實的酒鬼。
他麵目猙獰,對著打更漢子的後腰一頓亂捅,拔出短刀在喉嚨間一抹,地麵當場就多了條屍體。
隨後他急忙摸索一陣,卻隻翻出幾枚銅錢。
暗罵一聲晦氣,抓起燈籠就衝上街道。
隻見無數個如他一般的酒鬼雙眼放光,像是餓狼搜尋獵物般,開始挑選目標下手。
很快,他們就開始破門砸窗,闖入一戶戶人家。
當第一聲慘叫響起。
整個十裡坊便像是落入油鍋的肉條,發出接連不斷的聲響。
洪雲濤被回蕩著的慘叫聲驚醒。
他猛地起身,毫不猶豫翻出枕頭下的利刃,掀開窗口向外觀察兩眼,神色無比凝重。
幾息過後,他胡亂穿上衣服,拎著短刀跟長棍出了門。
許多同樣被驚醒的手下潑皮也趕了過來。
“洪爺,出大事了!”
一個潑皮從外麵衝了進來,上氣不接下氣道:“酒鬼!酒鬼殺進來了!”
這話一出,讓原本不明所以的潑皮也慌張起來。
“慢些!”洪雲濤一聲大喝,震住眾人後問道:“什麼叫酒鬼殺進來了?”
那個趕來報信的潑皮咽了咽唾沫,忍著恐懼道:“外麵全是酒鬼!全城的酒鬼都來了!他們全都擠進咱們十裡坊了!”
“全城的酒鬼都來了!?”
“你確定看清楚了?”
“現在怎麼辦?要不我們跑吧!”
幾名潑皮臉都嚇白了,當即七嘴八舌議論起來。
啪!
洪雲濤出手似電,將那鼓動眾人逃跑的潑皮掀翻在地,一腳踩住他的胸口,冷冷注視著剩下的人,“我看誰敢跑?”
平日裡的積威,終於起到了作用。
那些潑皮噤若寒蟬。
但他們儘管是被洪雲濤給嚇住了,卻依舊兩腿亂顫,渾身打擺子。
整個平山城的酒鬼,沒有一萬也有八千!
那些徹底被千秋醉拿住,被逼到變賣家財也要喝上一口酒的瘋子平日裡不起眼,若真聚集起來,哪怕隻有一半到了,也不是他們能擋住的!
紅著眼睛的酒鬼,什麼事都做得出來!
靠著一個洪雲濤,就算能扛,還能扛多久?
儘管沒人敢再提一個走字,可這幫潑皮臉上卻都寫滿了退縮之意。
洪雲濤將長棍狠狠墩在地麵,放聲吼道:“平日裡街坊四鄰管你們一口吃的,為了是什麼?不就是為了關鍵時刻你們能挺身而出!?遇事就要躲,比他娘的酒鬼還窩囊!”
“可是洪爺!”
起初報信的潑皮哭喪著臉道:“那些酒鬼太多了,咱們這幾塊料去了也是白搭啊!”
洪雲濤眼神閃爍不止。
他雖是入品武者,卻也隻是個九品。
若真是成百上千的酒鬼撲上來,累都能給他累死,硬拚絕不是上策,這個道理他也懂得。
但洪雲濤也不會在這幫潑皮麵前露怯,神色發狠道:“大不了下狠手打殺幾個立威,那群酒鬼是為求財,不是來賣命的!殺了幾個領頭的,剩下的自然一哄而散了!”
他懶得再去計較酒鬼為何突然衝擊十裡坊,而是對報信潑皮道:“你去找郡衙求助,他們不管,你就拿出騎門檻耍橫那一套,把動靜鬨大!”
隨即他略一沉吟,又指了一個人,“你,去找道長,就現在是非常之時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