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水臉上那一絲繾綣的笑容，逐漸的消散。
他原本已經陷入了情欲中的雙眼，一點一點變得清明。
想起方才還在街上的時候遇見了巡邏的小花斑。
那幾條小花斑，將紀家大門口前出現了一個道士。
想來那名道士是個有本事的。
否則也不敢跑到紀家的門口，咋咋呼呼的喊著要除妖。
說實話，這種充滿了叫囂的話，就算是花斑也不敢喊出口。
所以那個道士看樣子真的挺厲害，不然不會有底氣，跑到紀家的門口叫囂。
還把姐姐嚇成了這個模樣。
“姐姐，我不走。”
“你與大小姐、君上都在這裡，讓我跑到哪裡去？”
所有居住在帝都城裡外的蛇族，對於這個地方都有了一種歸屬感。
因為他們的君上、君夫人定居在這裡。
從某種意義上來說，君上與君夫人就是它們蛇族最後的底線。
這類似於人間界的那一些人類，無論如何都不會丟棄自己的祖宗牌位。
這是一個道理。
立春的眼淚一顆顆的往下流，哭的有些泣不成聲了，
“你傻啊，你怎麼這麼傻啊？”
大小姐與姑爺都是人。
他一條百年的蛇妖，非湊到人堆裡做什麼？
“大小姐與姑爺不會有什麼事的，你趕緊的走，不要再到人間來了。”
立春十分的著急，一邊哭一邊拉著雨水的手腕，就要帶著雨水回去收拾東西。
實在是太匆忙了，其實她的心中一點都沒有準備好。
之前懷疑雨水是妖的時候，立春也曾經想過，從此往後與雨水分道揚鑣。
但是想一想那樣的可能性，就讓立春覺得心痛到無法呼吸。
所以她立刻打消了這樣的念頭。
也從不曾真真切切地為雨水準備過，他要遠行的衣裳與吃食。
想到他們夫妻沒做幾載，就要選擇分離，立春眼中的眼淚又多了一些。
幾乎看不見路。
等到雨水安全了，再從深山荒漠之中出來。
那個時候，隻怕她早已經不在了人世。
她或許已經老死，又或許已經病死。
也有可能會活著再一次見到雨水。
但那個時候她隻怕已經白發蒼蒼，早已經沒有了如今的容顏。
這一去便是生離死彆，立春明白。
“往後你自己過活要好好的，彆再傻乎乎的被人騙銀兩了……”
她一邊拉著雨水走，一邊哭著交代。
這輩子立春隻有過兩次這樣的撕心裂肺。
一次是她被阿娘賣了。
當天晚上，買了立春的米婆子就要帶著她上帝都城來，尋戶好人家。
立春求著米婆子讓她回去見一見阿娘。
但是等她回到了她從小長大的那個院子，迎接她的卻是阿娘裹著一卷草席的屍體。
立春這才明白，自己長大了，到了接客的年齡。
有許多嫖客都盯上了她，這隻是其中一個原因。
阿娘之所以堅定的要把她賣掉，是因為阿娘知道自己的時日已經無多。
她怕自己死了之後再也護不住立春了，所以草草的就將立春賣給了米婆子，甚至事前都沒有與立春說好。
立春永遠都記得阿娘賣了他的那一天，阿娘跪在地上給米婆子磕了三個響頭。
苦苦的乞求米婆子為立春找一戶好人家。
那一個晚上，立春不知道自己哭了多久。
她覺得自己的心好像死了一半。
好不容易有了大小姐，她在帝都城安頓下來，手裡也有了錢。
但是手裡的錢卻不知道該如何花出去。
人生沒有了來路，便隻剩下了歸途。
直到遇到了雨水。
雨水又給了她一個家。
立春沒有告訴過任何人，她無比歡喜大小姐送她的那個小院子。
那個院子的角角落落，全都是她和雨水一點一點布置的。
那裡充滿了他們對於生活的熱愛。
立春曾經也想過，便是死，她也要死在自己的那個小院子裡。
死在她和雨水的家。
可是現在雨水要走了，她的人生要沒有雨水了。
立春還剩下的那一半活著的心，一抽一抽的疼，正在緩緩的死去。
立春的眼淚不住的往外冒。
可是她並沒有走出幾步。
就被雨水一把抱回了懷中。
“姐姐彆哭，姐姐是從什麼時候知道的？”
話本子和戲曲裡麵都說，不能夠讓人知道它們的真實身份。
因為人類天生膽小，並且排異性非常的重。
他們沒有辦法接受，除了他們這個種族之外的其餘任何一個種族。
甚至人類有時候自己都沒有辦法接受自己。
他們非常的弱小，心眼也非常的多。
在自己的族群之中都充滿了爾虞我詐，幾千上萬年都沒把自個兒這個種族玩明白。
更遑論開闊自己的認知，大方的接受彆的種族進入。
雨水本來也不打算告訴姐姐的。
他將自己的壽命與姐姐共享。
等姐姐活過了這人間界幾十年，就會慢慢的明白過來。
那個時候雨水再將自己的身份和盤托出不遲。
這期間雨水要儘自己所能的待姐姐好。
讓姐姐以後就算知道，他們不是一樣的種族。
姐姐也隻能依賴他，離不開他。
可他沒想到，姐姐居然這樣的聰明。
早就將他的真實身份弄明白了。
現在姐姐讓他跑，可是姐姐不明白。
君上和君夫人都沒有退，他們更加不可能退。
任憑來的那個道士有多大的本事，他們隻有戰死，沒有逃跑這一說。
立春哭的眼眶都紅腫成了一個桃子，
“你怎麼這麼傻啊？你我是夫妻，我怎麼可能會不知道？”
雖然每一次，雨水都將她的眼睛蒙上，可是她又不是一個完全沒有感覺的木頭人。
更何況雨水每一次情動，連他自己都會失去理智。
他以為自己遮掩的很好。
但是再怎麼瞞都瞞不過他的枕邊人。
“那姐姐不怕嗎？”
雨水低頭，笑看著立春。
抬起手指腹，溫柔的將立春臉上的眼淚揉開。
這樣的姐姐真可愛。
好想搞。
立春伸手，握住了雨水替她擦眼淚的手，她垂目小聲的說，
“起初是有一點不能接受，但想到是雨水……”
“就覺得什麼樣的雨水，都能接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