帳內頓時分成了兩派，爭吵不休。
“哈丹說得對！在草原上，我們才是主人！”
“可他們的天火怎麼辦？落馬坡三十萬勇士的屍骨還沒涼透呢！”
“那就用我們的命去填！草原的勇士沒有孬種！”
阿爾坦汗聽著耳邊嗡嗡的爭吵，頭痛欲裂。落馬坡的炮火聲仿佛又在耳邊炸響，讓他渾身一哆嗦。
逃跑？他是一手統一了草原的單於，若是帶著族人像喪家之犬一樣逃竄，他還有何麵目去見祖先？
不逃？那魔鬼的軍隊……
最終，哈丹的話讓他抓住了一根救命稻草。
對！後勤！孤軍深入！
他猛地一拍王座扶手，站了起來，努力讓自己的聲音聽起來充滿威嚴：“哈丹說得對！這裡是我們的草原！林蕭孤軍深入，補給線漫長，隻要我們讓他陷進來，勝利就一定是屬於我們的！”
他環視眾人，聲音越發激昂：“傳令下去！所有部落收攏牛羊，堅壁清野！我們要讓林蕭的軍隊，在我們的土地上，連一根草都吃不到！我們要讓他為自己的狂妄，付出血的代價！”
看著重新被煽動起一點鬥誌的首領們，阿爾坦汗心中稍定。
他隻能賭，賭草原的廣袤和嚴酷氣候，能成為他最後的救命稻草。
……
與草原王庭的惶恐和混亂不同，林蕭的指揮部內，隻有一片井然有序的忙碌。
一幅巨大的輿圖鋪在長桌上，其精細程度遠超大周朝廷的任何一份地圖。上麵不僅有山川河流，更用朱砂清晰地標注出了草原上一個個主要部落的分布、遊牧範圍，甚至連水源地都一清二楚。
這些都是情報部門這半個月來，通過各種渠道彙集而來的成果。
林蕭的手指在地圖上緩緩劃過，越過長城防線，最終，輕輕點在了一個被重點標記出來的區域。
那裡，正是阿爾坦汗的王庭所在。
所謂的孤軍深入，所謂的利用地形周旋，在絕對的情報優勢麵前，不過是個笑話。
三日後，清晨的薄霧尚未散去。
五萬精銳大軍在邊境線上集結完畢，軍容鼎盛，殺氣衝霄。
王建身先士卒，率領著萬人先鋒營，如同一柄出鞘的利刃。孫明德則坐鎮後方，統領大軍主力和後勤部隊，穩如泰山。
“出發！”
隨著林蕭一聲令下，龐大的戰爭機器開始緩緩轉動。
步兵方陣邁著整齊劃一的步伐，發出的腳步聲彙成一股沉悶的洪流。炮兵營拖拽著一門門猙獰的火炮，在履帶的碾壓下，地麵都在微微顫抖。
天空之上，毛球展開金色的羽翼，發出一聲高亢的鷹唳，化作一個金色的光點直衝雲霄，成為大軍最敏銳的眼睛。
林蕭跨坐在黑豹背上，黑豹如今體型愈發神駿，額頭上的獨角狀凸起在陽光下閃爍著幽光。
在大軍的隊列中，有一輛被嚴密看守的囚車。
阿古拉坐在囚車裡，透過木欄的縫隙，麵無表情地看著這支正在侵入她家園的軍隊。
起初，她心中還有著一絲草原人最後的驕傲與僥幸。她和她的父汗一樣，認為南人軍隊到了開闊的草原上，就是失去了爪牙的老虎。
可這一路行來，她心中僅存的幻想，被碾得粉碎。
她看到的是一支什麼樣的軍隊？
士兵們穿著統一的製服，背著那種能噴吐火焰的鐵管，眼神沉靜而堅毅。他們令行禁止，數萬人的隊伍行進起來，除了腳步聲和車輪聲，竟聽不到多餘的嘈雜。
再看他們的後勤，一輛輛四輪大車滿載著物資，排成看不到頭的長龍，被士兵們層層護衛在中央，井然有序，固若金湯。
騷擾補給線？
阿古拉嘴角泛起一絲苦澀的自嘲。就憑草原上那些被打散了建製，如同沒頭蒼蠅般的殘兵敗將，去衝擊這樣一支鋼鐵洪流的補給線？那不叫騷擾，那叫送死。
她緩緩閉上眼睛，靠在冰冷的囚車木欄上，兩行清淚無聲地滑過臉頰。
一望無際的草原上，一支鋼鐵洪流正以一種恒定的速度向前推進。
步兵方陣的軍靴踏在草地上，發出整齊而沉重的悶響。每一個士兵都背著鋥亮的新式火槍，腰間掛著彈藥包和刺刀，眼神銳利而平靜。
天空之上，金色的毛球如同一個盤旋的幽靈，它的鷹眼能輕易看穿數十裡外的偽裝。任何試圖靠近偵查的草原斥候，都無法逃脫它的鎖定。
而在大軍的兩翼，黑豹矯健的身影在草海中時隱時現。
林蕭麾下的騎兵們騎乘著經過靈泉水強化的戰馬，如同鬼魅般四處掃蕩，精準地清除掉那些零散的眼線。
這種立體的、全方位的偵查與反偵察能力，讓整支大軍變得難以靠近。
“報告！前方十裡發現部落營地，約三千人，正在集結，看旗幟是蒼狼部落。”一名傳令兵騎馬飛奔而來，聲音洪亮。
王建騎在馬上，舔了舔有些乾裂的嘴唇，看向林蕭，眼中是掩不住的戰意。
林蕭神色平靜，隻是抬了抬手：“按原計劃行事。”
“是！”
……
蒼狼部落的首領巴根，正站在一處高坡上，看著遠處那條蠕動的黑色長線，眼中充滿了草原人的不屑與狂傲。
“南人的步卒也敢踏上我們的草原？真是找死！”巴根啐了一口唾沫，“他們以為這裡是他們能用兩條腿走路的地方嗎？”
身邊的族人們發出一陣哄笑。
“首領，讓我們衝一次，撕開他們的烏龜殼！”
“對！讓他們見識見識蒼狼部落的厲害！”
巴根拔出彎刀，高高舉起，刀鋒在陽光下閃著寒光：“勇士們！為了長生天！為了我們的牛羊和女人！衝垮他們！”
“嗷嗚——”
三千多名草原騎手發出狼一般的嚎叫，催動戰馬，如同一股洶湧的浪潮，朝著林蕭的大軍席卷而去。馬蹄翻飛，煙塵滾滾，氣勢驚人。
囚車裡，阿古拉聽著這熟悉的衝鋒號角，心臟不由得一緊。
她既希望這些同胞能創造奇跡，又恐懼地預見到了接下來將要發生的慘劇。
看著那氣勢洶洶的騎兵，林蕭軍的前排陣列中，趙武也被調到了陣前，他的手心全是汗，緊緊握著冰冷的火槍。他身邊的老兵拍了拍他的肩膀，嘿嘿一笑：“彆怕，站穩了，待會兒彆閉眼，好好看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