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城,金鑾殿。
“報——!陛下!北境……北境忘憂穀急報!”
又是一個傳令兵,比上一個朔方郡失守時還要狼狽,幾乎是被人架著拖進殿內,身上血跡斑斑,聲音抖得不成調:“新軍……新軍在忘憂穀遭遇草原主力埋伏……全……全軍覆沒!張昊將軍……戰死!”
“轟!”
此言一出,整個金鑾殿如同炸開的油鍋。
如果說之前朔方郡、雲中郡、雁門郡的失守隻是讓朝臣們震驚,那麼新軍的全軍覆沒,則像是一記重錘,狠狠砸在了每個人的心上。
那可是京畿新軍!是大周朝廷最後的依仗!
“你說什麼?!”李硯猛地從龍椅上彈了起來,臉色慘白,再無半分血色。
他幾步衝下禦階,一把抓住那傳令兵的衣甲,手指因為用力而骨節發白:“再說一遍!新軍怎麼了?張昊呢?!”
傳令兵帶著哭腔道:“陛下……草原騎兵太……太凶悍了!他們從兩側山穀殺出,數萬鐵騎……我們……我們根本擋不住……張將軍他……他被一個女將斬殺了……”
“女將?”李硯腦中嗡的一聲,踉蹌著後退幾步,險些跌倒。
他嘴唇哆嗦著,目光掃過殿下噤若寒蟬的群臣,原本的怒火此刻竟被巨大的恐懼所取代。
“怎麼會這樣……怎麼會這樣……”他失魂落魄地在禦階前踱步,像一隻困獸,“草原蠻子……草原蠻子居然這麼猛?朕的新軍……朕的張昊……”
他猛地停住腳步,看向周慕白,聲音帶著一絲哀求:“宰相!愛卿!你告訴朕,現在該怎麼辦?啊?你快想辦法啊!”
周慕白佝僂的身軀在朝服下顯得更加單薄,他緩緩出列,聲音沙啞而沉重:“陛下,新軍主力已失,張昊將軍殉國,忘憂穀一役,我大周……元氣大傷。”
他頓了頓,仿佛用儘了全身力氣,才繼續說道:“如今,草原蠻子兵鋒正盛,勢不可擋。朝中……朝中已無可用之兵能正麵抗衡了。”
“無可用之兵?”李硯尖叫起來,“那各地藩王呢?他們的兵馬呢?讓他們勤王!立刻勤王!”
周慕白苦澀地搖了搖頭:“遠水解不了近渴。況且,如今這般局勢,各地藩王是否真心勤王,尚未可知。”
他抬起頭,渾濁的眼中閃過一絲決絕:“陛下,事到如今,若要保全大周江山,臣以為,隻有兩條路可走。”
“什麼路?快說!”李硯像是抓住了救命稻草。
“其一,”周慕白聲音壓得很低,“向林蕭求援,許以重利,請他出兵,共抗草原。林蕭練兵之法,遠勝我朝,其麾下軍士,裝備精良,戰力強悍,若他肯出手,或有一線生機。”
“林蕭?!”李硯像是被蠍子蜇了一下,跳了起來,指著周慕白,怒道,“你想讓朕去求那個泥腿子?!他算個什麼東西!也配與朕談條件?!”
周慕白垂下眼簾:“陛下,林蕭如今坐擁數郡之地,兵強馬壯,其軍中火器之犀利,遠非我朝能比。若無此等利器,我軍麵對草原鐵騎,與送死無異。”
李硯胸膛劇烈起伏,顯然氣得不輕。
周慕白繼續道:“其二,若是陛下不願……那便隻有……遷都了。暫避鋒芒,遷往江南,再圖後計。”
“遷都?!”李硯更是暴怒,“你是要朕做亡國之君嗎?!祖宗基業,豈能輕易放棄!荒唐!簡直荒唐!”
他指著周慕白,氣得渾身發抖:“朕養你們何用!連個主意都出不好!滾!都給朕滾!讓朕靜一靜!”
李硯煩躁地一甩袖子,怒吼道:“退朝!退朝!”
說完,他便頭也不回地衝向了後殿,留下滿朝文武麵麵相覷,以及周慕白那一聲幾乎無人聽聞的歎息。
鳳儀宮。
柳微瀾聽著宮女秋月從前朝打探來的消息,手中的茶杯“哐當”一聲掉在地上,摔得粉碎。
“新軍……全軍覆沒了?張昊也死了?”她臉色煞白,美眸中滿是驚駭與難以置信。
那支新軍,她雖未親眼見過,卻也知道是朝廷最後的希望。連這支軍隊都敗得如此徹底,那大周……
秋月也是一臉擔憂:“娘娘,是的。聽說宰相大人在朝堂上提議……提議向林蕭求援,或者……或者遷都。”
“林蕭……”柳微瀾喃喃自語。
她腦海中不由自主地浮現出在青麟郡看到的那支軍容鼎盛、武器遠超這個時代的軍隊,看到那些水泥馬路、高聳煙囪,還有林蕭那自信從容的模樣。
如果說這世上還有誰能擋住草原人的鐵蹄,恐怕真的隻有他了。
可是,以李硯的性子……
“陛下呢?”
“陛下……陛下龍顏大怒,將兩位提議都斥責了,說絕不會向林蕭低頭,也絕不遷都。”秋月小心翼翼地回答。
柳微瀾深吸一口氣,眼神漸漸變得堅定起來:“秋月,備駕,本宮要去見陛下。”
皇帝的木工房內,依舊充斥著木屑和油漆味。
李硯正拿著一把刻刀,對著一塊上好的金絲楠木發狠似的雕刻著,仿佛要把所有的恐懼和煩躁都發泄在這塊木頭上。
柳微瀾走進來,看到他這副模樣,秀眉微蹙。
“陛下。”她輕聲喚道。
李硯頭也不抬,隻是“嗯”了一聲,手中的刻刀絲毫沒有停下的意思。
柳微瀾走到他身邊,心中湧起一陣無力。
“陛下,臣妾聽聞了前朝之事。”她儘量讓自己的聲音聽起來平和,“新軍敗北,北境危急,周相的提議,陛下……”
“夠了!”李硯猛地將手中的刻刀砸在木料上,發出刺耳的聲響。
他轉過身,雙目赤紅地瞪著柳微瀾,“你也想勸朕去求那個林蕭?!”
柳微瀾被他眼中的凶光嚇了一跳,但還是鼓起勇氣道:“陛下,林蕭的軍隊,其戰力遠非我朝軍隊可比。如今國難當頭,若能得他相助,或可解北境之圍。請陛下三思,考慮與他合作,放他過來……”
“住口!”李硯勃然大怒,猛地一腳踹在柳微瀾的小腹上!
“呃!”柳微瀾痛呼一聲,踉蹌著撞在旁邊的木架上,木架上的工具散落一地。
“賤人!”李硯指著她,破口大罵,“你也幫著外人說話!朕才是皇帝!大周的皇帝!林蕭算個什麼東西?一個泥腿子!也敢覬覦朕的江山?!朕還有幾十萬大軍!朕用不著他!”
他狀若瘋狂,上前又是一巴掌狠狠扇在柳微瀾的臉上。
“啪!”清脆的耳光聲在木工房內回蕩。
柳微瀾的臉頰瞬間紅腫起來,嘴角滲出一絲血跡。
她難以置信地看著眼前的男人,這個她名義上的丈夫,大周的皇帝。
“來人!給朕把這個妖後拖出去!拖出去!”李硯指著柳微瀾,聲嘶力竭地吼道。
幾個內侍慌忙跑進來,看到眼前的景象,嚇得魂不附體,卻又不敢違抗,隻能上前架住柳微瀾。
柳微瀾沒有掙紮,隻是用一種悲哀而失望的眼神深深地看了李硯一眼。
這個男人,這個王朝,或許真的沒救了。
她被內侍們半拖半扶地帶出了木工房。
站在殿外,看著陰沉的天空,柳微瀾長長地歎了口氣,帶著無儘的疲憊與絕望,緩緩離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