縣衙大堂內，孫明德已經安排了十幾名親信士兵把守住各個出入口。
“縣衙的文書、賬冊都在何處？”林蕭開口問道。
裴雪衣睫毛微顫，垂下眼簾，輕聲道：“都在後院的檔案室。”
“帶我去。”
在裴雪衣的引導下，林蕭穿過幾重院落，來到一間格外寬敞的房間。
推開厚重的木門，一股陳舊紙張和墨錠的味道撲麵而來。
四壁皆是頂天立地的高大書架，密密麻麻擺滿了竹簡、卷宗、賬冊和各類文書。
“這裡存放著青嵐縣近十年來的所有記錄。”裴雪衣的手指劃過一排排標簽，“稅賦收支、戶籍丁口、田畝勘丈、倉儲記錄、軍備武庫，都在此處。”
林蕭隨手拿起一卷戶籍冊，又翻開一本糧倉的出入賬。
記錄極為詳儘，字跡工整清晰，甚至連不同年份的災害賑濟都有專門的標注和核對記錄。
“宋大人做事，倒是細致。”林蕭放下賬冊。
裴雪衣聞言，帶著些許驕傲：“老爺為官，向來清廉，從未貪墨。他是真心實意為百姓做事。”
林蕭不置可否，轉頭叫孫明德進來：“明德，帶人將這些賬冊全部清點整理，特彆是糧倉、錢庫、軍械庫相關的數目，我要詳細了解。”
“是，蕭哥！”孫明德應了一聲，立刻招呼幾個士兵進來，小心翼翼地開始搬運和整理。
林蕭目光再次落到裴雪衣身上：“夫人，勞煩再帶我去看看縣衙的庫房。”
裴雪衣嬌軀微不可察地一僵，沉默片刻，最終還是低低應了聲“是”，在前引路。
林蕭跟著她，先後查看了糧倉、錢庫和軍械庫。
糧倉裡堆滿了穀物，錢庫裡是成箱的白銀和成串的銅錢，軍械庫裡則整齊碼放著長槍、刀劍、弓箭和皮甲。
每到一處，林蕭都仔細詢問庫存數目、保管狀況，並讓隨行人員一一記錄。
回到縣衙前堂，林蕭讓孫明德立刻著手，派可靠的人接管縣衙的各個關鍵部門，從庫房守衛到各房書吏，全部換上自己人。
“蕭哥，都安排下去了，保證水潑不進！”孫明德很快回來複命，臉上帶著興奮。
“嗯。”林蕭點了點頭，拍了拍他的肩膀，“你先去忙，我和裴夫人還有些事要談。”
孫明德離開後，林蕭示意裴雪衣跟著他，走進了原縣令宋清和的書房。
書房內陳設相當簡樸，一張寬大的書案，幾把有些年頭的椅子，牆上掛著幾幅山水字畫，透著一股文人雅致，卻也顯得有些清冷。
林蕭徑直走到書案後坐下，目光落在垂手站在麵前的裴雪衣身上。
她穿著一身素雅的淡青色長裙，腰間係著一條雪白的絲絛，勾勒出不盈一握的腰肢。
烏黑的秀發梳成一個溫婉的發髻，幾縷碎發散落在耳畔，襯得那張如同羊脂美玉雕琢般的臉龐越發楚楚動人。
尤其是那雙清澈的眸子，此刻卻蒙上了一層水霧般的憂愁和惶恐。
“夫人？”林蕭的聲音打破了書房的寂靜。
裴雪衣身體輕輕一顫，下意識地後退了半步，嘴唇翕動，卻沒發出聲音。
她緊緊咬著下唇，指尖微微泛白。
“宋大人是個好官，可惜…生不逢時。”林蕭手指輕輕敲擊著桌麵，“如今這青嵐縣換了天，夫人是個聰明人，應該知道怎麼選。你也不想…宋大人過得太辛苦吧？”
裴雪衣看著林蕭平靜的臉，那張臉上沒有任何多餘的情緒，隻有一種掌控一切的淡然。
她的呼吸變得急促，胸口起伏，最終，像是認命一般，緩緩閉上了眼睛。
纖細的手指顫抖著，解開了腰間的絲絛。
林蕭看著她
………
許久之後，房內隻剩下衣衫淩亂的裴雪衣和重新穿戴整齊的林蕭。
裴雪衣背對著林蕭，沉默片刻，她忽然開口，聲音帶著一絲沙啞和疲憊：“黑潮軍…人太多了，你不會成功的。”
林蕭走到窗邊，看著外麵漸漸暗下來的天色，語氣平淡：“等著便是。”
說完，他推門而出，留下裴雪衣一人在空蕩蕩的書房裡。
離開書房，林蕭正準備去校場，迎麵就碰上腳步匆匆的孫明德，他滿臉都是撿到寶的興奮。
“蕭哥！點清楚了！乖乖，宋大人真是…會過日子啊！裡麵的東西可真不少！”
“哦？都有什麼？”林蕭腳步未停。
“糧倉裡，稻米、小麥、高粱、豆子，加起來兩萬石！錢庫裡，白花花的銀子三萬兩，銅錢十五萬貫！軍械庫裡，長槍五百杆，弓三百副，刀劍七百把，還有不少皮甲、鐵甲！庫房裡還有不少布匹、藥材、鹽巴！”
孫明德一口氣報完，咂著嘴，眼中全是驚歎。
林蕭也略感意外，看來宋清和確實把這青嵐縣打理得不錯，至少府庫是充盈的。“走，去校場。”
青嵐縣的校場在城西，地方開闊。此時，四千名縣兵已經歪歪扭扭地集結在此，不少人還在交頭接耳，顯得有些散漫。
當看到林蕭在孫明德等人的簇擁下走上高台時，校場上的喧嘩聲瞬間低了下去，緊接著便是一陣壓抑不住的騷動和竊竊私語。
“是他！青陽穀那個…”
“我的天，林大人怎麼來了？”
“看他這架勢…不對勁啊…”
不少士兵瞪大了眼睛，認出了這個不久前憑一己之力衝垮數千青山軍，斬殺陳永勝如同砍瓜切菜的猛人。
那一日的震撼場麵，早已在縣兵中私下傳得神乎其神。
許多士兵下意識地挺直了腰杆，眼神複雜，有敬畏，有好奇，甚至還有一絲莫名的期待。
林蕭目光平靜地掃過下方，對這些反應並不意外。
他清了清嗓子，聲音陡然轉厲，清晰地傳遍整個校場：“就在昨天！黑潮軍攻破了龍吻縣！燒殺搶掠，無惡不作！那不是什麼義軍，那就是一群穿著黑衣服的土匪、畜生！”
“你們指望朝廷？指望郡守？”林蕭冷笑一聲，聲音裡帶著毫不掩飾的嘲諷，“彆做夢了！朝廷腐敗！郡守無能！等黑潮軍殺到青嵐縣，他們會管你們的死活嗎？會管你們家裡老娘們兒孩子的死活嗎？！”
士兵們沉默了，許多人臉色變得難看，握著長槍的手不自覺地用力，指節泛白。
“所以，從現在起，這青嵐縣，我林蕭接管了！”林蕭的聲音斬釘截鐵，“不僅是青嵐縣，用不了多久，整個青麟郡，都將由我們自己說了算！隻有把地盤攥在自己手裡，才能活下去！”
這番話無異於捅了馬蜂窩，整個校場瞬間炸開了鍋。
“什麼？他要接管縣衙？”
“這…這是要造反啊！”
“瘋了吧！他哪來的膽子？”
幾個穿著小隊長服飾，看起來有些資曆的軍官更是按捺不住，跳了出來，指著高台上的林蕭怒斥：
“林蕭！你好大的膽子！竟敢公然叛亂！”
“弟兄們，彆聽他胡說！他這是要拉著我們一起陪葬！”
“拿下這個反賊！”
林蕭眼神驟然變冷，甚至懶得與他們多費口舌。
他手臂微動，快得幾乎無人看清動作，“嗖”的一聲輕響，一支羽箭已經離弦而出，精準地射穿了叫囂最凶那個小隊長的咽喉！
那人捂著脖子，眼睛瞪得滾圓，喉嚨裡發出嗬嗬的聲音，難以置信地向後倒去。
不等眾人反應過來，“嘎——！”一聲尖銳刺耳的鷹嘯從天而降，一道金色的影子如同閃電般俯衝而下，鋒利的爪子帶著破風聲閃電般劃過，另外兩個試圖鼓噪的小隊長甚至沒來得及發出慘叫，頭顱便已衝天而起，腔子裡噴出的鮮血濺了周圍人一臉！
剛才還喧鬨無比的校場，霎時間安靜了下來。
隻有那兩顆滾落在地的頭顱，還在證明剛才發生的一切。
離得近的幾個士兵嚇得臉色慘白，手裡的長槍“哐當”一聲掉在地上。
林蕭仿佛隻是隨手拍死了兩隻蒼蠅，繼續說道，聲音恢複了平靜：“我知道，大家當兵吃糧，圖的是什麼。跟著我乾，待遇，絕對少不了你們的！”
他提高了聲音，清晰地傳入每個士兵耳中：“從今天起，所有人的餉銀，翻倍！頓頓有肉吃！”
翻倍？頓頓有肉？
士兵們麵麵相覷，臉上寫滿了難以置信。
在這兵荒馬亂的年頭，能按時領到那點餉銀，不餓肚子就燒高香了，頓頓吃肉？那是過年才敢想的美事！
看著下方士兵們將信將疑的眼神，林蕭嘴角勾起一絲弧度，對著身後一揮手。
孫明德立刻會意，帶著幾十個青山村護衛抬著一個個沉重的木箱走了上來。
“哐當！哐當！”箱子被重重地放在地上，蓋子被猛地掀開！
“嘩——！”
耀眼的白光瞬間刺痛了所有人的眼睛！
滿滿幾大箱白花花的銀子和一串串沉甸甸的銅錢，在夕陽的餘暉下閃爍著令人瘋狂的光芒！
還沒等士兵們從金錢的巨大衝擊中回過神來，後麵又有人推著幾輛板車上來，板車上赫然是十幾頭剛剛宰殺、剝皮洗淨、冒著熱氣的肥豬！
那白花花的肥膘，那鮮紅的瘦肉，散發著濃鬱的肉腥味，強烈地刺激著所有人的神經！
短暫的死寂之後，整個校場徹底沸騰了！
“我的娘欸！這…這麼多錢！”
“是真的肉！好大的肥豬！”
“翻倍餉銀！頓頓吃肉！俺的親娘！這不是做夢吧！”一個士兵狠狠掐了自己大腿一把，疼得齜牙咧嘴，隨即狂喜。
“乾了！他娘的，朝廷不給活路，咱們自己掙！”
“跟著林大人有肉吃！”
“林大人威武！”
剛才還對林蕭“造反”言論心存疑慮和恐懼的士兵們，此刻徹底被眼前最直接、最實在的好處砸暈了頭。
恐懼被興奮取代，所有人振臂高呼，看向高台上林蕭的眼神，充滿了狂熱和信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