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一月的江城，溫度已然揮彆了盛夏的熾熱，空氣裡盛滿懶散與柔軟。
周明遠走出a8號樓，沿著山水華庭小區一路散著步子，鬆弛極了。
綠化帶植被茂密，在周末午後呈現出一種奇妙的生機勃勃。
他剛剛收到兩位美少女的群內邀請，喊他去一塊喝個下午茶。
由頭自然不難猜。
咖啡店十月初正式營業，現在到了新的一月，大老板顧采薇也是時候盤點業績，犒勞三軍了。
這一向是金融少女的行事風格。
微信裡兩人商量著要去學校接他，周明遠連忙婉言拒絕，表示自己恰巧就在附近，親自上門就好。
a8號樓到a2號樓的距離，確實隻靠步行就能輕鬆丈量。
周明遠把手機放回口袋，打算在小區裡散會步，等時間差不多再上樓敲門。
時間管理大師的自我修養。
可他沒想到的是，繞著小區走了一圈，頗有幾分“彆一世界”的感覺。
山水華庭小區位於幾所大學周邊，雖然說不上豪華高端，但住戶素質絕對沒得說，體製內人士占了大多數。
周末陽光正好，小區裡充斥著長輩以及小朋友們。
孩子們的笑聲從四麵八方聚集過來，把小區變成了一片歡騰的遊樂場。
平時工作日大白天，隻有老頭老太互相招呼的小區綠化和公共區域，變得異常熱鬨和擁擠。
有幾個小學生模樣的孩子正在角落玩水槍對抗，水柱打得飛濺，幾個女生尖叫著躲避。
小廣場的健身器材上，一位胖嘟嘟的小男孩坐在旋轉圓盤上，已經轉了好多圈還不肯下來。
有打羽毛球的，有踢毽子的，有玩輪滑的，還有像周明遠這種，啥也不乾就在樹蔭下笑眯眯抱著胳膊看的。
幾個少年踩著滑板和風劃過麵前，周明遠忍不住陷入回憶。
那種滑板，他十歲生日的時候也曾經收到一個，但他從來沒學會過。
看著麵前幾個在細碎樹影下熟練穿梭的男孩身影，他突然意識到，自己曾經錯過了成為追風少年的可能。
但現在好像還有機會？
更遠處，幾位銀發老人在涼亭邊調嗓練唱，夾雜在各種亂糟糟的聲音中，傳來的歌聲十分熟悉。
“水千條山萬座我們曾走過
每一次相逢和笑臉都彼此銘刻~
在陽光燦爛歡樂的日子裡
我們手拉手啊想說的太多~”
穿越樹林，繞過涼亭，旋律撲麵而來。
那首歌他小時候聽過，電視台午後檔總愛播。
最後兩句一出，周明遠竟一下子有些恍惚。
站在陽光燦爛的日子裡，看著孩子們踩著滑板逆光而行，看著小胖墩還在咯咯笑著原地轉圈，目光裡倒映出一片無憂的世界。
熟悉得不能再熟悉的旋律，仿佛一瞬間從童年穿越過來，又好像被上輩子的記憶撞了一下腰。
真好啊
周明遠發自肺腑地感慨道。
人生能有多少這種無所事事，無憂無慮的時刻呢?
他深吸一口氣，把手機放回口袋，沒急著去顧采薇家，而是在小廣場邊的石階上坐了幾分鐘。
他甚至伸手從路邊抓了一片落葉，像孩子一樣撚碎，拋開。
“喂~”
直到肩膀被人拍了拍，身後傳來軟糯糯的聲音。
“發什麼呆呢，創~業~明~星！”
周明遠轉過身子，視線和笑吟吟的棕發少女撞了個滿懷。
顧采薇顯然看過那篇南湖大學的官方推文，出現在麵前的第一時間，立刻拉長聲音調侃，眉眼彎彎。
“我現在名氣這麼大嗎？人儘皆知了都！”
周明遠咧嘴一笑，站起身來，和她並排沿著小路，朝著停車場的方向走去。
三個人出去玩的情況，顧采薇的寶馬z4根本派不上用場。
所以，現階段隻能開黎芝的奔馳c級。
“切。”
顧采薇雙唇微抿，笑著說道：“學校公眾號寫的明明白白，彆人又不是看不到。”
“這麼關注我哦？”
“注意用詞好不啦！明明是關注你們學校。”
“隻不過學校裡恰好有我，對吧？”
“呸，真不要臉。”
顧采薇一邊習慣性跟周明遠鬥嘴，一邊踮起腳尖，對停車場出口緩緩駛來的車子揮手。
下午三點整，三人停好車，出現在江城天地的一家法式下午茶門口。
這家店名叫“on aour”，藏在一排現代主義的混凝土建築後麵，外立麵是白色石灰牆搭配木紋窗框。
門口種著兩株盛開的粉薔薇，清香隨風飄進街角。
“快點快點，據說他們家提拉米蘇是限量的。”
顧采薇早就查好攻略，拉著黎芝胳膊進門。
店內燈光昏黃柔和，藤編吊燈，橄欖木家具，整個是溫潤的米色調。
客人一走進來就覺得放鬆不少。
座位不多，但錯落有致，被綠植和書架巧妙隔開，既不壓抑也不喧嘩。
他們挑了靠窗的半開放小包間，落地窗外是一片露天花園，秋菊開得正好。
三人落座點單。
幾分鐘後，精致甜點被一盤盤端了上來。
盤麵裝飾著薄荷葉，糖霜，可食用花瓣，每一樣都像攝影棚裡精心布光拍攝的道具。
也就是現在年頭還早，小紅書還沒有發展成日後的模樣。
不然周明遠可以直接100確定，名媛們隻要和這兩位交上朋友，沒多久就能混成個小網紅。
每天都有素材可以發！
哪怕不特意光顧這類小資優雅的下午茶店鋪，光是拿著相機拍一拍顧采薇或者黎芝，粉絲必定也會同樣蹭蹭往上漲。
兩姐妹坐在對麵嘻嘻哈哈，周明遠時不時走神端詳，內心感慨萬千。
顏值就是正義。
也許是認真準備下午茶的原因，無論是顧采薇還是黎芝，兩人從穿搭到妝容，看得出都花了一番功夫。
顧采薇穿了條奶油杏色的高腰連衣裙，裙擺及膝，柔軟的燈芯絨材質，裙身微微收腰。
腰線以上有細碎的荷葉邊裝飾，襯得整個人像是剛從歐式複古插畫裡走出來的皇室少女。
領子位置用珍珠扣固定，細節藏得巧，看一眼就令人念念不忘。
小腿以下踩著雙淺色瑪麗珍鞋，帶有微微厚底，搭配同色係棉襪，走起路來發出輕微的咯吱聲，像糖果掉落在瓷盤上的聲音。
坐在周明遠位置，整體望過去。
睫毛刷得卷翹自然，根根分明，眼線則是咖啡色，不刻意勾勒，卻剛好能放大她那雙原本就清澈的桃花眼。
“對呀~你是怎麼彙報的，趕緊和我們說說經驗！”
“展開說說，財大這邊馬上也要開展創業情況彙報，萬一我也申請到創業基金了呢？”
顧采薇說話時眸子晶亮，淺笑時嘴角梨渦揚起，像極了動漫裡才會有的女孩。
“哈？拿咱們解憂咖啡店上去做創業項目彙報？”
周明遠好奇之心大起。
“怎麼不行啊？”
“你是隔壁學校的不方便出麵，那就隻有我們兩個上去咯。”
黎芝小口抿著紅茶，聲音裡有微妙的慵懶。
“某人不是一直對這些不感興趣的嗎？”
周明遠戳著千層酥，眨了眨眼睛：“更彆說上台路演，轉性子了？”
“大家是一個tea，難道讓薇薇一個人衝鋒陷陣？”
黎芝說得輕巧，眼神卻落在窗外某處飄落的銀杏葉上。
“況且你都能輕輕鬆鬆拿到五十萬政策扶持，感覺也沒什麼沒什麼大不了。”
“確實，試試倒是沒問題，隻不過嘛”
周明遠咧嘴一笑，打量著麵前的短發少女，點了點頭。
今天的黎芝扮相同樣驚豔。
她的風格永遠獨樹一幟，是人群中一眼就能注意到的典型。
一件深卡其色寬鬆短款外套披在身上，輕薄斜紋布料帶著一點亞麻質感，袖口略挽。
裡麵內搭純白抽繩襯衫，布料偏軟，領口自然展開一截，隱約露出白皙鎖骨。
襯衫下擺鬆鬆紮進一條淺藍水洗直筒牛仔褲裡，褲型高腰，褲腳卷了兩圈，剛好露出她那雙骨感分明的腳踝。
穿搭在黎芝身上，仿佛是她個人氣質的延伸。
——乾淨清冷，距離感分明。
招牌短發修剪利落，劉海順著額頭自然落下，一邊略微遮住眼尾，另一邊 tucked behd，自然勾勒出清爽的耳廓形狀。
視線從耳朵蔓延到她那張港風美人臉蛋，很容易發現一個細節。
黎芝妝容的關鍵，在於“冷淡感”的極致把控。
她的眉毛是標準的上挑柳葉眉，色調帶有一點冷灰基底，搭配她的濃顏款五官，使得眸子裡帶著種天然的氣質。
生人勿近。
往下腮紅極淡，淡到幾乎沒有。
而唇瓣上，則是玫瑰紅色的絲絨唇釉，帶有一點點漿果調、
讓整張麵頰憑空多出一點溫度，卻又不失冷靜。
“隻不過什麼？”
黎芝坐在窗邊深木色靠椅上，陽光從樹葉間隙投下斑駁光點，落在她的襯衫領口與短發之間。
“要想擊敗所有對手，我們解憂咖啡得有顛覆性的創新才行。”
周明遠對著麵前兩位，挑了挑眉毛。
“比如呢？”
顧采薇坐直身子，也頓時來了興趣。
“之前我找人聯係了外包公司，幫我們做了一款a，最近差不多剛好內測完畢，我們可以直接上。”
周明遠繼續補充道：“現在的咖啡店太傳統了。”
“你說我們有什麼創新點嗎？”
“最多在網上吆喝幾聲，做做運營，熟人打打折扣，骨子裡還是上下遊供應鏈，做咖啡出去賣那一套。”
“可是咖啡店不都是這樣嗎？”
黎芝放下紅茶杯，追問道。
她喝茶時總習慣用左手握杯，指節線條纖細，掌心朝外，表情認真。
整個下午，她很少主動開口，但每當開口，語調都帶著自然上揚的尾音，是一種廣府女孩特有的調性。
不急不慢，卻總能讓人安靜地聽完。
短發少女不像閨蜜那樣愛笑，往往笑起來時，唇邊隻揚起一點，像是從眼神中傳下來的光。
她的風格，像是在那種層雲彌漫天氣裡，用線條與氣場組合出的調性。
“是這樣，所以沒有任何競爭力。”
周明遠抬起手，對著桌上的手機指了指：“還記得政策的核心是什麼嗎？”
“大眾創業、萬眾創新。”
“要把咖啡店和創新掛鉤，我們就得想方設法，把它弄出互聯網元素來。”
“互聯網元素？”
顧采薇重複了一遍，不由得陷入了深深的思考。
這個陌生又熟悉的名字，總覺得和咖啡店沒有半毛錢關係。
“對。”
周明遠笑著點點頭：“通過我做的這款a，我們就能加入互聯網元素。”
“接下來我們要做的事情，就是讓客戶們下載解憂咖啡a。”
“下載的同時保證福利，比如低價優惠券引流，a拉新免費，這樣可以做到朋友圈分享裂變”
周明遠說到一半停下，望向若有所思的黎芝和顧采薇。
“低價優惠券，拉新免費？”
幾秒後，金融少女率先反應過來，眨眨眼睛問道。
“優惠券先不討論，你有沒有算過成本，像你這麼搞下去拉新免費的話，我們還能盈利嗎？”
顧采薇畢竟是冰雪聰明。
不管周明遠說的多麼好聽多麼天花亂墜，腦子裡永遠繃著一根名叫成本的弦。
說到底，下載解憂咖啡a又不要錢。
免費送咖啡可不行啊！
這要是真有幾百號用戶下載，一天到頭都白乾。
更何況周明遠剛剛的用詞。
裂變！
裂變是什麼？
真要是喝咖啡不花錢，恐怕到時候不知道多少人會聞風而來！
“格局小了。”
周明遠沒有第一時間加以解釋，隻是抿著嘴笑。
“盈利是次要的，當咱們把實體店的運營轉變成互聯網打法，整個思維就要扭轉過來。”
“什麼意思？”
顧采薇扭過頭，看了看身邊的閨蜜，對方也是一臉茫然。
難道互聯網打法就可以不掙錢嗎？
“互聯網追求的是用戶數，追求的是平台和流量。”
窗外的陽光偏西，暖金色的光從斜角照進來，斑駁地落在茶壺蓋上。
周明遠兩手一攤，開始畫餅。
“那我問你，咱們辛辛苦苦忙了一個月，賺了多少錢？”
“哪怕這個月我們一分錢不賺，加入創新元素拿到學校的創業基金，是不是也值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