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新網址:小陸辭簡隻覺得耳邊的話漸漸遠去,腦海裡隻有他爹娶了續弦,還有兒子和他一樣大了這一個認知。
原來,他爹都是在說謊啊。
他以為等爹爹氣消了,就會把他接回去的。
娘親去世了,他也很難過。
雖然記憶裡娘親一直臥病在床,清醒的時候很少,但每次看見他,都會溫柔地摸摸他的臉。
偶爾陪他說說話,問他今天學了什麼。
每當那時候,他都很開心,在心裡默默祈禱娘親能快些好起來,能抱抱他。
希望自己有一天也能像朱管家的孩子那樣窩在娘親懷裡撒嬌。
可是,還沒等到那一天,娘親就忽然沒了呼吸,任憑他怎麼哭喊,娘親都沒能醒過來。
他哭得上氣不接下氣,哀求娘親能再醒過來看他一眼,隻要娘親能一直陪著他就好,他可以不要擁抱,不要撒嬌。
他隻要娘親。
可是,娘親聽不到他的哀求了。
爹爹看見娘親死了,隻是吩咐人簡單辦理了娘親的喪事。
其實他沒看出爹爹的傷心,但府裡人都說爹爹很傷心,因為看見他會想起娘親,索性不再見他。
那會,他以為是真的,隻是爹爹不願意在人前落淚。
就想著,那他就少出現在爹爹身前,好讓爹爹能不那麼傷心,偶爾想爹爹了也隻是遠遠看一眼。
就那樣過了快半年,偏僻的小院忽然來了個很凶的婆子,拉著他就一把塞進了馬車。
說是要把他送去莊子上,他哭鬨著不肯離開,央求見爹爹一麵,那婆子卻沒理會他,隻給他嘴巴裡塞上破布,直接帶走了。
他以為爹爹是還在傷心,所以要把他送走,隻想著等爹爹不那麼傷心了,就能把他接回來。
他等啊等,等到青翠的樹葉泛黃,等到莊子被白雪完全覆蓋,也沒等到爹爹來接他。
他以為爹爹是還在傷心,可現在,他才知道,爹爹分明是忘了他。
不,那不是他爹爹,他沒有爹爹了,那個人已經有了新的妻子,新的兒子,他被遺忘了。
娘親也是。
昏過去的那一刻,他如是想著。
再次醒來,他隻覺得身上暖烘烘的,像是在溫暖的被窩裡,隻讓他舍不得離開。
他知道他一直睡在乾草上,是沒有被子的。
隻以為這是在做夢,睜開眼,看見麵前的中年男人,卻被嚇了一跳。
他結結巴巴地道:“你,你是那個花匠。”
他在莊子裡見過,每天都在侍弄花房裡那些開得豔麗的花。
花匠隻笑著點了點頭,“我是那個花匠,少爺餓了吧,吃點東西。”
說著,就把桌上那碗熱騰騰的麵條遞了過來。
小孩隻瞪大了眼睛,沒敢接。
花匠卻笑了笑,把碗直接塞進了他手裡,“再不吃,一會就冷了。”
他不自覺咽了咽口水,盯著手中這碗麵,終究是沒忍住,迫不及待地吃了起來。
他太餓了,前天啃完那些硬邦邦的乾餅子,他就徹底斷糧了,已經兩天沒吃過東西了。
早就餓得不行,哪怕是看見一堆爛菜葉子,他都能啃上去,更彆提還是眼前這一碗熱乎的麵條。
他吃得狼吞虎咽,一碗白麵條很快被他吃了個乾淨。
第一次覺得一碗白麵條如此好吃,比起以前在侯府吃得那些東西都要好吃數百倍。
有了這一次的相處後,小孩漸漸和花匠熟悉了起來。
一整個冬日都窩在花房裡看花匠養花,漸漸地,他也學會了一些,能幫著花匠栽種。
偶爾花匠在廚房得了什麼好吃的,也都會留給他吃。
倒是比以前,他默默啃乾餅的日子好太多了。
以前,莊子裡的人壓根不會管他,偶爾還會對他打罵,可自從和花匠待在一起後,那些人倒是很少對他動手,隻是依舊不怎麼管他。
可他心裡卻覺得雀躍,每日和花匠在一起種花,他很開心,花匠偶爾還會說些家裡的事,說起自己妻子做得麵條是絕頂美味。
說有機會讓他也嘗嘗。
他心裡也漸漸有了期待,想嘗嘗花匠妻子做得麵條。
那一段時日是認識綿綿之前,最好的日子。
提起那段往事,陸辭簡向來冷淡的眉眼裡也多了幾分溫情。
江意綿被他的話感染,臉上也不禁帶來幾分笑意,隻好奇道:“後來呢。”
她希望小陸辭簡能被花匠護著好好長大。
“後來啊,我……”
話還沒說完,老太太已經從廚房出來了,手上還端著兩碗熱騰騰的臊子麵。
臊子炒得極好,色香味俱全,再灑上一點蔥花點綴,讓人食欲大增。
老太太隻笑著道:“小陸難得帶人來我這,快嘗嘗這臊子麵合不合胃口。”
江意綿連忙接過陸辭簡遞來的筷子,夾起一筷臊子麵喂進嘴裡,香辣的肉沫混合著碎香菇,極其鮮香。
她隻笑著點了點頭,“嗯,味道很好,婆婆手藝真好。”
陸辭簡也應了聲,“嗯,味道很好。”
老太太瞬間喜笑顏開,滿是皺紋的臉也終於放鬆下來,開心地道:“你們喜歡就好,鍋裡還有呢,你們儘管吃。”
說罷,又連忙進了廚房。
兩碗熱騰騰的臊子麵打亂了兩人的話題,直到吃完臊子麵,他們都沒再繼續剛才的話。
老太太見他們要離開,滿眼都是不舍,拉著江意綿笑著道:“我知道小陸平日事情多,沒功夫來看我老婆子,意綿若是有時間,可以來找我老婆子的。
我最喜歡你們這些小孩了。”
江意綿笑著應了聲,隻道:“我有時間就來看婆婆。”
老太太這才滿意,在門前盯著兩人離開的背影,直到街角處兩道並列的身影消失,她才重新回了院子。
江意綿和陸辭簡從小院離開,就在小巷裡四處走著。
一路上兩人都沒說話,隻牽著手看著路上來來往往的小販。
不同於來時的壓抑,這會兩人的腳步都格外輕鬆,臉上也沒有半分鬱氣,隻慢慢散著步,看著周圍的風景。
北街這邊多是些平人,沒有那些豪華的酒樓、茶館,街道上隨處可見的小攤販,和寶香坊那邊像是兩個世界。
明明同處京城,卻像是兩個格格不入的世界硬拚在一起。
江意綿卻更喜歡這邊,因為有十足的煙火氣,像是在清河鎮普普通通,平平常常的生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