黃晚晴哪見過這樣的陣仗？端著跟前的一杯茶，就慌慌張張地站了起來，憋紅了臉道：“領導，我哪裡是什麼女中豪傑？我就是一個普通村婦。那個，我也不會喝酒，平時嘗一點點米酒都頭暈腦脹、昏睡半天”
場麵一度陷入了小尷尬，旁邊那一桌甚至還傳來了低低的嗤笑聲，“切，狗肉包子——上不了台麵！領導給麵子都接不住！”
黃晚晴不用回頭都能聽出來，背後那嗤笑聲，正是林母發出來的。就連端著酒杯站在一旁的林小滿，臉上都或多或少透出了一絲瞧不上的鄙夷神色。
但是，令眾人都沒想到的是，今天的大領導似乎格外的寬容和善。他聽說黃晚晴不會喝酒，愣了一下，便馬上接過話頭，殷勤奉承地笑道：“黃大姐，沒關係！是我考慮不周。”
“既然黃大姐不善飲酒，那以茶代酒便好，主要是弟弟想借今天這麼個機會，表達一下心中的敬意！”說完，大領導主動將酒杯降低一半，和黃晚晴手裡端著的茶杯對碰，“黃大姐，我敬你！”
大領導自謙的“弟弟”兩個字，已經震驚全場了！更彆說那降低一半的酒杯，更是驚呆了在場之人的下巴。
林小滿端著酒杯站在一邊，眼神變了又變。所以這幾天，宋家到底發生了什麼事情？不對，現在應該說是黃家了！
眾目睽睽之下，黃晚晴被奉承地暈暈乎乎。她見對方碰了一下杯後，端起酒杯一飲而儘，緊張局促道：“領導，你實在是太客氣了！”，說完，也趕緊跟著有樣學樣，悶頭喝光了一大杯茶。
喝完茶，黃晚晴側過身，從嘴裡呸出一片茶葉，後知後覺才反應過來，茶還有點燙。這一下，不僅頭皮發麻，舌頭也被燙麻了！這樣的場合，她是真不自在！
“黃大姐！我知道，你剛搬來鎮上住還不久，肯定還不太習慣！今後生活中，若是遇到什麼困難，儘管跟我開口！隻要有能幫的上忙的地方，我一定鼎力相助！”大領導慷慨地許諾道。
黃晚晴認真聽著，眼神閃爍了一下，隨後用力點頭，“行！謝謝領導，我記下了！”她原本以為，事情到這裡就結束了，終於可以坐下來踏實吃頓飯了！
可她沒想到，屁股剛剛沾上凳子，旁邊的林小滿就當著所有客人的麵，笑吟吟地詢問起來：
“領導，不知黃姨最近做了什麼好人好事，居然能讓領導您另眼相看？我是晚輩，也同樣是女人，真想跟黃姨好好學習一下，取取真經！”
林小滿問出這話後，在場人都支起了耳朵，目光齊刷刷望了過來，一邊看戲，還不忘一邊吃席。
黃晚晴淺笑了一下，慢慢垂下了眸子，開始認真吃飯。這件事情牽扯甚廣，被卷攜在其中的人也很多，論功行賞的“賞”還沒有定下來，底下人都識趣地閉緊了嘴巴。
也正因為如此，這件事情雖然發生在鎮上，當日圍觀的人也不少，但是知道內情的人，就那麼幾個，嘴都很嚴。看熱鬨的群眾，基本上全靠瞎猜。
這件事情都過了個把月了，都沒有透出什麼風聲，鎮上的大領導又怎麼可能，今天會當著這麼多人的麵說出來呢？
林小滿顯然沒料到，自己問的事情會那麼大！現在當著這麼多人的麵逼問，相當於把大領導放在火上麵烤，明擺著得罪人嘛！
果然，大領導臉上的笑容淡了下來，踱步坐回了自己的位置。旁邊的黃副所長見到空出來的酒杯，立馬端起酒壺起身，笑著給滿上，“領導好酒量！小姑娘好奇心重，在所難免。”
大領導嘴角勾了一下，曲指輕扣桌麵，然後抬頭望向林小滿，不鹹不淡地道：“林老師為人師表，你隻管教好自己的學生便是。怎麼能跟個無知村婦一般，不知輕重，到處打聽八卦消息呢？”
話音剛落，附近幾桌都先後傳來了哄笑聲。刹那間，林小滿臉色變得煞白，恨不得就地挖個洞鑽進去。
林小滿尚未結婚，大領導當著這麼多人的麵說她像“無知村婦”，無疑是在公然落她的麵子。林小滿要麵子是出了名的，大領導這麼做，簡直比直接打她一巴掌，還要讓她難受！
“領導說笑了！”林小滿隻能打落牙齒和血吞，勉強擠出一抹僵笑，“我就是有點好奇，隨口問一問。”說完，她邁著灌了水泥一樣沉重的步子，端著一杯沒敬出去的酒，走回了自己旁邊的位置。
“我聽說，林老師趁著業餘時間，日夜苦讀書，就等著恢複高考，好去考大學？”
貴賓席另外一位小領導，一看風向不對，立馬開始站隊、抓住林小滿不放，似笑非笑地追問道：“如今好消息終於出來了，不知林老師今年下半年是選擇繼續調崗？還是辭職備考呢？”
在這樣的場合，問出這樣的話，顯然是沒安好心！
原本，林小滿在得知恢複高考的消息時，心裡還有些猶豫不決：到底是先端了鎮上的鐵飯碗再說？還是去報名參加高考？時間衝突，隻能二選一。
鎮上的鐵飯碗，是她“費了很多勁”，好不容易才占上的坑，唾手可得！隻要走馬上任，不出意外的話，基本上這輩子都能衣食無憂。
但是參加高考，風險很大！如果考不上的話，兩手都會落空。可要是考上了，那她就有機會走出這個偏僻小鎮，去外麵見世麵，讀完大學還能包分配。
這一刻，林小滿心裡突然拿定了主意！她挺直脊背，不冷不熱地回道：“機會難得，我自然是選擇參加高考！至於調崗一事，我還是不勉強了，能者居之吧！”
林小滿強迫自己咽下了今日的委屈，心中暗暗告誡自己：隻要考上大學，她就能離開這裡，未來才能擁有更多的選擇！否則，她的下輩子，就隻能在這一桌趨炎附勢的人手底下討飯吃！
同樣都是放低姿態、委屈自己，那她為何不爭取一個更大些的平台、換取更多的資源和回饋呢？
黃晚晴應付完領導後，坐下來就開始一門心思吃席。她對林小滿的個人前途選擇，半點都不感興趣。至於她今天所落的處境，那也是她自己硬往上湊，自己招來的。
林小滿自己高高在上時，就看不起比她低的人；如今自己落在下風，被彆人看不起，那也再正常不過。
不過，黃晚晴發現跟領導們坐一桌吃飯，還挺好！一桌就她們母女兩個女的，男人基本上都隻顧著喝酒、互相吹捧說廢話，一大桌子菜母女倆可以放開了吃！
倒是坐在她身邊的黃鳳嬌，在聽到對方當著眾人的麵，堅定說出選擇參加高考時，忍不住回過頭看了林小滿一眼，心中油然升起了一股競爭的壓力！
黃鳳嬌想了想，悄悄湊到了親娘耳邊，低聲道：“媽，等吃完席，我下午想回三元村一趟！”
黃晚晴嘴裡裹著一塊梅菜扣肉，鼓鼓囊囊地轉過了頭，挑眉不解，含糊道：“你一個人，回去乾什麼？”
黃鳳嬌皺眉認真道：“阿恒哥借了我兩本書，遲遲不還，我得趕緊去要回來！還有，我想順便問問他，跟我們一起去報名參加高考不？”
黃晚晴回憶上輩子，趙恒沒去海市之前，並沒有參加高考。至於後來搬到海市去後，有沒有考大學，那她就不得而知了。
她認真思索了一番後，表示讚同，“你阿恒哥記性好，過目不忘！沒準跟你一起備考，還真有可能考上大學！”說完，就忍不住開始催促，“這是大事，你快點吃飯，吃完趕緊去告訴人家！”
等菜上到一半時，坐在主位的大領導就開始起身了，溫文爾雅道：“大家慢慢吃，我還有點事情，先走一步！”
於是，在眾人的起身目送下，大領導一口飲儘杯中酒，就先行告辭了。黃晚晴若無其事地擦了擦嘴，趁大家不注意，也悄悄起了身，沿著牆邊不起眼的小過道，就跟了上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