黃晚晴看著眼前急得跳腳的前婆婆，能明顯感覺到對方的焦灼不安，還有對晚年生活的憂慮和迷茫。
宋老太還不到六十歲，之前在她的精心照顧下，每天吃喝不愁、啥事兒不乾，沒事兒就東家長、李家短，在外麵搬弄是非，或者回家挑撥離間。
保養的也好，那叫一個氣色紅潤，頭發烏黑，不沾陽春水的雙手也是乾淨光滑。
不像如今，才短短數月頭發就變得花白，嘴唇有點發青，氣色看起來不太好，指甲縫裡烏黑，握著拐杖的手指也長了倒刺和黃繭。
黃晚晴目光上移，對上宋老太的目光，坦然地反問道：“事到如今，你還覺得兒孫沒問題，全是我的錯？”
宋老太微怔，隨後咬牙篤定道：“當然是你的錯！你既然嫁進了宋家，就應該好好相夫教子！向上孝敬公婆，向下養育兒孫，不應該是你分內之事嗎？”
“虧我從前還覺得你是個好的，那麼信任你！沒想到床邊臥了一條毒蛇，我真是 瞎了眼！”
“之前，我們老宋家人丁興旺，蒸蒸日上，日子過得多好呀！就是你吸乾了我們老宋家的運勢，榨乾了我們老宋家的財產，就拍拍屁股抽身離開，隻甩下一個爛攤子！”
“黃晚晴！你小心遭報應！”
黃晚晴搖搖頭，輕輕地笑了。
對麵的宋老太，看著她笑，打心底瘮得慌，“你笑什麼？”
黃晚晴笑容一斂，語氣冰冷，直戳人心，“我笑你現在，還看不清！”
“你們老宋家，本來就是個爛攤子，從根上就是壞透的。老的自私自利、玩弄人心；本該是頂梁柱的當家人，好吃懶做、又嫖又蠢；兒孫有樣學樣，天性難改隨了根，教都教不好！”
“你之所以覺得從前蒸蒸日上、日子好過，那是因為宋家有我在頂著！吃苦受累的是我，又煎又熬的也是我！將來不得善終的，也是我！”黃晚晴說到這裡，氣血上湧，瞬間紅了眼，“憑什麼？我不乾了！”
“之前，你將近六十歲，頭發烏青；我才不到三十九，早就有了白發！你說我家基因不好，少白頭！我起早貪黑乾活，指甲烏黑，雙手厚繭，你說我過得不講究！”
“我呸！”黃晚晴狠狠啐了一口，然後舉起雙手，誅心道：“你看看我現在的手，乾乾淨淨，又香又白！隻能說，你們老宋家祖墳冒黑煙，風水不養人！”
“你們老宋家現在的爛樣，不過就是本來的模樣！從前爛，現在爛，以後隻會更爛！”
宋老太被氣得，踉蹌著連退了好幾步，最後後背倚靠在門框上，一口氣差點上不來，指著黃晚晴的手都直哆嗦，“你，你”
旁邊看熱鬨的同誌都有些怕了，湊上前碰了黃晚晴一下，輕聲咳嗽道：“咳！黃嬸，差不多算了！回頭真氣出個好歹來，倒惹了個麻煩。咱們主要是走個過場，把這事辦完了。你越搭理她，她越來勁！”
黃晚晴深吸了一口氣，點了點頭，“嗯，你說的對！”說著，不再理對方，抬腳就準備進門。
宋長武一瘸一拐，緊跟在親媽身後。擦肩而過時，他眼角餘光瞟了宋老太一眼，低聲勸道：
“奶，如果我是你，明知兒孫都靠不住了，定會把手頭剩下的，全部緊緊攥住。趁著身體還算結實，自力更生。不管怎樣，也好過把最後的希望，全押在大哥和大嫂身上。”
宋老太猛喘了兩口氣，舉起拐杖就朝著宋長武劈來，目眥欲裂地罵道：“畜生！你也不是個好東西！我不指望你大哥大嫂，難道還能指望你不成？”
宋長武閃身一躲，堪堪躲過。“啪！”竹製拐杖狠狠劈在了門檻上，下端爆裂開花。
一瞬間，宋長武的眼神從憐憫不忍，變得一片冰涼，“奶，你好自為之吧！”
黃晚晴替二兒子爭取到賠償款後，在諒解書上簽了字，替宋長武狠狠出了一口惡氣！這件事情，算是塵埃落定。
從派出所出來後，劉寡婦心裡憋著火。她仗著宋長富就在身邊，追上來又要糾纏黃晚晴，咬牙切齒道：“黃晚晴！今天這個梁子，咱們算是結下了！”
“就算你現在手眼通天，黑的也能說成白的，但是人在做，天在看！事實就是事實，你永遠也改變不了！”
黃晚晴一把甩開對方攀扯上來的手，轉身盯著劉寡婦道：“事到如今，你應該感到慶幸！我家長武喝了酒，當天又正好趕上暴雨。”
“我家長武長這麼大，唯一的心願就是娶林小滿。他努力上進，滿心歡喜，好事將成，卻被你們倆一手攪散！”
黃晚晴抬起手，用力戳著劉寡婦的心口冷聲道：“你好好想想，如果他當天沒喝酒，被逼急了氣性上頭，你們倆會有什麼下場！”
刹那間，劉寡婦的後脊背冒出了一層的冷汗，腿肚子都開始哆嗦。宋長武雖然平時話也不多，卻是一個說到做到的犟種狠人。
劉寡婦咽了咽口水，哆嗦著揮掉黃晚晴的手，然後轉頭飛快地掃了一眼她身後的宋長武，扁了扁嘴，能屈能伸道：“長武，對不起！”
“那件事情，我確實是做得衝動了，壞了你的好事。但阿柳姐也是過來人，一樁姻緣若是這麼容易被拆散，說明也不是正緣！”
“你寬寬心，今後肯定能遇到更好的！”
劉寡婦這一番驚天逆轉，倒是把母子倆打了個措手不及。黃晚晴嘴角微抽，宋長武更是張大了嘴，眉心都擰成了川字。
跟上來的宋長武，沒好氣地拽了一下劉寡婦，“走！”
母子倆在原地呆愣片刻，直到看著對方順著小路越走越遠，黃晚晴才緩緩開口道：“劉柳聰明了半輩子，可惜了”
一轉眼，到了八月中下旬。雙搶結束，大隊上的公糧也交完了。忙了大半年，大家不管是手頭還是時間上，終於寬鬆了些。
算好日子後，大家買的宅基地，也終於開始陸續動工了。
沾親帶故的八戶人家，前後腳買進八塊宅基地，還都買在同一塊地方。又在前後差不多的半個月時間內，陸續動工。這個消息，就像是一條爆炸性新聞，在短時間內傳遍了附近的十裡八村。
不知道從什麼時候開始，關於這塊地的謠言，越傳越邪乎！
1977年9月15日，距離中秋節隻有12天了。天氣早晚開始轉涼，但黃晚晴的口碑傳出去了，小買賣也越來越紅火了。
這一天清晨，她照樣天沒亮就起了床，收拾好後就去了鎮上擺攤。黃鳳嬌手裡拿著一本整理出來要硬背的知識點，第一次穿上二哥送給她的新呢子大衣，要跟著親娘一起去擺攤。
黃晚晴強忍笑意道：“你不如多睡一會兒，我幫你賣是一樣的！”
黃鳳嬌戀戀不舍地看著身上的呢子大衣，擺擺手道：“那不一樣！這件呢子大衣那麼好，彆沒賣出去，反倒被摸壞了。”
“我就當個衣服架子，穿著大衣往那一站，能賣就賣，賣不出去還能陪陪你，啥也不耽誤！”
原來黃鳳嬌一番糾結後，決定把二哥送給她的衣服和小首飾，趁著過節前生意好，都轉手賣出去。
黃晚晴看著小閨女穿著新衣服，整個人的氣質立馬都不一樣了，有些不舍地道：“家裡又不缺吃穿，多好的衣服，你賣掉它乾啥？馬上就要過中秋節了，你自己留著穿唄！”
黃鳳嬌嘴硬道：“新衣穿著不合身，等合身時都舊了，我留著它乾啥？再說了，今後咱們家用錢的地方還多著呢，誰家會嫌錢少。”
“我賣掉換成錢，攥在手裡更踏實！再說了，二哥過中秋節肯定會回家，到時候看見這糟心的衣服，沒準又要偷偷哭鼻子，賣了拉倒！”
黃晚晴心裡歎氣，抬手摸了摸小閨女的腦袋，認真道：“沒事兒，想賣就賣吧！等到了年底，媽給你買件合身的新棉襖！”
黃鳳嬌聽了這話，雙眼亮晶晶的，嘴角忍不住往上翹，“那我等著！”
母女倆緊趕慢趕，總算是又占到了擺攤的好位置！
可惜的是，黃鳳嬌往小攤後麵站了一早上，被大姑娘小媳婦羨慕地看了一早上，卻連個問價的人都沒有。倒是那些絲巾、襪子、發卡、頭繩之類的，賣了一件又一件！
眼看著就要收攤了，黃鳳嬌都已經死心了，不遠處忽然一前一後走過來兩個人。
黃鳳嬌輕輕拽了一下親娘的衣擺，小聲道：“媽，你看那邊那倆口子，好奇怪！那男人的歲數，都能給那女的當爹了！”
黃晚晴低聲輕笑道：“彆多事！”但眼睛卻假裝不經意地迅速掃了過去。倏然間，黃晚晴愣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