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解霜頓時停下腳步。
淩峨繼續顫抖著道:“上報協會……快!”
天門事大,出了半點差錯他都負不起責任!
“沒用的。”段載此時已經重新站穩了身子,“在出現在你麵前之前,我就已經切斷了這裡的信號……起碼一個小時之內,不會有人注意到這裡。”
俞夫人這次的行動,牽扯極廣,幾乎動用的帝都中一切能夠動用的教派的力量,所以段載才會之前那麼信任她。
教派知道天門對於炎國來說意味著什麼,所以這樣的行動自然傾儘了全力,就是奔著成功去的——而無論成不成功,這次行動之後,教派在帝都經營幾十年的暗線,大部分也都廢了。
暴露之後,協會必然會發動雷霆般的清洗,那之後就算能剩下些什麼,也不成氣候了。
而冒著這麼大的風險依舊要做的事,自然收益極高。
隻要天門被荒蕪教派掌握,那麼就意味著……他們可以在帝都這個炎國樞紐,直接釋放出數隻神話級彆的荒獸!
但誰能想到,這麼大的陣仗,最後負責人竟然直接提桶跑路了?
段載早就在心裡罵了無數遍娘。
彆看他隻是簡單地來到了這個地方,扔出了一個荒晶圖騰,但這可是淩霄塔!
為了儘量避免人員流動影響到天門秘境,淩霄塔周圍很大一片區域都沒有人,但即便如此,想要從帝都避開所有目光悄悄摸進來,並且創造一個一小時之內無人打擾的時間,仍然十分困難!
不過……這是值得的。
段載牙關緊咬。
他不管俞夫人這次又在搞什麼!總之,俞夫人走的時候沒有破壞任何布局,也就是說,現在還是按照原計劃行事,沒有差錯!
難道是因為那個“合作夥伴”在高校聯賽上的謀劃失敗了?
但是教派本來就沒有在他們身上投入過多期待,就算沒有他們,計劃依舊有備案可以執行……搞不懂俞夫人在想些什麼!
不過如今俞夫人跑路……倒也未必全是壞事。
這就意味著,現在被俞夫人推到台前的他成了最高的負責人!
隻要他成功,那他就還能活,甚至還能在教派裡更進一步!
段載的眼神有些陰沉。
他在考慮一個問題。
昨天的比賽,他也看了。
血脈帝國那群蠢貨,狗急跳牆的最後一搏,一點用處都沒有,乾的那些破事全都成了於蒼的聲望!
那場決鬥打完之後,段載就知道——段家算是完了,清算已經不遠了。
不過沒關係,他早就為段家找好了後路!
炎國混不下去了,去荒蕪教派就是!
天門行動一旦成功,那麼他就有底氣帶著段家去教派發展,而現在自己一躍成為“負責人”,那就更不用說了,教派之中必有段家一席之地!
大哥應該不會願意和禁卡師扯上關係……但是自己今天都已經做出這樣的事了,他就算不想也沒辦法了。
昨天,俞夫人跑路之前給自己打了通電話……意思是讓自己站出來背鍋,將段家這幾年乾的破事攬到一個人身上,然後直接死。
當時他以為俞夫人跑路是將所有的布局全都放棄,結果沒想到竟然是讓自己完整地接手……這就讓他產生了彆的想法。
隻要他完成這個計劃,那麼不照樣還可以借助教派的力量保下段家嗎?自己也能活著!
說實話,有那麼一瞬間,段載心中產生了那麼一刹那“她人還怪好嘞”的想法。
思緒回到現實。
段載搖了搖頭,睜開眼,目光越過石橋,看向了湖中央的淩霄塔。
多想無益,為今之計……隻有完成這份謀劃!
深吸一口氣。
段載緩緩舉步……邁上了石橋!
嗡!
紫虛湖中波光蕩漾,刹那之間,以段載為圓心的四五米之內,大量的眼睛倒影刹那間轉過了眼瞳,將視線落在了段載的身上!
這一刻,他的呼吸不由得頓住。
剛才被他扔進紫虛湖的那方圖騰,便是今天這謀劃的核心!
說真的,他並不知道這方圖騰的原理是什麼,隻知道,他所召喚來的,是一位來自星空中的邪神,是僅處於至高荒神的強大存在!
僅憑注視就能壓製住一位神話鎮國,這樣的存在……可並不會在意自己的安危。
他隻是將其召喚了過來,至於對其發號施令?彆想了,沒那種可能的,甚至一個不好,自己被順手殺了也說不定。
聽說這種召喚邪神的圖騰也是俞夫人創造的……很難想象,那個瘋女人的腦子裡,都在想些什麼。
段載儘量保證自己麵色如常,而後緩緩走上了石橋。
踏、踏、踏……
隨著他走過,橋邊湖中,不時有眼睛轉過了眼瞳,密密麻麻,源自生物本能的不安在段載心頭揮之不散……
但是,不知道段載做了什麼,他受到的壓製並沒有那樣誇張,雖然也是滿頭大汗,但比起一旁都站不起來的淩峨,已經好太多了。
踏、踏……
段載步履如常地走過,一直來到了淩峨的身邊……
也就是最多的眼睛所注視的地方!
大半個湖中的眼睛倒影,此刻都在注視著淩峨,那一片區域之中因此充斥著恐怖的氛圍,仿佛空氣都完全凝固了起來。
走到這裡,就算提前做了一些準備的段載,也感覺渾身汗毛聳起,精神壓力直線暴漲,魂能也十分晦澀,幾乎用不出來。
他下意識地吞了口唾沫,但是表情還算平靜——越是到這個時候,就越是要冷靜,不然驚動了邪神,自己做再多準備也沒用了!
啪!
忽然,一隻大手抓上了段載的腳腕!
段載倒吸一口涼氣,渾身肌肉都一瞬間繃緊,這驟然的驚嚇幾乎要讓他的身體條件反射地開始逃跑,但他還是控製住了這份衝動。
他稍稍低頭,便看到——正是半跪在一邊的淩峨,抓住了自己!
“你……不能過去……”淩峨的脖子上青筋暴起,臉也變得通紅。
段載嘗試著掙脫,但是淩峨的手出奇地用力,一時半會竟然掙不開。
“……淩鎮國。”段載儘量保持平靜,“不要掙紮了,神的目光已經注視到這裡,就算是你,在神的眼中也不過是大一點的蟲子。”
“你不能過去。”淩峨的語氣並沒有太大變化。
雖然他現在隻能半跪在地上,從紫虛湖四麵八方投射而來的目光仿佛一束束利箭,刺入了他的身軀,但是他卻沒有半點退縮的意思。
他已經意識到,自己所麵對的東西是什麼了。
神話嗎……
這是他從來都沒有麵對過的敵人。
他倒是見過帝長安,但是帝長安是長輩,而且炎國成平日久,帝長安也已經有數百年沒有出手過了,他對於神話的偉力,沒有概念。
淩峨咬緊牙關。
發怒的神話,竟然是如此恐怖嗎?
他能感受到,那湖中的恐怖倒影,其本體恐怕離自己有著不可窮儘的距離,相隔那麼遠投來的視線、僅僅是視線,自己竟然都承受不住?
紫虛湖……可惡!
他能感覺得到,若不是紫虛湖的特殊性質,就算段載將這個存在的目光吸引過來,都未必能從星界中影響到身處藍星的自己,但紫虛湖偏偏將其身軀完整地倒映了出來……
自己今天,會死嗎?
淩峨心中,對死亡的預感清晰可見……這是他頭一次感覺到這樣的錯覺,甚至那或許並不是錯覺。
那在自己死前,不能讓段載靠近淩霄塔?
段載剛才說……這附近的信號,被封印了一個小時?
……那就撐過一個小時!
天門是炎國重地,決不能失守!
淩峨勉強抬起頭,眼中血絲密布,他一字一頓:
“你不能過去。”
段載:“……”
真是頑固!
一大把年紀了,怎麼就不怕死!
段載伸手入懷,摸索著什麼。
不能在淩峨的身上浪費時間,等會進入天門之後還有很多事情要做……殺了他!
段載的眼中流露出沉重的殺意。
在石橋上動手,並不安全。
動用魂卡的話,很容易就引起邪神視線的暴亂,到時候自己可能也得交代在這。
但是現在時間緊急,已經不能再拖了!
就在他要出手的時候——
忽然,一道冰冷的聲音從淩霄塔的方向傳來:
“段載。”
嗯?
段載身形一頓,他轉過頭。
啊……是那個一直跟在於蒼身邊的女人。
不過是一個大二生……不過既然是於蒼的人,那他等會自然是要殺掉的。
若不是於蒼,他都不需要如此鋌而走險!
段載本來就不是堅定的荒蕪教派教徒,所以在教派裡地位高又不高,更類似於合作的關係。
背靠段家的大樹,他本來可以以更超然的姿態麵對這次天門行動,甚至在教派暗線之後被清洗後,幫助教派在帝都扶植帶有自己影響力的新暗線,從而漁翁得利!
如今這樣狼狽地被卷到這次事端之中,不還是因為段家即將被清算,他本來能與教派“合作”的資本沒了,被迫從牆頭草成為了資深教徒?
段載看向顧解霜的眼神之中流露出不加掩飾的殺意與怨恨,然而讓他意外的是……顧解霜似乎並沒有被自己這七級的氣勢嚇到。
是覺得自己如今在視線中虛弱嗎?
哼,無知……即便狀態不好,自己想要殺顧解霜一個剛剛晉升、連卡組都不齊的六級,還是很輕鬆的。
就如同淩峨碾壓自己一樣,自己,也同樣可以碾壓顧解霜!
“你就是於蒼的女人吧。”段載擠出一抹猙獰的笑意,“不用著急——淩鎮國若是識趣,或許還會活著,但你——不會有這個機會。”
顧解霜眉頭稍揚。
“淩前輩。”她道,“您先休息吧,這裡讓我來。”
淩峨皺起眉:“彆逞能……老老實實在湖心島待著!”
段載卻是一笑:“哈……你不會是想說,你想阻止我吧?”
“不。”
顧解霜輕輕抬手,舉起了手中拿雪白的劍。
段載這才注意到……周圍的溫度,不知道什麼時候……冰冷了很多,就連紫虛湖的湖水,都在不知覺中飄起了冰碴。
他之前隻以為那是邪神目光帶來的冷意,如今看來,源頭竟然是顧解霜嗎?
他的臉色悄然變化,在邪神餘光的籠罩之中,他強行打起精神,將注意力放到顧解霜手中的劍上。
一個剛來到六級的小家夥,用的應該還隻是那些稀有裝備卡吧?
……不對,不是稀有。
史詩?也不對。
段載臉色一變。
怎麼是傳世?!!
要知道,就算來到了六級,傳世也不是說召喚就能召喚的……不經過一段時間錘煉自己的精神與意誌,那麼就算魂能足夠,也是無法承載傳世的降臨的!
她怎麼會……而且什麼時候召喚的!
“呼……”
顧解霜長長呼出一口氣,頓時無數細碎的冰碴隨著吐息流散於空氣之中,在陽光之下閃爍著點點碎光。
“終於能真正將你握在手中戰鬥了。”
她拂過手中的長劍,雪白的劍身是世間最為純粹之物,周圍環繞著仿佛萬古吹拂的風雪,卻又在顧解霜的拂動之間,緩緩歸於平息。
天,陰了下來。
一抹冰涼沿著風,落入段載的後脖頸。
他呼吸一緊,抬起頭。
要……下雪了?
“你比我強,我無法阻止你。”顧解霜閉上了眼,“所以——請死在我的劍下吧。”
轟!
本就陰沉到了極點的天空刹那間更為昏暗了下來,暴雪突兀地在天地間飄蕩而起,狂風發出怒吼,其中更是有無數尖刀一般的冰雹!
【寒天】!
當寒天儘斬在場時,一定範圍內的天空視作“寒天”。寒天範圍內,使用者可將天氣變更為大雪、冰雹、風暴、晴朗中的一種或幾種。寒天範圍內冰屬性法術卡威力提升,並可令使用者獲得飛行能力。寒天的中心會隨著使用者的移動而緩慢移動!
錚!
劍鳴聲在天地間響起,顧解霜高舉長劍,漫天暴雪垂落而下,以湖心島為原點,冰層急速沿著紫虛湖向外蔓延!
“你要做什麼!”段載臉色猛變,“用這種魂卡,會激怒神的,你活不了!”
而顧解霜卻仿佛完全沒有聽到段載的話一般。
“——淩前輩。”
她目露冷冽寒光,長發隨風飄舞。
“鬆手!”
【儘斬】!
轟!
一劍落下,仿佛天瀑垂落,森然寒氣刹那間貫穿整個石橋,一道劍氣怒斬而出!
哢!
堅冰隨之轟然擴散,頃刻間便籠罩了整個湖麵!
……
呼……呼……
良久。
顧解霜站在湖心島,眉頭微皺,呼吸稍稍急促。
有些頭疼。
殺死了嗎?
她看向已經被寒冰籠罩的石橋。
哢……
碎冰落下,一道人影出現在了石橋的中段。
是淩峨。
此刻,他還保持著半跪的姿勢,一隻手牢牢握著……一隻腳踝。
也隻有一隻腳踝,小腿從中間直接被折斷,落在淩峨手中的,隻有半個小腿和一隻腳。
“小心!”
他連忙開口道。
“他還沒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