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太後再怎麼樣。
也是霸占權位多年,在洛陽朝堂內吃過,見過的人,也曾親自參與兩次政變,先後扳倒了高肇和元乂,耳濡目染下也懂些許權術之道。
無論她對元詡有沒有母子之情。
鄭儼、徐紇二人先斬後奏將元詡毒殺在她麵前,她已是百口莫辯。
即便是她現在將鄭儼、徐紇二人推出去頂罪,也不可能洗刷掉自己的嫌疑,整個洛陽甚至是整個大魏誰不知道她和小皇帝元詡之間這幾年明裡暗裡不斷的爭權奪利,早已沒了母子的情份?
更何況誰不知道鄭儼、徐紇是她麵前最大的寵臣?
沒有她的示意,鄭儼、徐紇能有這個膽量毒殺皇帝?
事情已經發生,那就得想儘一切辦法來補救。
“你二人去將禦醫控製起來,待到時機成熟,便讓其宣布陛下乃是暴斃而亡。”
“然後去將潘充華與其女帶到嘉福殿來,不許任何人靠近,將皇宮內的禁衛一定要換成可信之人。”
“是,謹遵太後之令!”
鄭儼、徐紇二人先是將元詡的屍體抬到床榻上,隨後立馬急匆匆的去做善後的準備。
翌日。
太極殿內。
滿朝公卿皆是一陣愕然,元詡不見了。
“陛下偶感風寒,正臥榻歇息,今日由朕來主持朝會。”
胡太後這麼說,卻沒能打消滿朝公卿心中的疑慮。
之前還好好的,突然就偶感風寒?
難不成……陛下是被太後給幽禁起來了?
小皇帝元詡想要召爾朱榮這外臣帶兵入洛陽的事情,並非是什麼秘密,早就已經走漏了消息,洛陽皆知。
彆看爾朱氏這麼多年來,一直源源不斷的往洛陽送禮,來打點關係。
但洛陽內的宗親、公卿、世家之人並不認可他,更不可能歡迎他以外臣的身份帶兵來洛陽。
契胡不過是爾朱氏為了強行切割祖上身份的自稱罷了。
洛陽誰不知道,爾朱氏祖上就是羯人?
經曆了此前的十六國時期,中原漢地周邊的草原各部中,羯人的名聲早就已經爛大街。
這個種族嗜殺成性,極為凶殘,反複無常,背信棄義,一度是被武悼天王冉閔以一紙張‘殺胡令’,三個月內屠殺二十餘萬羯族之人,將羯族殺的近乎‘滅族’。
若是讓這種人帶兵入洛陽,乾的事情隻會比董卓還要更加逆天。
在他們的眼中,董卓跟羯人一比,那都是良順之人。
胡太後展開了自己的一係列操作。
“擢升李神軌為京畿大都督,都督中外諸軍事。”
“擢升費穆為武衛將軍,平北將軍……”
“擢升楊順為北中郎將……”
“擢升鄭先護………”
“擢升王遵業……”
滿朝公卿大臣們很快就從其中琢磨出點味道來。
自從扳倒江陽王元乂之後,胡太後在人員的任命上冷落了世家與武夫,純憑自己的喜好。
可眼下?
李神軌是陳留公李崇之子,李崇年近古稀還帶兵南征北戰,前兩年徹底被大魏給謔謔沒了,但其出自隴西李氏,突然提拔他不就是拉攏其背後的宗族勢力?
楊順出自弘農楊氏,鄭先護則是出自滎陽鄭氏。
就連小皇帝要提拔的王遵業也被胡太後拉攏,將其提拔為正四品的中書侍郎,而其出自太原王氏。
除了拉攏‘五姓’之人,同時還有費穆這種從禁軍體係出身,卻一直在官場得不到重用的邊緣武夫。
當初李崇商議誰留在雲中固守抵抗叛軍,同僚們出奇一致的推舉費穆。
這可不是費穆人緣好的象征。
費穆堅守數月,最後棄守雲中南逃,在秀榮川跟爾朱榮見過麵隨後又回到洛陽內。
胡太後不知道他跟爾朱榮有聯係嗎?
還真不一定知道。
時間緊迫,胡太後已經來不及做詳細‘背調’,隻能是從費穆之前的履曆來推斷他是不是洛陽朝堂上的‘邊緣武夫’。
大量禁軍內的底層武夫都得到提拔。
最差也是升職成統軍。
對禁軍武夫進行破格提拔,其力度已經遠超公卿們的想象,一些官場老油條們似乎已經感覺到事情並非是那麼簡單。
僅僅是兩日後的朝會上。
一條爆炸性的消息在太極殿內,由胡太後當眾宣布。
胡太後涕泗橫流,一臉悲然之色,“陛下感染風寒後,昨天夜裡突然口吐鮮血不止,已於昨夜醜時三刻,駕崩了。”
“今,河北、山東群盜四起,大魏國祚飄搖,幸得先祖庇佑,陛下寵妃潘充華為其生下一幼子。”
“值此非常時機,國不可一日無君,今日便讓陛下幼子在太極殿內繼位。”
胡太後話音落下。
一宮女便抱著被裹在繈褓中的嬰兒來到太極殿內,而胡太後則親自上前將其抱在懷中,隨後高高的舉起。
“諸位,隨我拜見新君!”
城陽王元徽、鄭儼、徐紇等胡太後的黨羽紛紛下拜高呼‘萬歲’!
高陽王元雍遲疑了片刻,也選擇下拜,滿朝公卿這才紛紛跟著下拜,發出山呼海嘯般的‘萬歲’之聲!
………………
元子攸在府邸內得到元詡暴斃,胡太後已經擁立元詡幼子為新君的消息時,整個人都懵了,腦瓜子嗡嗡的。
“難怪這幾日陛下不曾上朝,也不曾召見我。”
“難怪宮中禁軍人員調動頻繁。”
“該死!徐紇、鄭儼二賊竟敢行此大逆不道之事……不對,他二人沒這個膽量!定然是有人為其撐腰。”
元子攸第一時間便懷疑到胡太後的頭上。
在他看來,也隻有胡太後才能讓鄭儼、徐紇二人有這個弑君的膽量。
“太後竟真不念半點母子之情,好生狠毒,這已經不是普通的太後了,為了大魏國祚延續,必須得出重拳!”
鄭儼、徐紇二人確實將宮內的消息源頭徹底封閉。
但……
元子攸可是少數幾個從元詡口中親自得知潘充華生的並非男嬰,而是女嬰之人。
“或許我可以……”
元子攸的心臟開始砰砰砰跳個不停,一個此前從未有過的大膽想法在腦海中油然而生。
“來人!備馬!”
元子攸更換一身華服後,親自坐馬車來到奚毅的府邸。
他前來拜訪的時候,這才發現奚毅也已經更換了一身行頭,似乎是打算要出遠門。
二人對視一眼後。
奚毅揮揮手屏退左右,不由開口問道,“不知子攸此番前來,意欲何為?”
元子攸笑了笑,“武成莫不是想出城逃難?”
奚毅倒也沒有任何偽裝,“陛下死的不明不白,太後為了奪權已經徹底瘋了,這些日子裡,是我替陛下與天寶傳信,太後怎會放過我?你也一樣,我奉勸你也趕緊離開洛陽,不若隨我一同北上並州。”
元子攸卻搖搖頭,“不,恰恰就因為陛下死的不明不白,太後才不會動我們。”
“若是這麼快的誅殺我等陛下黨羽,豈不是不打自招,承認陛下乃是被太後所害?武成你乃是天寶在洛陽內的嫡係心腹,太後為了穩住天寶也不敢對你下手,此時此刻,你最應該做的便是留在這洛陽內,源源不斷的為天寶送去洛陽最新的消息,方為上策,也可讓你在天寶麵前立下大功。”
奚毅仔細一琢磨,便覺得元子攸說的似乎也有些道理,卻又忍不住說道。
“如今新皇已立,不足一歲,朝堂已經落入太後掌控。”
元子攸卻神秘一笑,搖頭反駁道,“若……新皇並非男嬰,而是一女嬰呢?”
“什麼?”
奚毅大驚失色,“子攸,此言當真?這可不能兒戲。”
“當真!陛下生前親自與我說過,潘充華所生乃是一名女嬰。”
“可若是女嬰,遲早會暴露……”
“太後隻需要拖過眼前這段時間,待到女嬰長大成人瞞不住的時候,滿朝公卿皆是太後親自提拔的親信,屆時她再從元氏宗親裡另擇一人立為新皇便可。”
“太後倒是有些手段,我等竟然全被她給耍了。”
元子攸繼續勸說道,“你眼下應當勸天寶立馬南下!此前陛下不是給天寶下過一道密詔嗎?現在陛下已死,天寶可以將這道密詔公開,以清君側,誅殺奸佞的名義繼續南下!”
“我也會遣人在洛陽城內散布新皇為女嬰的消息,裡應外合徹底將太後一黨給扳倒。”
“如此,大事可成!”
奚毅反應雖然遲鈍了些,但心中也有了疑惑。
小皇帝剛死,元子攸就上躥下跳,還鼓動他勸說爾朱榮繼續南下。
當真是叔侄情深,一門心思想要替小皇帝複仇?
元子攸乃是孝文帝之弟彭城王元勰的第三子,按輩分他是元詡的叔父。
還是說另有所圖?
元子攸也不再掩飾,“我與天寶早在禁軍時便是舊友,又都曾為陛下效力,我二人之間的關係非比尋常。”
“天寶若前來清君側,定當另立新君。”
“還望武成美言一番,待我登上大位,定然不會忘記你的功勞。”
“天寶即便手握大權,也定然會優先考慮爾朱氏子弟,武成終究隻是表親,而非爾朱氏子弟……”
話已至此。
奚毅這下是徹底明白過來。
都不是省油的燈。
s:我犯不著去幫一個曆史有公論的瘋女人洗白,對我沒半點好處。
無論胡太後有沒有親自參與,史書都會記載她不乾淨。
現實不需要邏輯,需要,在我寫的這一段劇情裡,胡太後壓根沒有強烈的殺人動機,被逼上絕路的鄭儼和徐紇為求自保才有,但外人隻會覺得他們兩個得到了胡太後的授意才敢做這種膽大妄為的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