萬物生靈盯著雲端之上,渴望著,期盼著出現飛升之路的天梯。
但宋司遙渡劫成功之後,連甘霖祥雲都顯得格外寒磣。
普普通通渡大乘期的天劫都比這來得盛大。
宋聽婉眉頭越皺越緊,此番天命全權操控。
格外縱容她們的天道卻毫無動靜。
換成那位,定會天地同賀。
也不知天道可還好?
就在眾人迷茫,甚至覺得天要他們死的絕望之際,祥雲散去。
天空上雲層無聲無息被一股力量劈成兩半,靛青色暈染蔓延,再隨後金光緩緩放大。
仙樂啟,從金光天穹處緩緩浮現棱角分明,恍如虛無琉璃的階梯,每一階都浮著細密的篆文。
金篆文在天梯上滾動,神聖古樸。
天梯連接天地,眾人目光順勢往上看。
玄妙的是,除了連接地麵的三兩階之外,其餘隻能瞧見星河一般的形。
巫乾麵色黑了下來。
揚聲與遠處的姐妹倆提醒道:“當初我渡劫成功之時,能看清飛升天梯的大致,斷裂位置在近天之處。”
竟這般為難此界。
當初明明將斷裂之處展現,如今卻如迷霧,若宋司遙踏空跌落,便也算飛升失敗。
好狠的天意啊。
宋聽婉若有所思的看著無形的天路,猜測道:“或許當初讓前輩看清斷裂之處,是天道不忍前輩臨門一腳才絕望。”
天道憐憫眾生。
隻可惜有天道相憐,卻還是被椿梧尊者害了。
巫乾沉吟一番當初的情況。
的確有可能是天道相憐。
而眾渡劫期聞言,在心中無聲讚同。
近千年來,隻要踏入渡劫期便能感知到不能飛升的天意。
皆是天道所為。
隻可惜天道被壓製,力量也所剩無幾。
否則渡劫與飛升有祂相助,或許會輕鬆不少。
宋司遙與阿姐對視一眼。
宋聽婉雙眸如春水,溫柔的看著她輕聲道:“去吧。”
宋司遙牽著阿姐從半空落下,落到天梯連地之處。
瞧見亮起的虛無仙梯,宋司遙抬眸看了一圈人。
柔弱的女子如水的眼眸明亮,站在她身旁,鼓勵的看向她。
百裡戲江在甘霖降下後勉強化成了人形,但皮膚上大片染血黑鱗,沾染著血汙。
他與秦禧並肩站著朝自己信任的笑著。
宋司遙的目光在秦圓圓的眼罩上停留片刻,眸光微閃朝她點了點頭。
秦禧不在意的笑笑,“我沒事的,妹妹你快去吧。”
再往後看去,宋司遙的師父師兄們、宋鶴息等人皆含笑瞧著她,所有的希望寄予她一人身上。
所有看來的目光皆如明燈一般,看向他們的希望。
“阿遙,去吧。
我們都在。”
晏山君鬆懈了臉上的嚴肅,也卸下了這些年一本正經的模樣,露出年輕時的幾分肆意。
“飛升救世,意義非凡,聖明流傳萬世,你若再不去,你師父我都想替你去了。”
他玩笑般說罷,拍了拍小徒弟的肩。
宋司遙卻覺得,師父瞧著格外沉重。
她心亦沉沉。
帶著無數人的希望,轉身堅定的踏上飛升天梯。
踩上第一階時,虛無的台階閃過流光,第一階凝實,從虛虛實實的琉璃狀變為乳白發光的台階。
金篆文的浮動更為明顯。
宋司遙挑了一下眉,毫無感覺。
她掀袍而上,眨眼間快步走了十幾階。
瞧見妹妹這般輕鬆的模樣,宋聽婉眸中閃過一絲笑意。
恍惚間似乎穿過時光洪流,看見她們最初登天梯時的模樣。
踏入修仙界,入修真一道的登天梯仿佛就在昨日。
而如今像是一眨眼,當初咬著牙硬要攙扶她一起登頂的妹妹,如今登的是成神的飛升天梯。
好笑的是,當初她身姿羸弱,此刻站在飛升天梯之下時,依舊虛弱。
眼看阿遙成功登上天梯,宋聽婉才鬆了一口氣,隻等阿遙走到天梯斷裂處,才到下一波挑戰。
女子雙手交疊,鬆懈下來後才後知後覺的感覺到痛與疲憊。
她揮手擺出金絲檀木桌椅,念著周圍一圈老前輩,不管不顧的揮手將空間內的桌椅全都擺了出來。
靈茶糕點皆配齊。
百裡戲江與秦禧愣在那,在一堆老前輩麵前不知自己能不能坐下。
“請前輩們自便。”
後知後覺湧上來的疼痛讓宋聽婉蹙了眉,強忍著說完後,朝兩個夥伴揮了揮手。
百裡戲江與秦禧下意識笑起來,毫不猶豫跑過去坐下。
那張能容納六人的大圓桌,如今隻坐了她們三人。
一個在登飛升天梯,兩個不知死活。
坐下後,腦子恢複運轉,宋聽婉看著空蕩蕩的座位,那顆心再次被攥緊。
“沈酌川與阿寂…”
那時見他們衝入雷劫之中便已痛過一回,那時被壓製疼得厲害的她,隻來得及將溫魂丹丟下去。
至於阿寂…
魔氣被擊散後,宋聽婉自己意識也模糊了。
再說,雖會煉製魔丹,但他們魔的天賦技能太多,有些時候魔氣被擊散以為他們死了,卻是悄然遁走。
這也是從前的魔族招人恨的原因。
殺了都不知道對方會不會卷土重來。
百裡戲江與秦禧兩人對了個眼神,抿了抿唇道:“死不了,但情況也不怎麼好。”
一個保住了魂魄,一個尚存一息本源魔氣。
秦禧拿出自己做的傳音靈器,將一個海螺交到婉兒手裡。
隨後她的心聲由海螺傳給了宋聽婉。
周圍人太多,即便如今是攜手共渡難關,但秦禧這半年見多了人心,行事便越發小心。
——阿寂消散後,一團魔氣鑽入我手心,我便將魔氣藏在雲川尊上的衣襟裡了。
宋聽婉眉頭鬆了些許。
她試探著心念回應。
——我已知曉,既然阿寂還能找到你,那麼他應該尚存幾分意識,沈酌川的身體被他姐姐帶著,暫且安全。
兩人沒開口,隻互相看著用心念交流。
百裡戲江在一旁捂著受傷的脖子齜牙咧嘴,明知她們的動靜也沒開口嚷嚷。
隻等秦圓圓將海螺從師父手裡收回,他才迫不及待搶了海螺過去。
秦禧將話重複一遍。
百裡戲江眼眸生出喜色,雙肩這才耷拉放鬆。
沒關係沒關係,隻要吊著一口氣,等妹妹一朝飛升,師父得空煉丹了,都能給救回來。
百裡戲江無比信任他師父。
秦禧將海螺收了回去,旁人沒見過這玩意,隻以為這位年紀輕輕的煉器大師又煉出了什麼稀罕之物。
而宋聽婉剛放下心,又因手中無丹格外不悅。
她竟當場拿出靈植等煉丹所需,擺滿了一桌子。
那邊,黑紅衣袍的人一步一步往上走,已過了百來階,連那條銀河一般的天梯十分之一都沒走到。
這邊,她的神女阿姐端坐在底下,竟無視了周圍的一切,閉目煉丹。
當靈植懸浮起來的那一刻,周圍一圈前輩失了言語。
六界第一丹修,名不虛傳。
四周雖不至於吵鬨,但也有不少人低語,光是吐納的靈氣波動便能影響人入定。
可宋聽婉竟能在這樣的環境下煉丹,真是恐怖如斯。
而裴元等丹聖,才是受到衝擊最大的一群人。
他們這些人,加一起也比不得一個宋聽婉。
依他們看,丹聖已經區分不了他們與宋聽婉之間的鴻溝了。
她該是丹神才對。
百裡戲江瞅著周圍的目光,在一旁翹了唇。
沒錯,他師父就是這麼厲害。
想他當初被師父帶在身邊一起煉丹時,受到的震驚可不比他們少。
等著吧,厲害的還在後頭呢。
隨著女子閉目動作越來越快,青絲飛揚,從靈植等物中取出來的五行之力緩緩被壓緊。
隨著純粹的五行之力越來越緊,周圍寂靜無聲。
大家眼也不眨的盯著瞧,尤其是丹修,甚至不少丹修拿出了留影石,這可是千載難逢的頓悟機會啊。
隨後手心大的五行之力壓不動了。
天上有悶雷轟隆一聲,可隻響了個開頭,便被無形的力量驅逐。
此地飛升,雷劫勿擾。
天地間自有法則,連天命都不可冒犯。
宋聽婉翹唇睜眼,本該經曆六道丹劫而成的九品丹,在她睜眼那刻丹成。
一團五行之氣分為好幾顆,六道丹紋閃閃發光。
丹香從宋聽婉所在的地方蔓延,所過之處他們之前受的那些傷皆好了大半。
卻不包括宋聽婉與百裡戲江、秦禧三人。
“師父又強了。”百裡戲江為她高興的說道。
宋聽婉隨意的將一把丹藥塞進小徒弟手裡,馬不停蹄的繼續煉丹。
正好雷劫不允入內,還不速速煉呢。
百裡戲江看得眼饞,但他此刻看東西都是晃動的,心中黯然,但麵上神色未變。
其餘修士頓時眼前一亮,紛紛效仿。
甚至還有當場境界晉升的。
這可讓不少人紅了眼。
羨慕,想他們可是結結實實挨雷劈才晉升成功的!
秦禧亦是亮了眼,單手掄出比她人還高的大錘子,挪遠了些搬出她的裝備,埋頭淬煉。
她的新神器!
此番必成!
人人都有事做,百裡戲江托著下巴坐在那,麻木的一把一把的接住師父給的丹藥,隨後裝進匣子裡,堆得比他還高了都。
全是九品丹。
晏山君等渡劫期老前輩有點麻了。
你們丹修…
唉,算了不說了。
夙熹與裴垣坐一起,女人肆無忌憚靠進了他懷中。
裴垣愣了一下,下意識攬著她的腰。
“…怎麼,不裝了?”
他笑起來。
夙熹懶洋洋掀眸,看著已經走了一半飛升天梯的小孩,身後九條尾巴的虛影甩來甩去。
“哎,狐族尊者,你那尾巴擋著我了。”
他們身後的修士忍了忍,還是沒忍住開口提醒。
九尾狐尾巴又大,虛影在她眼前晃來晃去,實在礙人視線。
長得如妖孽一般的兩人齊齊回頭,美得那位修士呼吸一怔。
“沒…沒事,尾巴好哇。”
那人愣愣的結結巴巴。
裴垣朝對方笑了一下,“抱歉。”
隨後他點點夙熹的腰,九條尾巴一抖,幻影消失。
大美人無辜抬起她細長的狐狸眼,眯眼笑了一下。
似乎在說已經收好了。
那人仍是失語,看得兩人好笑的重新坐了回去。
裴垣點點她的腰,“你還沒回答我呢。”
夙熹下意識想親親他,可這大庭廣眾之下…
算了,她一隻狐狸,裴垣還是合歡宗老祖,管什麼旁人眼色呢。
女人一口親在他下巴上,重新靠回了他懷裡。
“都這個時候了,還裝什麼。”
不成功整個世界全完蛋。
裝不裝的還有什麼意義。
至於成功了…
旁人說起,她不承認不就得了。
兩人卿卿我我的,周圍人沒眼看,但兩張臉又十分惹眼,叫人忍不住往他們身上看。
晏山君與秦滄淞、宋鶴息三人坐在了一起。
“可惜啊,宋朝玄還昏睡著呢,否則空的這個位置就是他的了。”
宋鶴息剛歎氣說完,龍族族長、萬俟家家主無聲出現在他們身旁。
隨後沉默坐下。
隨後魔界巫乾、臨崆也挪了過來。
小小的一張桌子,都快坐不下了。
晏山君將這張桌子揮手挪走,翻找了半晌找出一張破破爛爛陳舊的大圓桌。
眾人嫌棄的看他一眼,一桌子人,晏山君起碼借了一半人的錢。
百裡戲江在那邊瞧著,忍不住捂嘴偷笑。
一邊笑一邊乾活,接過師父遞來的丹利索的裝進匣子裡。
見他無聊得很,跟在父親身後的巫淩魔氣一遁,出現在他眼前。
隨後在空的位置上坐下,“百裡…你還好嗎。”
清俊的人看著百裡戲江身上的傷,與他周身亂糟糟的靈氣,斟酌開口。
見他來,百裡戲江高興的咧嘴笑著,聞言笑意停頓了片刻,“沒啥大事。”
假裝不在意。
但他不會掩飾表情。
明明很在意。
巫淩張了張嘴想安慰他,可又不知該如何開口。
就在這時,有獸類快速奔跑的動靜由遠到近。
兩人看過去。
一隻小白虎從一堆大佬中努力鑽出來,嗷嗚一聲跳到桌麵上。
“小嗷!你也來啦?”
百裡戲江下意識用力揉了揉小家夥的腦袋。
小嗷裝凶的嗷了一嗓子,仰起的虎虎臉,卻是淚痕未乾。
“我早就來了,我想來找哥哥姐姐們,可爹娘說這邊太危險,說小嗷會讓哥哥姐姐分神,便不讓我來。”
她還是個小崽崽,會給哥哥姐姐們拖後腿。
於是她便乖乖待在父母身邊,眼看著阿遙姐姐渾身是血,看著婉兒姐姐虛弱從雲端跌落,也看著阿寂哥哥和雲川叔叔衝進去後一個死一個消失。
她什麼也不知道,她隻茫然的變成了幼崽的狀態,在爹娘懷中不自覺的發抖。
那些都是很寵愛很寵愛她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