欲要毀了宋司遙一般劈下的狠厲天雷,被她借勢煉成了神丹。
借雷成丹,替宋司遙將天雷擋下,宋聽婉慶幸自己早有準備。
但那時想的是煉製一半,若以後有不時之需再凝結靈氣煉製神丹。
沒想到的是,在這樣恐怖的天雷下,她的煉丹爐毀了。
卻替阿遙擋下了一道天雷。
也多了一顆能用的神丹。
手中的金光丹藥中,隱隱透出一絲雷霆之氣,宋聽婉握著手都是麻的。
她迅速將其收好,帶有雷霆的神丹是個什麼作用,誰也不知道。
圍觀的眾生見狀,不由笑了起來,忍不住說一句乾得漂亮。
借祂的勢,成自己的神丹。
換誰都得氣瘋。
祂亦是。
隻是擋下一道罷了。
眨眼間飽含威壓的紫雷劈裡啪啦轟鳴著,接連劈了好幾下。
有一種要將宋司遙當場劈死在這的架勢。
宋聽婉的心微緊,在雷劫之外,迅速補了丹霧。
雷劫中心微弱的呼吸又順暢了起來。
離光身上橙紅的光卻越來越甚。
宋司遙渾身被血浸透,肉被劈得焦又卷,以劍撐地,她死死握著滾燙的劍柄,無力半跪下的人,唯有半斂下的眼眸依舊明亮。
天命啊天命。
這個世界滅亡,祂亦不複存在。
即便是這樣,祂也要按前兩世注定滅亡的結局走下去嗎。
可她不想,她阿姐不想,親友們不想。
整個世界萬萬生靈,皆不想。
她撐著劍,半跪的身影在一道道驚天雷霆之下,一點一點的直了背,極慢極慢的站起來。
萬眾矚目。
由心為她感到高興。
宋聽婉唇角彎了略微的弧度,一邊笑一邊不停的給她施丹雨。
生怕晚了半分,那可恨的天雷便將她妹妹吞沒。
也正因有她的丹雨持續不斷,遍體鱗傷的宋司遙在意識潰散的邊緣,一次一次被她拉回來。
身上的傷越來越重。
丹雨越下越大了。
宋司遙清晰的知道,她的五臟六腑都碎了。
反複的咽下喉頭湧上的鮮血,少女一如從前切磋勝利那般,沾滿血汙的臉朝宋聽婉看去。
朝她微微一笑。
卻在下一瞬,如天柱一般粗壯的天雷轟然劈下。
少女猛然噴出一口鮮血,再次單膝跪在地下,握劍柄的手也湧出了鮮血,不斷的將血淋淋的衣袍再次染得更深些。
宋聽婉強忍著淚水,可看見天雷一道一道的,將她的養得很好的妹妹脊骨劈碎壓彎,又變成了當初爹爹給她瞧的留影石裡的那樣。
破破爛爛渾身是血,卻拚命想將人咬下一塊肉似的發狠。
“這是第九十七道天雷了。”
晏山君眼眶發熱,站在眾勢力最前方,看著他小徒弟硬撐著咳血的模樣,拚命仰著頭沒讓熱意湧出。
宋聽婉眼睫顫抖著,手心被掐得湧出鮮血,她冷靜的輕聲問:“阿遙,你還能撐住幾道。”
第九十七道天雷沒有如之前那般瞬間劈下,而是在烏雲裡醞釀。
可想而知,最後三道蓄力而劈下的天雷,該有多恐怖。
宋司遙死死撐著,低垂著頭咳了兩口血,亂發披散,聞言趁著天雷還沒下,在丹雨的治愈下顫抖著手,兩根手指動了動。
連話也說不出了。
宋聽婉眸光被眼睫陰影蓋住,那便是一道。
阿遙總愛硬撐,兩道便是她的極限了。
綠裳女子獨自立在最靠近宋司遙的地方,驚鴻在她身後飛舞,心中定了定繼續落下無數九品丹雨。
她仍舊是低估了天命的力量,留給自己與夥伴們的丹藥已用去大半。
女子唇角揚起一抹嘲諷的笑,清冷異常。
她該慶幸嗎,好友與父親的傷,普通丹藥皆無法治愈,唯有神丹或許能一試。
所以留存下來的這些普通丹藥,皆在此刻用到了阿遙身上。
儲物空間由滿滿當當丹藥匣堆砌的兩人高小山,如今隻剩下了十來個匣子。
她幾乎是眨眼間便消耗掉一把丹藥。
又慶幸隻是阿遙一個人渡劫,否則她按匣算的丹藥都要是供應不上了。
在眾人屏息之際,倒數第三道天雷宛如要撕裂天空似的,裹挾著古老的威壓,欲讓六界生靈臣服。
金紫色如柱那般粗的天雷落下的一瞬間,隻是被威壓席卷的六界生靈便扛不住膝蓋發軟,不由自主的跪下,雷劫中心的宋司遙劍都握不住了。
甚至是臉朝地,幾乎被劈暈在地。
宋聽婉牙緊咬著,血腥味散開,心也被揪得呼吸停滯,下意識上前。
“……”
張了張唇,在瞧見地麵上如爛泥一般的身影動了動,血汙之下,連臉上的表情都看不清。
宋聽婉親手給她編的小辮子也散了,地上的人呼吸都在湧出一股血來。
即便是這樣,她的指尖還是動了動,努力做出一些反應,告訴她阿姐她還有意識。
地麵上,晏山君等人悶吭一聲撐著,沈酌川幾人互相攙扶,堅決不跪。
而宋聽婉身上飛出來一道放大的玉蘭花影,竟扛住了祂的威壓。
不知為何,似因宋聽婉為天地間唯一獨立之人,天地間那股令人敬畏的力量冷肅著,似壓抑著怒火一般,倒數第二道天雷就這麼落下。
宋聽婉等的便是此刻。
她反手一推,身上的玉蘭花印直衝地上的血人而去。
隨後印記擋住的威壓毫無阻礙的落到她身上,依舊是針對的比旁人恐怖了幾倍。
宋聽婉雙肩往下一壓,唇角溢出了血跌倒在地。
但她沒在意,目光緊盯著泛光的玉蘭印。
夙熹等人手心全是冷汗,瞧著成了血人的年輕劍聖,他們這些老前輩無力極了。
這場飛升無人能插手。
早在宋聽婉飛身靠近雷劫中心之前,晏山君這位親師父,便試圖用好幾件神器替徒弟擋兩下天雷,可完全無法靠近。
隻要一靠近便有無形的壓力推拒著,連他們拿出來的神器都不讓進。
而宋聽婉卻能靠近。
倒讓他們鬆了一口氣。
他們隻能寄希望於兩位天命之女身上。
可一定要扛住啊。
此界自誕生以來,恐怕是第一次經曆這樣恐怖的渡劫。
而比尋常天劫重了好幾倍的雷,每一下都發狠的劈在那個桀驁的少女身上。
一下又一下。
似要逼著她甘願認輸放棄。
但少女的背脊不屈,就這麼咬牙扛下來了。
直到最後三道天雷。
一道能抵前麵九十多下。
換他們任何一個,早便化為灰燼飄散在此世間了。
可她扛住了第一道。
雖然他們都能看見,人已經趴地上不知死活的模樣了。
但生機仍在,無數雙眼睛盯著,直到她指尖動了動,寂靜世間才重新恢複正常吐息的湧動。
而此刻,玉蘭印記從神女身上飛向司遙劍聖。
他們不知這是什麼。
但能讓神女在此刻用上的東西,定有不凡之處。
他們屏息瞧著,雷離宋司遙越來越的時候,他們的心也忍不住砰砰直跳。
可一定要撐住啊。
處於最中心的宋司遙,趴在地上努力調整呼吸,意識已經有些模糊了。
她能感知到的地方,皆在緊緊淌血,眼眶也模糊著,她隻硬撐著一口氣。
隻要她還能有一口氣,便能算她渡劫成功。
大家死了兩世了。
事不過三。
她不願意讓阿姐死。
不願意讓爹爹在昏迷中死去,他們與娘親還要在神界重逢的。
她還想與萬俟寂切磋,偶爾打打靈視說說話。
也想聽百裡戲江與秦禧鬥嘴,也…接受沈酌川與她們成為一家人。
真好笑啊。
她與阿姐費了五年多的時間,找齊了天梯碎片。
總不能連天劫都渡不過吧。
可不能白找這麼久。
宋司遙緩緩眨眼,能聽見自己上方天雷破空呼嘯而來的動靜。
她閉上眼,呼吸皆輕,準備迎接倒數第二道雷劫。
撐住啊宋司遙。
不能讓阿姐對你失望。
更不能讓六界萬靈失望。
可,比天雷先到的是一股溫柔的力量,玉蘭花香將她溫柔包裹。
宋司遙費勁的掀開眼皮。
可印記已被天雷劈碎,除了玉蘭花香,再不見一絲留存。
跌坐在地的宋聽婉吃力的扭頭,任由威壓碾著她的神識,她咬牙拿出方才所成的神丹。
她沒精力再動了。
地麵上,白衣男人意識到什麼,眼眸閃過一道光。
隨後沈酌川跌倒在百裡戲江身側,而宋聽婉靈台中,飛出了一隻迷你小白龍。
叼起神丹卷著尾巴,以赴死之象衝入雷劫中心。
宋聽婉與地麵上的無數龍族一樣,一愣之後便是無邊的痛心。
“為什麼、為什麼又要走向這樣的結局…”
宋聽婉捂著心口,仿佛心肺皆被撕裂了一般,身上的威壓太重讓她言語斷斷續續。
兩行淚落,痛徹心扉。
可無人能回答她。
她隻能愣愣的看著,迷你小白龍衝向中心的血人。
可祂不允他們靠近。
迷你白龍隻飛了半段,身影便越來越低,阻力越來越強。
就在迷你白龍在大家提心吊膽之下,即將支撐不住迷你龍,被慢了半步的魔氣包裹,再次衝向中心。
血人一般的宋司遙,在感受到有力量靠近後,意有所感的睜開眼。
魔氣與迷你的白龍被截停在她兩步之外,金光泛雷的金丹閃閃發光。
宋司遙眸光一暗。
身處雷劫中心,她更清楚闖入的後果。
她趴在地上,直直的看著他們。
眨眼間,跌落在地的離光嗡的一聲動了。
飛回了宋司遙的手心。
悶雷響個不停。
本是不見天日的黑暗中,雷電交加,轟鳴不止,雷光扭曲。
竟恍如白晝。
襯在宋司遙慘白血糊的臉上,明暗交疊讓人看不清她的神色。
眾人隻見她扯唇似笑了一聲。
隨後顫抖著手,雙目流的不知是血還是淚,撐著地顫顫巍巍的站起來。
隨後極慢極慢的動了。
隻是兩步之遙罷了。
她卻走得踉踉蹌蹌,半跌半爬的走到魔氣與白龍身旁。
底下,秦禧與百裡戲江守在沈酌川身旁,瞧著半空淚眼模糊。
可恨的是自己幫不上什麼忙,他們倆所煉製的丹與神器皆不允入。
又沒有如沈酌川與萬俟寂那樣,能在危機時刻爆發突破一切的實力。
隻能與所有人站在一起乾著急。
眼看那血人顫顫巍巍的拿起了丹藥,魔氣與白龍撐著的一口氣泄了。
魔氣化為虛無。
白龍從半空跌落。
宋聽婉目光一緊,來不及思考,欲讓身後驚鴻破空飛出。
可偏偏——
那該死的威壓將她控在原地。
身心潰敗。
好在有一紅發身影飛身而出,仿若一閃而過,接住了軟趴趴徹底沒了意識的迷你白龍。
沈琢玉歎了一口氣,手也是抖的,小心翼翼將弟弟放入懷中。
“…琢玉、阿姐,接著——”
宋聽婉狠了心,猛的衝擊著身上的威壓,調動心念。
一瞬間,從她身上掉落了一顆丹藥,沈琢玉眸光一淩,迅速接住。
但她是龍族,對丹藥不太熟悉。
更何況是這樣一顆光禿禿的瞧著不凡的丹藥。
可宋聽婉已無力去解釋,她神魂動蕩,已再次跌落在雲上昏死過去。
不過這玩意,宋鶴息熟啊。
他嗅了嗅丹香,在百裡戲江衝過去準備開口前便念了一句:“溫魂丹。”
當初他給宋朝玄用過的。
裡邊有一味來自雲隱境地的靈花,氣味獨特的幽香,很熟悉。
而百裡戲江甚至來不及跟姑姑解釋這是什麼,他隻趕緊開口:“姑姑,用靈氣化開丹藥,快!”
沈琢玉皺了一下眉,毫不猶豫照做。
丹藥化開,成了一團綠盈盈的水狀圓球。
百裡戲江示意她將綠水球用靈氣操控,貼近他迷你的小叔叔原型。
貼近的一瞬間,水球內似乎多了一道模糊身影。
百裡戲江在湊近看清小叔叔的魂魄已收攏後,這才鬆了一口氣。
“沒事沒事,隻要魂魄保住,有師父在小叔叔就死不了。”
“姑姑,您快小心將小叔叔的魂魄收好,這水團千萬不能破了。”
最後一句,百裡戲江是用傳音與沈琢玉說的。
他如今也長了心眼了。
可是…阿寂呢。
阿寂的魔氣散了,他還…活著嗎。
百裡戲江呆呆的看著上空,無聲吸吸鼻子,抹掉自己的眼淚。
這邊在護住沈酌川的魂魄,那邊秦禧守著沈酌川空殼的身體,也是愣愣的看著天。
親眼看見夥伴們一個個的慘狀,她很難平靜。
阿遙妹妹與婉兒直麵的恐怖天劫、雲川尊上的死、阿寂不知生死。
她與百裡戲江兩個戰鬥渣,一個不能煉丹了丹藥用光了。
一個眼瞎手廢,靈器神器都被天命的力量擋在外麵。
秦禧絕望到有些茫然。
忽然,緊攥的手心多出一團什麼東西。
她攤開手,用僅剩的眼睛看了一眼。
烏黑的一團魔氣。
秦禧抿唇,迅速重新抓緊,小心的借著挪動雲川尊上的空隙,將魔氣團藏進了沈酌川的衣襟中。
冒犯了冒犯了,雲川尊上。
如今阿寂虛弱,又是一界魔尊,不知此劫結果如何,但得先讓阿寂藏好,以免一些極端的人發瘋。
這半年也不是沒遇到過這類人。
像是想拉著所有人跟他一起死才好。
百裡戲江重新走回秦禧身旁,兩人一起守著沈酌川的身體。
四…三目相對,卻是無言。
隨後二人並肩仰頭,瞧向半空的情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