長桌宴,一連進行了三日。
無論愛不愛看靈網的,都看見了阿遙平複星淵一事。
一時間宋司遙變得萬眾矚目。
有人稱她為司遙劍聖。
叫她一時間沒能緩過神來。
“劍聖?在喚我?”
“擺平星淵可是功德一件,以您如今的修為實力,喚您為劍聖是應該的。”
如今劍道第一人,非宋司遙莫屬。
而宋司遙聞言,下意識是看向阿姐與父親。
她竟也被稱呼為劍聖。
與阿姐的神女之名倒也搭配。
“劍聖大人竟是我妹妹,我與父親真是驕傲得不知所雲了。”
宋聽婉與老父親對視一眼,笑起來。
“一個劍聖,一個神女,我宋朝玄真是好福氣啊。”儒雅的男人笑言。
姐妹倆看向他深深而笑。
有位這樣的父親護著惦念著,該說她們的福氣才是。
“行了,你們一家子都有福氣行了吧。”老族長喝得麵色酡紅,在一旁瞧著他們笑。
雲隱族人們圍過來,尤其是與宋朝玄相熟的那些長老們。
紛紛打趣起來。
宋朝玄也被他們灌下不少酒。
宋司遙瞧著父親眼神逐漸迷離的模樣,悄聲問她阿姐。
“父親酒量如何。”
宋聽婉也瞅著父親的神色,搖了搖頭,“爹爹從前隻愛小酌。”
平日大家對祭司大人敬重得很,哪裡會灌他酒。
姐妹倆擔憂的看著他,老族長還在笑著繼續灌呢。
但宋朝玄也沒阻止。
今夜,父親怕是要醉了。
宋司遙純擔心,宋聽婉倒是好奇,爹爹喝醉會是什麼樣子。
在宋聽婉含笑的暗示下,沈酌川挑眉,端著酒杯也去敬宋朝玄。
他本想意思意思。
可宋朝玄竟拉著他坐下。
“喝吧。”
一杯飲儘,宋朝玄醉眼瞅他,自顧自低頭給二人重新添上酒。
沈酌川一愣,卻在儒雅男人醉意中瞧見了幾分考量。
宋朝玄拉著他還不夠,招了招手,將阿遙身旁的萬俟寂也叫了過來。
“都來陪我喝一杯。”
萬俟寂靦腆無措,舉杯乾脆的一飲而儘。
宋聽婉端著甜酒,彎唇而飲。
宋司遙皺眉瞧了一眼這三人,“我覺得他們要醉。”
“左右也無事,隨他們去吧。”
宋聽婉含笑低眉,一邊是父親他們飲酒,一邊瞧著忍住沒喝酒的百裡戲江與秦禧在人群中亂逛。
入目是暖光的宮燈輝映。
她抿唇一笑,忽而開口:“你與阿寂…”
宋司遙驚訝抬眉,平靜的給阿姐添酒。
“我與他怎麼了。”
燈火喧鬨中,宋聽婉的眸光也溫柔。
“在我們離開之前,你還要與他切磋一場嗎。”
宋司遙動作微頓,總是認真瞧著她眼睛傾聽阿姐說話的人,這次微微垂首,瞧著杯中映著的一輪圓月。
語氣淡淡:“嗯。”
“切磋時也讓咱們瞧瞧,在飛升之前,大家能多一分頓悟的機會,便多一份力量。”宋聽婉瞧著妹妹無意識摩擦酒杯的小動作,淺笑飲酒。
“…好。”
這便完了?
宋司遙稍緊的心重新放下。
卻不動聲色抬眸看了她一眼。
她以為阿姐會問…
“一邊是飲酒,一邊是胡鬨,若無我們姐妹倆,該如何是好哦。”
宋聽婉也似有些醉了,迎著夜晚微涼的風,微微眯著眼托著下巴。
垂眸淺笑時,眼波流轉如山間小溪,連鬢邊散落的發絲都帶著一抹柔情。
若是從今往後,日子都如這般平淡幸福就好了。
宋司遙跟隨著她的視線,忽然心中一怔。
低頭看著手邊的酒壺。
哪裡是什麼甜酒。
分明是父親與老族長喝的烈酒。
“阿姐,我給你倒錯酒了。”
宋聽婉回首,溫柔縱容:“我知道啊。”
烈酒又如何。
帶著酒醉瞧世界,又美成了另一副模樣。
風也美,月也美。
“阿姐,你可曾後悔。”
宋司遙不動聲色,給自己也倒上烈酒,一邊低聲問她。
醉茫茫的女子半依著長桌,臂間披帛漂浮,很是茫然:“後悔什麼?”
“承擔起救世之責,護我飛升。”
她偶爾瞧見阿姐盈盈噙笑模樣,會心疼。
他們都知道阿姐心裡裝著很多責任。
一路以來從未歇過。
就連剛結束的遊曆,其中緣由也是為了複活父親。
“怎麼會。”宋聽婉趴在桌上伸手,捏了捏妹妹硬邦邦的臉。
滿眼的寵溺。
“不累嗎。”
宋司遙彆開頭避開她的手。
仰頭,一口喝下嗆人的烈酒,眸光如月色清冷,瞧向她又掩藏著深深的心疼。
宋聽婉笑起來,伸手抬起她的下巴,撐著桌子半趴在妹妹身上。
“保護阿姐,累嗎。”她輕聲細語,身上的浮鬆枝香味襲來。
宋司遙搖頭,擔心她跌倒,半摟著她喝醉的阿姐。
宋聽婉抓著她胳膊撐著身子,姐妹倆四目相對。
她有些醉了。
月下阿遙隱隱含淚的目光,卻叫她心軟不已。
或許這烈酒太嗆人了,她瞧著妹妹這副模樣,自己也徒生了些淚意。
纖細指尖緊緊抓著宋司遙的手腕,女子哽咽的撫上她的臉,溫柔又小心。
“的確,在這之前我賞花觀月,在山間采藥,於花中眠。”
“但比起那些,我更願意我的親人平安,我希望我的親人與好友能千歲萬歲平安喜樂。”
“所以,這些都不算什麼。”
“我的妹妹要回來,爹爹要好好的,我們會一同攜手去見娘親,一家團圓。”
“還有我的徒弟愛人摯友。再聚,常聚,常相見。”
“我好貪心。
可是我宋聽婉這個人,本來就有這個本事,不是嗎。”
不知何時,宋朝玄與沈酌川、萬俟寂停了下來。
嘻嘻哈哈回來的百裡戲江與秦禧安靜下來,無聲的停在宋聽婉的背後。
宋司遙握住她微涼的指尖,認真的看著阿姐難過後又嬌矜的模樣,“不貪心,我阿姐本就值得。”
後來嬉笑的兩人腳步一扭,無聲回去。
對飲的三人的繼續喝起來。
華服金步搖的宋聽婉靠在妹妹肩頭,小口飲著烈酒,瞧著長桌之下的人群,也出神的看著半空的圓月。
她醉了。
似是信任之人皆在身側,她要將深埋的情緒儘數宣泄一般,紅唇一彎煙波醉人,絮絮叨叨。
“阿遙,彆整天板著個臉,都把阿寂帶壞了。”
“阿姐最喜歡咱們阿遙了,不要害怕,阿姐會一直一直守護你,直到你嫌棄不想要阿姐為止。”
“我摸著小臉都有些糙了,定是在星淵累的吧,那些大佬找我煉丹我哪裡有空啊,我要給我家寶貝阿遙煉養顏丹。”
“還有啊,你們兩個天天切磋,砸壞打壞的東西一堆,我從問劍宗到雲隱,暗地裡賠了不少靈石呢。”
“還有阿寂,如今是變魔尊了沒錯,但魔族寶庫都要被你掏空分給我們幾個了吧,笨。”
“圓圓也是,在外人麵前老要維持穩重的樣子,我瞧著都累。還總是給我煉各種首飾的靈器,我自己身上倒是掛滿了,你自己身上都沒幾件。”
“我這徒弟更是,傻愣愣的,我說什麼便做什麼,也不怕我騙你。”
“什麼龍啊,分明是笨蛋小狗。”
“你小叔叔也好不到哪去,兩個笨蛋。”
“沈酌川…笨蛋中的笨蛋。”
嘟囔到這時,宋聽婉唇角噙著化不開的笑,可眼眸早已合上,靠在宋司遙肩上迷迷糊糊。
嗓音輕又如蜜餞低喃道:“可是我好愛你們…”
“我舍不得世界毀滅。”
“更舍不得你們。”
宋聽婉失去薄弱的意識之前,感覺到幾抹熟悉的氣息靠近,讓她毫無防備的心安。
瞬間便睡了過去。
眾人圍著她。
從未見過宋聽婉這般外露的模樣。
百裡戲江蹲在他師父腳邊,托著腦袋想哭又想笑:“師父念到我的時候,那語氣明明驕傲得厲害。”
“小狗是吧,我以後不當龍了,就當小狗。”
剛放完豪言壯語,就被沈酌川敲了一下腦袋。
男人抿唇微笑,“這話,你可以留著回去跟你爹娘說。”
百裡戲江縮了一下腦袋。
那他自然是不敢的。
秦禧也是要哭不哭的樣子,感動得吸了吸鼻子。
萬俟寂笑起來,“其實我有讓魔繼續收集寶貝,又攢了半個寶庫。”
還沒送呢。
沈酌川亦是溫柔笑著,看向女子沉睡過去的模樣,無聲深情。
“我先抱婉兒回房?”
男人俯身,卻被摟著阿姐的宋司遙飛了個眼刀。
宋朝玄本是在一旁負手樂嗬嗬的笑,聞言板下了臉,“你個混小子,當著我的麵演都不演了。”
秦禧歪歪頭蹲下,看著宋伯父,與身旁的百裡戲江竊竊私語。
“宋伯父與婉兒喝醉之後,都挺不一樣的。”
“嘿嘿,我倒覺得這樣很好。”
百裡戲江說不出所以然來,但他看得出來,方才師父說那些的時候很開心很放鬆。
“是啊,可惜又要分彆了。”秦禧感慨又不舍。
她不喜歡分彆。
更不喜歡與摯友們分彆。
百裡戲江捂著腦袋,“聽不見聽不見聽不見。”
提起這事,百裡戲江才是最不能接受的。
不能跟著師父,他就特難受。
兩人蹲在一起交頭接耳的發愁。
那邊,在宋朝玄開口後,沈酌川惋惜的收回手。
他很少見婉兒這副模樣。
讓人心軟又瘋狂心動。
很想抱抱她。
可惜一個死死不鬆手的妹妹,一個虎視眈眈的父親,沒了婉兒給的底氣,他隻能遺憾作罷。
萬俟寂拍拍他的肩,舉杯問:“繼續喝?”
沈酌川隻好頷首,又禮貌問宋朝玄:“伯父可還要繼續?”
宋朝玄哼笑一聲擺擺手,眼前已有些模糊,“你們喝,我四處走走。”
但他腳步踉蹌,沈酌川與萬俟寂趕緊一人扶住一邊。
宋朝玄左瞅瞅右瞅瞅,有種無法接受又莫名感慨的欣慰。
愁啊。
“讓他們陪著父親吧,我送阿姐回去。”
宋司遙輕鬆橫抱起阿姐,穩穩當當的離開。
宋朝玄與兩個年輕的小子,還有蹲著的兩個家夥,一齊瞧著姐妹倆離開的身影。
今日得聽婉兒的內心所言。
他們亦是。
願阿婉長歲無憂。
直到姐妹倆的身影看不清,五人才收回了視線。
“我不需要扶,隨意走走而已,你們自己玩吧。”宋朝玄拂掉兩人的手,揉了揉太陽穴。
“哎呀伯父,一個人散步多無趣啊,我們一起陪你呀。”
秦禧拽著百裡戲江站起來。
今日兩人沒喝多少酒,眼睛亮晶晶的瞧著宋朝玄。
身旁,兩個未來女婿也是目光不放。
宋朝玄負手嘖了一聲,走了兩步,回頭瞧著身後幾個小尾巴。
嘖了一聲,無奈的由著他們了。
“祭司大人,去哪兒,來喝一杯?”
“不喝了,你們先吃著,我醉了自個走走。”
“自個?你身後那幾個小孩是…?”
宋朝玄往後一看,對上四張笑臉。
他回頭朝族人微微一笑,“不放心我自個出來,幾個小尾巴跟著呢。”
那族人揶揄的瞧著他,直點頭:“都心疼咱們祭司大人呢。”
宋朝玄想散個步,理清一下空缺的這百來年發生的事,可一路遇見族人,身後四個小家夥也跟得緊。
雖然乖巧老實,連最吵鬨那幾個都沒吱聲。
但存在感太強了,令他靜不下心來。
於是在雲隱最高的樓閣上,宋朝玄轉身,瞧著他們無奈笑:“怎麼想跟著我。”
要跟也是跟他兩個女兒吧。
“……”
“婉兒她們,可會有危險?”
沉默了片刻,其餘三人的目光聚集在沈酌川身上。
他沉吟一番,沉聲開口。
宋朝玄笑起來。
“原來你們是擔心這個。”
言罷,儒雅的男人扶欄眺望。
“她們一路走來,樁樁件件哪有不危險的。”
此言罷,幾人沉默下來。
可她們兩人已經夠累夠苦了。
“我們能幫上什麼忙嗎。”萬俟寂抿唇問。
“對啊,我好歹也是個丹聖,能不能為師父她們做些什麼。”
宋朝玄無數次感慨,女兒們的朋友良善正義。
“心向正義,護佑蒼生,便是在幫她們了。”
“接下來這段時日,需要你們各自歸位,鎮守乾坤。”
宋朝玄麵色很沉,瞧著不遠處燈火如晝的雲隱,回眸看向他們的目光中,似寄予厚望。
四人對視一眼,肅然點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