雲隱禁地。
宋聽婉踏步而來。
難得走得有些急切。
禁地內一切照舊,隻是充盈的靈氣竟隱隱有些緊迫感。
像是在懼怕什麼,又像是很緊張。
若不是與萬物親近,宋聽婉也不可能察覺到這細微的變化。
她頓了頓,快步向冰棺的位置跑去。
越來越近了。
拐了個彎遠遠瞧見了冰棺的影子。
宋聽婉倏然停下腳步。
原本直立的冰棺如今懸浮著,藤蔓從周圍的樹蔓延纏繞在冰棺上。
像是不讓冰棺中的魂魄破棺而出。
宋聽婉瞪大了眼,失了穩重提裙而去。
女子麵色微白,靈氣散開欲將藤蔓除去。
可大乘期的靈氣竟無法撼動藤蔓分毫。
宋聽婉沉默,隨後飛身而上,落至冰棺上方去瞧裡頭的爹爹。
瘦弱的男人依舊安然沉睡著,唇角略微帶了一抹笑。
…是角度問題嗎,從前爹爹的魂魄毫無反應,亦沒有一絲表情。
宋聽婉換了個方位,繼續瞧。
她心喜的發現,竟是真的。
那是否表明爹爹恢複了幾分意識?
可是…她無法撼動的藤蔓,是否與天道與天意有關。
是誰在阻止爹爹醒來。
她思索片刻,換成了神識。
神識的視線中,藤蔓竟是金色的。
她緩緩降落,站在地上試探著靠近觸碰冰棺。
藤蔓沒有阻攔她的靠近。
宋聽婉下意識偏向了天道。
心中略舒一口氣。
天道需要什麼。
天道要阿遙飛升。
難不成真要等阿遙飛升那日,爹爹才能恢複?
宋聽婉觸摸著冰棺,任由它將自己的手凝成冰。
女子眉目失落,靈氣翻湧將凍成冰的指尖恢複。
好歹是好的變化。
她放心了一些,在冰棺旁看了很久,也沉思許久。
爹爹的變化,還有或許來自天道的阻止,加上燦星的提醒。
半年後,還有她要操心的機緣。
希望燦星的解釋正確。
讓機緣利於阿遙飛升,也利於爹爹恢複。
外麵。
雪越來越大了。
雲隱族人從最開始變天的詫異,到平靜,又到憂心忡忡。
雲隱沒下過這麼大的雪。
還沒過兩個時辰,雪幾乎已及膝。
宋鶴息麵色越來越沉,再次詢問他們的大祭司。
“真的不用召回全部族人?”
燦星仰頭看著天,認真搖頭。
“族長爺爺,此次天變,影響不了我們這些普通人。”
“渡劫期以上,估計已經察覺到了。”
不知天道做了什麼,祂更虛弱了。
少年篤定又自信,眉目卻有些擔憂。
與此同時。
沈酌川等六界渡劫以上修士,齊齊瞧向天際。
一個個麵色複雜,滿目沉思。
六界危機,或許到來得會比他們想象中還要快。
晏山君負手而立,與太上長老洞明尊者對視一眼,“我去與其他勢力聯係,宗門大比重新安排,各勢力的試煉之地也該拿出來了。”
洞明尊者淡淡點頭,長歎一聲轉身離開。
與此同時,許多渡劫期沒有商量過,但默契的出現在原本星淵的位置周圍,原地打坐看守。
其他六界隱患暫且不知,但惡界消失後,星淵重新沉寂下去。
讓人不安。
他們自發的鎮守,就算是死,好歹也讓他們這些六界戰力最高的人試試。
外麵隱隱緊張起來的氛圍宋聽婉並不知道。
甚至雲隱沒有渡劫期,大家還在熱熱鬨鬨的掃雪呢。
沈酌川幾個外來的渡劫期各自在聯係自家勢力,而宋司遙頂著大雪,也出現在了族長家門口。
宋鶴息笑著說你們姐妹二人好生默契。
來找他都是前後腳。
“阿姐去哪了?”
她與萬俟寂切磋前還看見阿姐的,隻是打了幾個來回竟不見了阿姐的身影。
但令她發愁的不是這個。
因為阿姐進禁地前給她發了傳音告知了她。
此時來是因為這場大雪。
燦星站在宋鶴息身旁,微白的麵色還未恢複,將與阿婉姐說過的話給阿遙姐又說了一遍。
宋司遙沉吟:“半年…?”
隻是片刻,她點點頭,“我會日日提醒阿姐莫要出雲隱。”
就算她回問劍宗,也會天天發傳音提醒的。
但宋司遙打算,等回玉蘭院,將沈酌川叔侄倆都叫走,囑咐這兩隻龍守好阿姐。
她這麼想著,真就這麼做了。
少女頂著大雪離開,又頂著大雪回來。
秦禧與百裡戲江在院子裡打雪仗,萬俟寂與沈酌川站在屋簷下靜靜瞧著。
見她回來,四人一起看了過去。
宋司遙瞧著滿目白雪,走到屋簷下隨意將身上的雪拍掉。
忽然有些分神。
若是小嗷在的話,定要到雪地裡撒歡了吧。
或許與百裡戲江、秦禧玩得樂不可支。
可惜惡界一彆,小嗷暫時與家人們回妖界了。
小嗷前兩日還給他們挨個發了傳音,讓哥哥姐姐叔叔們彆想她,她玩一個月就回雲隱陪他們。
讓他們聚在一起笑得不行。
“阿遙妹妹,來打雪仗呀!”秦禧今日穿著鵝黃的鬥篷,在雪地裡朝她招手,笑得眉眼彎彎。
宋司遙笑著搖頭。
“我與百裡和雲川尊上說點事。”
趁機偷襲秦圓圓的百裡戲江驚訝扭頭,“我嗎?”
他跟妹妹最不熟了。
不像秦禧能挽著妹妹的手笑鬨,也不像阿寂一樣能跟妹妹切磋。
秦禧也嘿嘿一笑朝他身上砸了一個雪團,“妹妹叫你呢,還不快去。”
百裡戲江瞪她一眼,讓她等著,然後抖了抖身上的雪,小跑到屋簷下。
“找我啥事啊妹妹。”
沈酌川也從一旁不急不慢走來,與小侄子站在她眼前,等待下文。
宋司遙凝眸正色,將燦星的話告知了他們二人。
“你們看好阿姐,這半年不要讓阿姐出去。”
這話說完,她抿緊了唇。
這般說,像是要將阿姐關起來一樣。
但如燦星所說的情況,能讓阿姐不感受痛苦,為何要去讓阿姐難受。
沈酌川聞言若有所思,隨後含笑道:“你阿姐本就沒打算出去。”
這半年,她要先閉關,搗鼓她的丹藥之後才出去遊曆。
宋司遙放下心來,“或許過幾日我就要回問劍宗,勞煩你們多費心,對阿姐,也對雲隱族。”
這次惡界一事,便是從雲隱開始的。
百裡戲江也在一旁猛猛點頭,“你放心吧,我會保護好師父的,但是你為什麼單獨跟我倆說,阿寂跟秦圓圓不能知道嗎?”
他小心翼翼的試探著。
不知道為什麼要排擠秦圓圓跟阿寂。
宋司遙笑起來,“我待會也會告知他們,但他們二人也會離開,或許這半年是你們二人陪著阿姐。”
所以她才多叮囑幾句。
百裡戲江這才鬆了一口氣,“那我去給他們倆叫過來。”
見宋司遙點頭了,他才屁顛屁顛的去了。
果不其然,等秦禧與萬俟寂聽後,亦是憂心忡忡的表示,他們離開雲隱後也會日日給婉兒發傳音監督的。
窺天者說不讓出去。
那估計事情沒這麼簡單。
兩人對兩隻龍寄予厚望,讓他們一定要勸住宋聽婉。
等宋聽婉撐著鎏光紫蓮傘回來時,遠遠便瞧見一群人聚在一起竊竊私語。
女子撐傘頂著雪走到屋簷下,收了傘後好奇的湊近,“你們在偷偷摸摸說什麼呢。”
宋司遙偏頭,“燦星算的我們都知道了。”
百裡戲江在妹妹身後,煞有其事的點點頭。
秦禧一本正經:“婉兒乖,這半年都好好待在雲隱哦,等我回來給你煉製一件絕美的偽神器!”
萬俟寂想了想,“你彆出去,我去魔族給你將能入藥的東西都送來。”
好好搗鼓丹藥,就不會想著出去了吧。
老實的體修如此想道。
沈酌川卻不言,隻是溫柔含笑的看著她,站在這幾人身旁也表明了自己的意思。
宋聽婉抖抖傘上的雪,笑眼瞧著他們幾個:“我原本就不打算出去,謝謝圓圓跟阿寂,白給我送這麼多好東西。”
秦禧大方的表示,沒關係,她就愛給婉兒煉器。
萬俟寂也表示沒關係。
嬉笑幾句,眾人擁著宋聽婉,重新去了觀景台二樓。
一邊是憑欄玉蘭花下的露台,一邊是視野遼闊的樓閣。
宋聽婉揮著靈氣推開窗。
二樓暖爐自燃,熏香彌漫,又架起了烤爐擺出一堆靈肉。
“烤肉吃?”宋聽婉揮手間,空蕩蕩的樓閣重新布置得溫馨。
毛絨毯子墊在凳上,紅梅玉瓶,珠簾玉幕。
雅致又溫馨。
讓人忍不住露出愜意的笑。
“我看行,我來烤!”
百裡戲江率先舉手。
咳咳。
沒到半個時辰,就被沈酌川與萬俟寂趕走了。
笨手笨腳的烤焦了大半,完全是在糟蹋東西。
宋聽婉在一旁的軟榻半倚靠坐著,身旁的妹妹也坐在軟榻上,卻坐得筆直好奇瞧著他們烤肉。
“阿遙也去試試?”
宋司遙搖頭,“我烤的也糊。”
如今已有些記不起流浪那段日子,但她曾經試過的。
屢試屢敗。
從此再也不碰。
宋聽婉脫了輕薄的粉鬥篷,身上穿著華貴的金絲襦裙,麵上套著一件真絲墨綠大袖,掩唇笑得矜貴。
“爹爹倒是有一手好手藝,隻可惜…”
阿遙還沒嘗過呢。
“以後會有機會的。”
宋司遙瞧著她,溫聲說著。
宋聽婉回了個笑,亦是點頭。
“等以後,讓爹爹給你烤一桌滿漢全席吃。”
宋司遙笑起來,一旁偷聽她們說話的幾人也樂嗬嗬的。
幾個人烤著肉說說笑笑,又飲了些靈酒,外麵大雪紛紛,笑聲飄出去像是能融化冰雪。
煮酒吃烤肉,日子過得悠閒又愉悅。
慢慢的,也到了宋司遙離開的日子。
大雪依舊。
宋聽婉不喜歡雪日送彆,她給自己與妹妹撐著傘,笑意淺淡。
“雪日送彆,總讓人有些不舍又難過。”
宋司遙接過她手中的鎏光紫蓮傘,撐得高了些,也傾斜向了阿姐這邊。
“又不是不見了,隻要阿姐想,我每月回來一趟就是。”
說是如此,心中也暗暗打算這樣乾了。
她也想阿姐。
宋聽婉聞言不免失笑,“每月回來一趟,你也不嫌折騰。”
其餘四人跟在她們姐妹身後,偷偷摸摸的也跟著笑。
“來見阿姐,是回家,怎麼會是折騰。”
宋司遙認真的說起家這個字。
念著便叫她心中柔軟。
宋聽婉笑看她,“平日打打靈視鏡便是。”
已至雲隱門口,宋司遙將傘還給了阿姐。
她往前一步走出傘下,笑看向他們一行人。
“雪大,回去吧。”
“我走了。”
宋司遙揮揮手,轉身離去。
利落瀟灑。
大雪模糊了視線,宋聽婉看著妹妹的背影,唇角微揚。
沈酌川走入傘下,重新接過了她的傘。
“在不舍?”
宋聽婉搖頭笑,“我驕傲呢,一步步瞧著阿遙變成如今自信的模樣。”
有種妹妹長大了的感覺。
格外讓她愉悅。
沈酌川笑著搖搖頭,隨後與身後笑鬨的三人道:“回去了。”
“好嘞!”
五人踩著雪往回走,咯吱咯吱的作響,前麵兩人撐著傘不急不慢,身後萬俟寂沉穩邁步,百裡戲江與秦禧偶爾拌兩句嘴。
遇見那些忙活的叔叔嬸嬸,大家又親親熱熱的跟著宋聽婉喊人。
像是帶著一群小寶寶。
惹得宋聽婉每次都忍不住笑,那些叔叔嬸嬸亦是哎哎哎的應得開心。
阿遙離開後。
大雪接連下了一個月。
秦禧與萬俟寂也離開了。
就像送阿遙一樣,沈酌川給宋聽婉撐著傘走在前頭,後邊的百裡戲江慢慢的就隻剩下了他一個。
百裡戲江發愁的在大雪中歎氣。
“他們都走了,隻剩下我了。”
宋聽婉與沈酌川笑著回頭,“我們倆是?”
百裡戲江哼了一聲,背著手快步走到他們前麵。
“你們倆黏黏糊糊,才不會理我呢。”
“要我怎麼理你,日日跟你切磋?”沈酌川挑眉。
宋聽婉也順著他的話笑,“那我日日教你煉丹?”
百裡戲江猛的停下。
“你們兩個!湊一起要折磨我!我不如跟阿寂與秦圓圓走了好了!”
沈酌川抬抬下巴,“走吧,門在後邊。”
說罷,與宋聽婉對視一眼,兩人並肩而去。
留下炸鱗片的小黑龍嗷嗷嗷氣得追上去。
“討厭你們!”
宋聽婉低眸笑得不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