巫淩小心翼翼的潛入地下。
他能感知到,自己離父親越來越近了。
地下的力量亦不純粹。
異火、各縷鬼氣肆意的分散。
越往下越是要小心謹慎。
終於靠近了些許,他找了個遠離其他鬼氣的角落,試探著放出自己的鬼氣。
父親。
他喚著。
可低沉龐大,透著恐怖力量的鬼氣團並不理會他。
“父親,我是巫淩。”
屬於他的鬼氣明晃晃的表達了這個意思,可最底下的龐大鬼氣,依舊毫無反應。
巫淩的鬼氣安靜下來,再次試探著一點一點的往下。
靠近。
再靠近。
隨著距離越來越近,巫淩的鬼氣緩緩開始淩亂。
不受控製的往後縮。
他咬牙扛著,生生往前去。
心中的危機感似要爆棚。
潛意識的讓他逃離,但他執念深沉,心中木然的抱著那一絲的可能性,不顧叫囂的危機感,依舊一點一點靠近。
一直到。
即將觸碰濃鬱陰氣團的那一瞬。
龐大又恐怖的氣息瞬間醒來,巫淩的鬼氣幾乎潰散。
他迅速後撤,卻還是被對方吞噬了小部分鬼氣。
“父親!”
巫淩吃痛,有些悲傷的回頭。
搖曳濃鬱的氣卻沒有一絲猶豫,淩厲殺氣濃重的朝他再次襲來。
巫淩狼狽的四下躲避。
用障眼法,舍棄了好幾團小的鬼氣,這才拉遠了距離。
巫淩說不出自己此刻的心情,若不是真有親緣牽扯,他感知不到對方鬼氣身上任何一絲父親的感覺。
他亦深刻意識到。
這不再是他的父親了。
他的不舍停頓,又被撕下一縷鬼氣。
下一瞬,依依不舍的鬼氣瞬間收攏,巫淩不再回頭,迅速逃離。
既不是他的父親,也再沒有必要留下。
他想逃,但對方卻不想放過他。
渡劫期與渡劫期截然不同。
更何況,那是他父親飛升失敗的魂魄。
巫淩躲得狼狽,鬼氣被拽住吞噬的痛苦已麻木到讓他無感。
他儘量將身後的恐怖陰鬼當成敵人,而不是自己的父親。
或許這樣,也能減輕一些他心中的痛苦。
“居然會有鬼修潛入我梧桐山,倒是稀奇。”
在兩道鬼氣你追我趕的衝出地麵時,椿梧與澤梧父子倆負手而立,饒有興致的看著。
澤梧仙君翹了唇,“這是宋聽婉的鬼侍,您猜我查到了什麼,他是您那鬼侍的兒子。”
椿梧尊者在他說到鬼侍時,眸光有懷念一晃而過,在提及巫淩的身份時,更是有那麼幾絲恍惚。
“是那個叫阿淩的孩子啊…”他有些感慨。
當初好友還小心翼翼的抱著來給他炫耀。
當初他亦是真心實意為好友感到欣喜。
物是人非。
是他一手造成的。
椿梧發愣的看著自己的雙手,平靜的抬頭看向交纏的兩道鬼氣。
“…”有那麼一瞬間,他想吩咐巫乾停手。
那畢竟是父子啊。
但一切在他當初決定向巫乾下手時,都已經沒有回頭路了。
椿梧尊者收斂的情緒。
巫乾的記憶是他親自洗去的。
他清楚的看見巫乾記憶消失的那一瞬,對方眼裡放不下的妻子與子女。
從巫乾飛升失敗,作為鬼修醒來看見椿梧尊者的那一瞬。
巫乾甚至沒有問為什麼。
上千年的交情。
在沉默中了結。
至於巫淩。
椿梧尊者很嫉妒。
為何巫乾比他天賦好,孩子也比他的孩子優秀。
巫淩也是他吩咐澤梧親自動的手。
澤梧身上的骨頭,便是巫淩的。
經過異火洗練,巫淩在他麵前都辨認不出來自己的骨頭。
巫族人的天賦實在是好。
又比不上雲隱族那樣被天道時時刻刻盯著關注著,真是很好下手呢。
“父親心軟了?”澤梧看著父親眸中那一絲複雜,有些好笑的問道。
當初他得知父親做的這些事,亦是無法接受。
但親自換上了巫淩的骨頭,又靠著異火吸收了鬼氣為自己的修為後,他愉悅接受了這種修煉方式。
他們能做的事越來越多,若有什麼天才惹了他嫉妒,他便會悄然在私下約他們來梧桐山做客。
眾人皆知梧桐山神神秘秘,總有那麼幾分好奇心。
亦是自身修為作底氣。
那些天驕,到如今或許已經是梧桐山內一抔黃土,又或是隱於無數鬼修內沒有思想的鬼氣了。
無人比得過他澤梧仙君。
椿梧尊者瞧見他傲然模樣,皺了眉:“你似乎對天命二女格外怨恨,莫要忘了我們的目的。”
澤梧仙君扯了唇角,笑得無所畏懼:“有那位存在幫著,我們又有何懼。”
椿梧尊者不悅,“若是沒辦成,那位隨時會舍棄我們。”
“爹,您顧忌的太多了,她們出不去的,待她們露麵咱們就能功成身退,剩下的——”
他的聲音帶著微微顫抖,興奮得有些失控。
“咱們父子二人破界成神,往後六界變七界,以我們父子二人為世界主宰。”
無上之位。
叫人興奮到顫栗。
椿梧尊者卻沒他這麼樂觀。
畢竟雲闕之巔的大戰,他是親眼看著魔主是怎麼被舍棄的。
他負手而立,目光複雜的看著天。
兩道鬼氣纏鬥,父子倆並不怎麼放在心上。
他們不認為巫淩一個初入渡劫模樣的鬼修,能打得贏飛升失敗的渡劫。
可過了十幾息。
父子倆才吃驚的回頭。
“怎麼這麼久還沒解決。”
澤梧仙君皺眉,“難道巫乾還有記憶在阻止他對自己兒子出手?”
椿梧尊者沉眸看向纏鬥的鬼氣。
卻發現。
每次巫乾的出手,巫淩像是能預判一般提前逃離。
知子莫若父。
可是被父親一手教出來的巫淩,亦是萬分熟悉父親的打法。
即便是巫乾沒了記憶,但攻擊的方式依舊是他的本能。
“你說巫淩是天命女的鬼侍,若繼續纏鬥下去她們會出現嗎。”
椿梧尊者算計著。
澤梧仙君輕笑,“會的,她們不會放棄同伴。”
她們一定會回來。
“那就好,準備起來吧。”
他們開辟一界的突破口就在她們身上。
“好。”
父子倆就那麼遠遠瞧著,放任兩股鬼氣翻天覆地的對打著。
而不遠處,隱形的手鐲懸停在附近。
手鐲內大家由宋聽婉複述著外麵的情況。
“要不要出去幫忙。”宋司遙掂了掂手裡的離光,萬俟寂也扛上了大刀。
秦禧翻著自己的一堆寶貝,百裡戲江也翻著在準備無數丹藥。
皆是做著應戰的準備。
沈酌川與宋聽婉並肩而立,感覺到有些不對。
“澤梧父子竟沒有出手?滿山鬼修亦沒有動靜?”
就任由父子倆糾纏嗎。
宋聽婉頷首,“他們站在不遠處,像是沒有出手的打算,周圍的力量仍在潛伏。”
不過她的思緒不在這。
她想將巫淩弄回來,所以盯著兩縷鬼氣看了很久。
巫乾的確殺氣騰騰。
但她發現巫淩會有偶然幾下微愣。
由著兩道鬼氣打鬥的時間越長,巫淩的鬼氣猶豫的頻率越發的高了。
像是發現了什麼。
宋聽婉沉著心,一邊關切的看著戰局,一邊在空間戒指中將鬼修能用的丹藥儘數收攏。
能讓巫淩在生死之間失神的,唯有他父親身上的變化。
是不是巫乾,還有得救。
鬼修丹藥她煉製得實在是少。
若待會有機會,她隻能儘數往巫乾身上丟。
不管有沒有用,總得試一試。
這是巫淩的機會,也是他們的機會。
出不去這梧桐山。
巫乾便是他們無比強大的對手。
飛升失敗的氣息實在是恐怖,她連想再靠近些都做不到。
“我們所有人加起來,能打過巫淩的父親嗎。”
百裡戲江蹲在地上,好奇的問師父與小叔叔。
宋聽婉與沈酌川對視一眼。
都沒什麼把握的搖頭。
接近飛升的渡劫期,堪比神的存在。
渡劫期與渡劫期之間,力量的差彆或許大得更誇張。
“啊,那咱們出不去,還不是隻能對上飛升大能。”
百裡戲江發愁。
難不成他們一堆人,真要死在裡麵了。
彆啊。
這也太憋屈了。
宋聽婉額心玉蘭花的印記閃了閃,她在等待一個嘗試的時機。
“他們在等我們現身,但如此藏下去隻能繼續僵持,此刻巫淩還能應對,但終究是力量懸殊,再不支援巫淩他便撐不住了。”
“看來這回,我們很難全身而退。”
沈酌川手心翻轉,給他的長槍擦了擦槍頭。
亦是在告訴大家,準備好作戰。
眾人心沉下去,各自盤算著待會能用得上的武器與寶貝。
為了以防萬一。
宋聽婉給每個人發了幾顆保命的丹藥,囑咐道:“記住,命要緊,至少要撐住最後一口氣,不要輕易放棄。”
她微微斂著眉,很不想說出這些話。
但詭異的天命。
總要將她們往死的局麵推去。
即便知道破局之法在她們身上,但傷亡呢,又由誰來承擔。
而她要做的,就是保護好所有人的命。
再趁機用玉蘭花印記裡的一絲功德與信仰,試著能不能破開結界。
她心下微微失落。
好不容易收集的那一絲功德信仰,又要用來嘗試破局了。
若能破局還好,不然就浪費了。
而她們的父親,也不知何年何月才能等來複活的機會。
“婉兒,先潛到椿梧父子倆身旁。”
沈酌川手握長槍,唇角微勾,眸中閃過一絲冷淩。
擒賊先擒王。
“待會出去,能殺便殺,能傷便傷。”
殺了就賺了,不行也傷了出口惡氣。
“好!早就想揍他了!居然敢對付師父和阿遙。”
百裡戲江激動的站起來,拿出平日與小叔叔對練的長槍,躍躍欲試。
宋聽婉笑瞧著他,點著頭操控手鐲悄無聲息的靠近椿梧父子倆。
眾人在芥子空間內,各自持好武器。
激動得手都在抖。
彆管能不能殺了他們,但想想能打他們個措手不及就很爽。
宋聽婉失笑,大家怎麼有種準備乾壞事的刺激感。
遮天蔽日的兩道鬼氣之下,父子倆一身白衣遠遠站在不遠處,毫無察覺一隻隱形的手鐲悄然來到了他們身後。
宋聽婉慶幸著,他們得虧沒在打鬥的範圍內,不然威壓太恐怖她還無法接近。
“準備。”她溫聲之下,宋司遙等人握緊武器。
宋聽婉深吸一口氣。
下一瞬。
意念一動。
椿梧父子倆察覺到十幾道氣息忽然而至,回頭的瞬間無數武器襲來。
生生將他們逼退飛身閃躲。
但還是挨了不少下。
身上挨了無數血洞後,才看清來的一大群人。
宋司遙沒給他們喘息的機會,離光橫斬,斬邪劍出——
緊接著,沈酌川長槍逼得他們連反應的機會都沒有,再有萬俟寂拎著巨刀升空,其餘人迅速散開。
下一瞬巨刀劈下。
帶著濃鬱強大的魔氣,摻雜著體修重如巨鼎的法訣一同落下。
沒帶一絲緩衝,直將椿梧父子倆壓入地下。
宋聽婉懸空而立,見這邊的反應後,迅速飛向巫淩那邊。
驚鴻在她臂間飛舞,被她扯了下來,卷著一匣子的丹藥推出去。
“巫淩,來——”她揚聲道。
治愈鬼修的丹霧在鬼氣纏鬥之外兩三步懸停,巫淩心下一鬆狠心舍棄了一半鬼氣,狠心逃離。
轉身鑽入丹霧範圍內。
宋聽婉揮手,丹霧落下。
僅僅剩下一小半的破碎鬼氣,瞬間恢複從前大小。
與此同時。
驚鴻卷著丹匣,悄然在巨大的陰鬼氣團上方停下。
巫乾無知無覺的鬼氣仍追著這個入侵者,驚鴻這類的神器他全然不在意。
匣子被驚鴻一勒,匣子的碎片與丹藥一同落進了宛如龍卷風一般大小的陰鬼氣團之中。
毫不起眼。
也絲毫沒有引起無知無覺陰鬼的注意。
兩股鬼氣再次打鬥起來,宋聽婉後撤飛走,驚鴻完成任務重新回到她臂間。
宋聽婉有些奇怪的收了手心的防禦靈器,為何巫乾隻衝著巫淩去,她在附近竟沒有引起鬼氣的半分注意。
她緊盯著兩股鬼氣。
不知那些丹藥能不能發揮作用。
就在這時。
被宋司遙幾人合力壓入地下的父子倆,裹挾著灼人的異火從地下重新出現。
渾身破爛是傷的父子倆,皆是滿意的笑。
“你們終於出現了。”
宋聽婉在半空回頭,恰好與澤梧對視。
對方眼裡癲狂的興奮,讓她下意識升起幾分不安。
早便知曉是局。
但她們隻能跳進來。
宋聽婉抿緊了唇,咬著牙也朝他抿唇一笑。
興奮嗎。
若是阿遙飛升不了的話。
大不了全都一塊死。
被天命利用還興奮呢。
上兩次被利用的人,沒一個有好下場的。
看你能笑多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