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孩活下去的唯一念想，就是自己的妹妹。
他會拚儘一切手段，一切力量，一定要讓妹妹活下去。
所以那一天，他也緊緊抓住了自己唯一的機會。
雖然他並沒有想到，這個來拯救他和妹妹的爺爺會是如此厲害的神，但總歸是，能夠延續這個新的希望。
在妹妹把她自己身上的光環轉移到他身上的那一刻，哥哥幾乎就已經知道了一切。
比如，他其實不是一位被選中的孩子，也不是當年出生的時候，周圍的人們口中所說帶有福澤的孩子。
妹妹才是。
這本來是一件好事才對，但是這個愚蠢的妹妹隻是傻笑著替他擋了一記致命傷，搞得好像要他好好活著，然後她來死一樣。
男孩不覺得想哭，男孩覺得妹妹這樣做實在愚蠢。
她本來就這麼弱小，什麼也不會，整天隻知道傻笑，有點小聰明還是跟他學的，這種人窩窩囊囊的，應該要活得最久才對。
哥哥的內心愈發混沌迷離，他感受到自己身上強大的力量，強大的金光，他有預感自己以後能活得很好。
但這不是他想要的。
他想要的是妹妹，能夠完全在他羽翼之下成長。
或者就這樣說，他想要的是要完完全全絕對強大的自己。
他其實無法接受這個結果，對他來說，妹妹就是他生命的全部，他知道自己這強大的力量，原本就來自於妹妹。
父母曾說過，天降大任於斯人也，必先苦其心誌，勞其筋骨，餓其體膚……擁有這份力量的結果不一定是好事。
男孩不想再讓自己的妹妹受到一絲一毫的傷害。
他隻想讓自己妹妹擁有平凡的一生，平凡又幸福。
可能很多人都不會來嘗試理解他，理解他對自己妹妹逐漸強盛的控製感。
可是……他就是這樣的。
幾歲的他帶著一個還是嬰兒的妹妹，吃過老鼠、吃過野草和樹皮，想儘辦法得不到牛奶什麼的，也去爭取到一點點米糊糊，泡著水一天又一天養活了妹妹。
每一天都想結束自己的生命。
不止一次地想結束自己的生命。
小小年紀的男孩，每天都思考著自己到底為什麼要來到這個世界，仿佛他來到這個世界就是受苦的。
不停地躲避，不停地餓肚子，他一個人的生命仿佛早已耗光。
可是每一天醒來的時候，當看到妹妹用眼睛真誠地看著他的時候，他突然又覺得自己一定要堅持下來。
因為他的生命已經不屬於自己。
屬於他的妹妹。
抱著這樣的念頭，男孩撐過了一天又一天，撐過了一夜又一夜。
終於遇到曙光，終於迎來了自己嶄新的人生。
他壓根就不在乎彆人說什麼做什麼，不在乎彆人對他的評價，更不在乎自己成長路上的任何人。
這個觀念從小就在他的身上根深蒂固，再也無法改變。
那就是他的生命屬於妹妹，妹妹的生命也就是他的生命。
久而久之，這份情感也就逐漸扭曲，扭曲到不能被人發現，扭曲到他自己內心也覺得震驚。
可是他，沒有在做些什麼去改變這一切一。因為他始終認為這是正確的，他始終認為自己一定是正確的。
哪怕自己錯了，自己也是正確的。
他在混亂不堪的情感和長期在其他世界曆練的影響下已經逐漸迷失了自己，隻是他自己沒有發現。
他覺得他自己也不需要發現。
因為現在，他，金憲。
才是掌控一切的，主神。
“妙妙，我們好久沒有像現在這樣對話過了。”
金憲坐在金妙曾經每一世坐過的那個天台邊緣上，滿臉笑意地向自己妹妹招招手。
“你一定很想問我為什麼會變成這樣對吧？”
金憲用著柳寞的身體，卻一點也沒有違和感。
明明他不是這種帶著病態的身子。
金妙沉默了一下。
感覺現在的形勢有點很不妙啊，特彆像那種最後主角跟boss決戰畫麵，然後這種情況下無非就是嘴遁，還有嘴炮攻擊。
說真的，有時候金妙感覺自己才像個反派，畢竟哪裡有人這裡那裡以身入局，輪回這麼久就為了乾掉自己的親哥。
“不是的，哥哥。”
“我隻是想乾掉你。”
金妙一不小心就說出了大實話。
一旁盯梢的幾位管理者：
許心靈：“……長公主總是給我一種聰明，但是腦袋空空的感覺……”
霍逸晨：“……再看看，不行我立刻倒戈。”
楚白：“……旁邊的牆頭草過分了啊……”
唐酥：“……”
秦嵐：“……”
聽到妹妹想要乾掉自己的金憲本人：“……”
這麼多年了，自己這個妹妹是一點也沒變啊。
或者說是本來變了，結果又變回來了。
金憲也完全沒有符合套路。
他微微勾唇，像是在應付不聽話的小孩子。
“好啊。”
“那就算死，我們也要一起死。”
金妙沉默了一下。
雖然說早就習慣自己哥哥的妹控屬性，但是突然一下變得這麼直白，還挺不適應的。
其實自己也知道……金憲不是突然變成這樣的。
他隻不過是被這個位置迷了眼睛，然後又無限放大自己內心的欲望。
現在的他，不能再繼續做這位主神了，否則很快，三千世界所有管理者都會集合起來擊殺他。
“哥，我始終搞不明白，你說你愛我，但你又要讓我一次又一次經曆這種痛苦到底是為什麼呢？”
金妙歎了一口氣。
說到底，用讀者的話來說，這一部小說從頭到尾都可以解釋成一句話：
一個妹控為了控製妹妹，發癲發瘋造成的一係列亂七八糟的故事。
“因為你不懂我的愛。”
金憲眼神中已經完全沒有曾經那種純粹的保護和小心翼翼了。
金妙歎了一口氣。
因為自己的原因，金憲可以說是害了太多人，包括在知道她這個世界的父母之後，為了讓她不幸福，做出了各種讓她一家分離的操作。
更是附身在金限身上，每到後期就開始各種ua操作。
“不是不懂。”
金妙頓了一下，想去拉住他的手，沉思了一秒，最終還是選擇了放棄。
他們早已是陌路人才對。
看著金妙的動作，金憲沒有出聲。
他垂眸。
“你最喜歡的小說裡，主角們殺boss無非就是一頓嘴炮外加攻擊，主角們總是有光環的，就像你一樣，妹妹。”
“你真的很耀眼，一直以來都是，無論到哪個世界裡，無論你的性格如何，無論你是什麼樣的身份，都會有很多人喜歡你，會為了追隨你的腳步而努力。”
“妙妙，你就像一顆璀璨的明珠，大家都想要得到你。”
“管理者是這樣，那些世界的人們也這樣，這個混亂不堪的世界的人們還是這樣。”
金憲喃喃說著，像是在抒發著一些自己真實的情感。
“可是哥哥你忘了，你也很受歡迎。”
回想起一切記憶的金妙本妙其實是有點沉默的，在她眼裡，並不是不夠理解金憲這一份情感，而是金憲會變成這個陌生的樣子。
明明在以前，哥哥這個人是溫柔的，雖然有些刻板，但就和金限一樣，有責任心也有著一頭莽撞卻看起來很沉穩的性格。
完全就是鄰家大哥的感覺。
所有的管理者與爺爺，對他的形容詞都是：正直、守序善良、公正。
隻不過……
在主神考核選題裡，其實分為兩個方向，一個方向名為審判，另一個方向名為救贖。
金憲選擇了前者，而金妙毫不猶豫地選擇後者。
可是哪怕金憲選擇前者，在他做出這些出格的事情之前，也有不少管理者認為……
他才是真正適合主神位置的人。
因為在金妙慢慢成長的這一些年，金憲在三千世界不斷地訓練自己，在一場又一場人性的抉擇中選擇了公平審判。
他明明見過人性的黑暗，但也見過人性的溫暖。
卻還是變成了現在這幅，讓其他人無法接受的模樣。
“我受歡迎？”
“那隻是你認為的而已，你知道嗎妹妹。爺爺在最後消失的那一刻，他還在說要我告訴你，讓你彆傷心。”
“我一旦做出什麼出格的事情，所有人都會立刻站在你那邊，妙妙，從始至終就沒有任何人相信我。”
“除了你以外，沒有人真正的關心過我。”
“我隻是一個工具，就算我在所有人期待之下成為了主神，我也不過是爺爺眼中一個適合當主神的人！”
金憲說著說著就歇斯底裡起來。
五個暗中觀察的管理者捂住了耳朵。
“這哥們情緒怎麼這麼不穩定……”
楚白暗暗吐槽。
“能穩定嗎？但凡是個內心稍微脆弱一點的小女孩在這麼多次又是穿越，又是輪回，又是靈魂割裂的傻逼操作，裡麵早就精神崩潰了。”
許心靈也是微微搖頭感歎，這場鬨劇終於是要結束了。
而且，是長公主必勝的結局。
因為金憲他……
“金憲，這種話你騙騙自己就得了，你是最沒有資格說爺爺不愛你的人。”
金妙皺起眉頭。
對於爺爺的死，她並沒有特彆怪罪金憲，事實上爺爺本來就大限將至，說白了，爺爺一直是在靠最後一口氣撐著，爺爺自己也不好受。
爺爺也沒有死，隻是化作萬千空氣中流動的靈氣，又或者還留有一絲神魂，悄悄地飄到了某一個小世界，開啟他嶄新的人生。
或許未來，他們爺孫三人還能再相見。
可是金憲，卻完全沒有理解爺爺的意思。
“你看，你也無法理解我，有時候就是這樣，妙妙，你就像我的神明一樣給我活著的動力，讓我成為現在的人，可是有的時候你也無法理解我……”
金憲垂下頭，似乎有些累了。
“妙妙，我累了。”
“其實我真的已經很累了，我本來是想趁著這次機會，徹底讓你變成滿眼隻有我的樣子的。”
“可是太久了，我準備放棄了，這可能就是你說的，主角們總是能在最後關頭靠一張嘴就說服反派吧。”
金憲抬頭，用溫柔的神色注視著金妙。
金妙愣了一下，像是透過這個眼神看到了小時候，一點一點喂她吃飯，一字一句教她說話的哥哥。
“妙妙，哥哥放下一切了，你也原諒哥哥吧，我們重新開始新的生活好不好？”
“我不會逼迫你做什麼，我們兩個永遠在一起，一起當主神，一起每天開開心心的。”
“哥哥已經很久沒有跟你梳頭了。”
“哈哈……突然又想起來小時候的事情了，還記得嗎？那會兒你特彆喜歡玩捉魚，還非要鬨著要捉彩色的鯉魚，我和爺爺好不容易給你弄來了，結果你把人家彩色鯉魚煮著吃了……”
他非常平靜的訴說著這些在他們倆腦海中已經算是久遠的回憶。
一件又一件事，明明隻是很普通的小事，卻讓她曾經真正感受到了美好的幸福。
“哥哥……”
金妙慢慢走向前，像是要伸出雙手抱住他。
“妙妙不要！”
“危險妙妙！”
旁邊觀察的五個管理者立刻大喊。
金憲嘴角勾起，像是計劃得逞。一道金光閃過，一根權杖突然出現在他手中，權杖尖端變成了利刃。
然而下一秒，金妙卻飛速奪過權杖，將利刃對準了金憲……
的頭部。
金妙一直都知道，那裡是金憲唯一的弱點，並且主神印記也在那個地方。
隻有將主神印記奪過來，才能真正打贏他。
“你瘋了嗎？這個身體可不是我……”
這一次，金憲沒來得及反應過來。
“其實也挺好，挺公平的，我殺了你那麼多次，你殺我一次。”
“……”
金憲感覺到自己的頭上流下了金黃色的血液，卻在滴落到地上的時候變成了鮮紅色。
他一直都知道，自己不是被選中的人。
“以前，你一定不會用那些話作為誘餌來引誘我，剛剛你是想真的殺了我。”
金妙看著那一顆閃爍著強大金光的印記，放在手心，隨後逐漸飄到她自己的額頭，就像是終於回到了屬於自己的地方一樣。
“就像你足夠了解我不會對無關人下手一樣，我也足夠了解你，你不屑於附身在和我沒有血緣關係的人身上，所以你隻會殺了他，然後取代他。”
“為了瞞天過海，不讓管理者發現，你便把他的靈魂融合進來，需要的時候就把他放出來壓一壓場子。”
看著頭上破了一個大口子卻仍然僵硬站著的金憲，金妙眼神有一些傷感，但更多的是抉擇。
“是啊……我變了，你也變了。妙妙，以前的你也一定不會真的對我下手，以前的我也不會真的對你下手，我們兩個都變了而已。”
金憲輕輕笑了。
其實這個結局，他很喜歡。
“我知道的，妙妙。”
“我知道，早在很多很多年以前，你就死在那一片廢墟裡了，你為我擋傷害，已經死在了那裡，後麵的你，不過是新一任主神選擇的軀殼。”
“如果我隻是軀殼，那我又怎麼會在當時選擇把力量全部給你。”
金妙笑著，搖了搖頭。
他們之間不必多說，這已經是命中注定的結局。
他們這一對被三千世界選中的兄妹，最終隻能留下一個。
他做好了自己死或者讓妹妹死的準備，隻是一直在拖著，她也一樣。
或者說，其實金憲說的也完全沒有錯，她早就已經不是她自己了。
“所以啊，我一直相信你是你，你又不是你。從某種角度來說，我也一樣，我們兩個一直都很像的，隻不過我是守序審判，你是守序救贖。”
“妹妹，你贏了。”
管理者界一直有一種說法，那就是這一對兄妹合起來，成為一個人，才能是一個完整體的主神候選人。
可是妹妹過於簡單，哥哥又過於混亂，他們在各自的道路上分道揚鑣，又維持著密不可分的關係。
那麼要如何合起來呢？
殺掉另一方不就好了。
“……”
許心靈閉眼，轉身離開。
雖然知道是注定的結局，可是她不想再看下去了。
金憲閉了閉眼，覺得自己的這個結局實在是挺不錯的，至少是死在心愛的妹妹手下。
至少和他比起來，妹妹是幸福的，而他雖然也幸福過，但他見過更多人性的黑暗，經曆過更多不應該去救贖，而是直接審判的事情。
“妙妙，其實現在的你，已經變成了我希望你成為的樣子了。”
“……”
“你看，你沒有掉一滴眼淚。”
她還是她。
她又已經不是她了。
從她開始察覺到一切，經曆過痛苦，也經曆過黑暗經曆過親人的背叛之後，她沒有選擇複仇，沒有選擇逃避，而是開始選擇原諒。
在她自己察覺不到的地方，她還擁有了一絲神性。
這一個神性叫做：漠視。
因為她什麼都知道，既知道前因也知道後果，就會開始無意識地覺得，讓這個世界正常發展下去，其他的不太重要。
愛人嗎？愛她的有很多，她不缺一份愛，所以不會像他一樣，陷入深淵無法自拔。
她是最合適的主神。
金憲的身體化作一陣細碎晶瑩的碎片消散，而留在原地的是柳寞的一縷靈魂。
“妹妹，我愛你。”
這一次不是妙妙，而是妹妹。
傾訴著他不論愛意之外，剩餘的親情。
“……”
金妙原本壓抑在眼眶裡的淚水終於控製不住爆發了起來。
明明就是最好的結局，沒有大動乾戈，沒有什麼殺來殺去，更沒有血流成河什麼的場景。
也沒有想象中絕望的傾訴，絕望的爭鬥。
就這麼普通又淡然的，結束了。
一切都很平淡，就像一陣微風輕輕的，就像是中學時期，她在課堂上聞到窗外桂花香一樣，簡簡單單又非常平淡。
完全沒有那種生死結束的感覺。
不是在主神空間，也不是在這個世界之外單獨封鎖出來的區域，也沒有進行多麼龐大的力量比拚。
隻是這樣，隻是在這個普通的天台，隻是見麵了一段還算是平淡的對話和傾訴，一切都結束了。
她就這樣平淡地成為了新的主神，她可以自由選擇離開這個世界還是留在這個世界，直到周圍的人生命消亡。
金憲就這樣平淡的逝去，完全對不上他出場了這麼久所占的篇幅。
一個很普通，很普通的計劃，隻不過是讓這群未婚夫們解除婚約，就能引他上鉤。
他隻不過說了一句自己在天台，她就單槍匹馬地去了。
明明是從兄妹到這種生死之敵，卻一個比一個潛意識地信任對方。
因為足夠了解，所以哪怕對方改變……
金妙也相信他一定會在那個時候出手。
金憲也相信金妙一定會殺死他。
他知道，自己的確很強，可是自己這一切都是偷來的，真正的被選擇的人，能夠簡簡單單的就殺死他。
“明明……明明我以前隻是想和你和爺爺過上普通人的一生……”
金妙流著眼淚，感受到身上龐大的力量，可是她一點也不開心。
恍惚了一下，金妙有些呆愣地看向天空。
這一世，明明所有人都很幸福，明明她周圍的大家都好好活著，都能擁有無限廣闊的未來，也不必再為了之前的事情而內疚自責。
可她就是……
“彆哭了。”
氣喘籲籲跑上來的金限看到自家妹妹哭成這個逼樣，人都懵逼了。
他一不做二不休，覺得自己這位妹妹剛剛應該是喪失她真正意義上的親哥難免會有些難過，在稍微有點嫉妒的情況下敞開了自己的胸懷把這個愚蠢的妹妹抱在懷裡。
“哥哥……嗚嗚……”
金妙完全沒有一個三千世界至高主神的樣子，哭得一把鼻涕一把淚的。
“嘔……咳咳不好意思，你繼續。”
金限稍微覺得有點惡心，乾嘔了一下，然後立刻假裝沒發生。
金妙本來挺悲傷的，現在感覺自己又沒有那麼悲傷了。
五位管理者忍不住拍手讚歎。
不愧是你啊，金限。
全局唯一小白花，最後還帶心靈淨化效果。
“大哥他，果然才是真正的女主角呢……”
不遠處，柳嬋一邊拿望遠鏡望著，一邊趕路去安慰姐姐。
“是呢……”
金家人紛紛感歎。
“可惡！你們這幾個臭弟弟臭妹妹想超過我？？？門都沒有，你看有門嗎？池大少超閃亮勞斯萊斯出動！”
一輛異常華麗的勞斯萊斯像一陣風一樣刮過，然後傳來池大少囂張的聲音。
“他有病，彆理他。”
玉安也快速跟上。
放眼望去，各位全都在往中心樓樓頂飛奔。
金好好：“四姐，咱們暫時和好吧，然後刀了他們所有人。”
柳嬋：“我同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