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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北上小道,月色之下,馬車車輪傾軋在土地上發出的‘吱呀’之聲傳入林中,驚起林中夜出的動物,受驚之後的野禽紛紛逃竄,不知是在躲避平日裡市場捕獵它們兩足之禽,還是在逃避那貪婪的人心...
朔朔之聲,由林中傳來,本該是初春寒意夜色之景,卻因一陣如鶯歌聲而顯出彆樣意味...
“人生路,銀裝鋪,多情總被無情負;英雄葬荒穀,貪梟山已固;天無目,地無訴;而今不見...閒庭步,隻餘...人將暮...”
少女歌聲,雖顯稚嫩,可透著股未染塵世的清澈,將曲中之辭娓娓道來,不僅令馬車中的老者,麵露唏噓,連伴行在前方的兩騎,亦是緩下前行之勢,回首向身後馬車望去。
不多時,歌聲畢,卻未再起,非是因馬車中的少女唱得疲乏,而是因馬車之中不住傳出劇烈的咳嗽打斷了歌聲。
馬車外,前方馭馬在前的兩人聽聞,忙是撥轉馬頭,向著馬車疾馳而至,齊齊翻身下馬,兩人正欲開口,卻聞馬車之中傳出的疲憊之聲。
“放心,有悅兒照顧我,不礙事的。”
話雖如此,可兩人又怎能放心,莽漢不顧身旁麵色從容冷靜的漢子阻攔,直言開口:“相爺,您這病可懈怠不得,要不咱先歇歇。”
本欲相勸莽漢的布衣漢子聞言,此刻亦是麵露憂色,近前相勸道:“是啊,相爺,您這病本就該靜養,但一路北上,日夜兼程...咱們是不是...”
話未說完,便被馬車中傳出的輕聲打斷,雖因為劇烈咳嗽而顯虛弱疲怠,可聲中依舊透著威嚴與不容置疑。
“奮兒、虎德之心,為師知道...咱們距汴京城還有多遠...”
聽得蕭相問起,張虎德二人忙向北望去,心中盤算一番,張虎德心中有了大概,方才俯首稟道:“回相爺,此地距汴京已近百裡。”
蕭相聞言,蒼老麵上因劇烈咳嗽的病態紅暈稍退去,微微點頭道:“百裡...看來天明便能趕到汴京城了...”
馬車之外的吳奮與張虎德二人聽得蕭相喃喃之聲,立顯急切,二人皆從軍多年,雖是疲乏,但比起行軍打仗,這等星夜趕路自是不在話下,可馬車之中的蕭相,病情本就不輕,這一路顛簸,又怎能受得住...二人相視一眼,當即就要開口相勸,偏在此時,悅耳的少女撒嬌之聲傳入兩人耳中。
“蕭爺爺,你與虎德伯伯與吳伯伯自能受得住,可我卻疲乏了,要不咱們歇息一晚,明日再動身,好不好嘛...”
師父授徒,往往嚴厲,反是隔輩,倒生親切,尤是少女乃好友之孫,又是自己親選的孫媳婦兒,怎能不疼愛,更何況這小妮子的心思,亦是想讓自己好好休息一番,此等孝心,蕭相又怎能不知。
伸出手來,掀開車簾,那雙曾令所有對手膽寒的雙目,如今已稍顯渾濁,似有感應一般,抬首望向北方星空,隻見一顆星正迸出璀璨星光,就連渾濁雙目,似也被這星辰照亮,蒼老麵上的疲乏之色亦消退不少。
而天上星辰,似也察覺到了下方塵世之中,那能算儘自己心思的老人此時心境,不僅以璀璨星光回應,就連天外隕星,也適時劃過夜空,留下長長星尾,將夜色暫掃,而後消匿夜空之中。
“將星南歸...”一路北上蹙眉不展的老人,此刻終是撫須而笑,隨即收回目光,向著馬車內外正麵帶憂色望向自己的三人繼續開口。
“罷了...既是悅兒乏了,咱們便在此地休憩一番,明日再行趕路不遲。”
聽得此言,幾人皆是長舒口氣,王悅兒年紀雖小,但心思玲瓏,見得蕭爺爺一路北上而緊蹙的雙眉終是展開,眉眼之中的憂色稍去,連忙從懷中取出火折,欲將藥酒重新溫起...卻在此時,聽得馬車之外傳來聲響。
“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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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何人!”張、吳兩位伯伯厲喝之聲傳入馬車之中,王悅兒俏麵微變,較小身軀甚是靈敏,幾乎是在張、吳二人開口的同時,便已將車中老人護在身後,那張稍顯稚嫩的麵上滿是警惕之色。
馬車之內,暫且不提,卻說馬車之外,張、吳二人皆是百戰之將,雖說在齊雲七子之中,論起武境,不如端木、褚衛等人,論起謀略,比不得令狐、上官,但他們能排在齊雲七子之首,卻還真不是當年陪著老雲王一頓酒,便拿下的。
張虎德行軍勇猛,吳奮從容鎮定,二人對危險有著天生的敏銳嗅覺,適才在馬車之外,本欲取下行囊之時,卻在靜謐林中察覺到了一絲危機。
初春雖寒,春風也柔,並未發出林葉‘朔朔’之聲,更未聞刺客衣袂之聲,但偏是如此靜謐之景,張、吳二人卻絲毫未有懈怠,多年的軍旅生涯,讓這二人十分篤定自己判斷,若是一人誤察,還則罷了,但二人適才齊齊出手,想來這林中定是危機暗藏。
二人厲喝之聲遠播,順著林中小道傳出,但回應二人的唯有春日寒風,瞧得此景,兩人心中更是擔憂,看來這隱匿之人,並不簡單,僅是兩人無法察覺此人身在何處,就已經表明此人武學造詣,遠在自己二人之上。
張、吳二人自幼一起長大,無需開口,隻是相互交換了眼神,便已知曉對方心意,兩人持刀,衝著身後馬車緩緩退去,一左一右,直至背抵車廂,兩人可各護住車廂一側,方才止步。
吳奮環視著周遭,覺察確無旁人,這才準備輕聲開口,讓悅兒護住蕭相,先下了馬車,雖說馬車可護住車內兩人,但目標太大,如是對方以勁弩相襲,到時便成了活靶子。
“悅...”
才將開口,吳奮忽覺不對,當即噤聲,假意四下張望,實則已是緩緩側首,暗暗抬眸,瞥向身後馬車之上...恰有月光灑落,一道人影顯現在馬車前方,正被吳奮瞧個正著。
生怕打草驚蛇的吳奮,緊抓住馬車邊緣,暗暗使力,當有一躍而上的把握之時,猛然開口:“老張!”
聲出一瞬,吳奮已是掌中發力,身形騰空而起。
目光隨刀鋒同至,吳奮判斷得不錯,馬車頂上,正有一人,悄然而立,吳奮不知,此人是如何躲過自己與老張的雙眼,悄無聲息地出現在馬車之上的...儘管心中疑惑,但吳奮掌中軍刀,卻絲毫不慢,挾勁風斬殺而去...
與此同時,另一側的張虎德,在聽聞兄弟呼喚,亦有所察,以同樣的方法,借力而起,手中軍刀伴吳奮軍刀一上一下,配合得極為默契。
眨眼之間,雙刀交錯,刀鋒擦碰,火星四濺,兩人勢在必得一擊,竟斬了個空,張、吳二人甚至連對方衣角都不曾觸到,便失了敵人蹤跡。
張虎德平日裡雖是大大咧咧,一副莽漢模樣,但說到臨陣對敵,卻從不含糊,幾是一霎,就已猜到了敵人何在,當即吼道。
“車內!”
吳奮立時恍然,一緊手中軍刀,翻身而下,正欲順車窗鑽入馬車之中時,卻聞車內傳來蕭相之聲。
“莫要慌亂,舊友相探...”
寥寥數語,並未讓吳奮二人止住攻入車內之舉,甚至吳奮已在懷疑蕭相與悅兒已落入對方手中...不僅是吳奮如此想,便是落於身旁的張虎德亦是如此想。
張虎德護主心切,不顧一切,便要闖入馬車之中,可身形才動,便被身旁吳奮一把拉住臂膀,張虎德不由怒斥:“老吳!你...”
話音才出,卻瞧見吳奮犀利目光,登時冷靜下來,心中暗讚:“萬幸有老吳在旁,如先生果真被擒,我這一番莽撞而為,隻怕壞了先生與悅兒性命,反正此地周遭,又無甚匿身之處,且沉住氣觀望,無論是被脅迫還是果真有舊友,他總要出馬車不是...”
吳奮瞧向張虎德眼神,便已知曉自己這位老夥計已然冷靜下來,當即收回手來,全神戒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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馬車內,王悅兒正握著自己手腕,不敢置信地望著眼前之人,一路南下至江霖,再隨蕭爺爺北上,甚至那齊雲皇宮之中高手林立,皆無一人看得出自己身懷武藝,但此人悄然潛入馬車後,卻是簡單一握,便將自己將出之掌牢牢按住。
動作之快,竟讓自己連抵擋之機都不曾有,虧得自己出威州時,還自信滿滿,以自己這些年所學來護住蕭爺爺安危,如今竟連這人一招都不能抵擋。
好在此人並無歹意,否則適才交手一招,莫說自己這手腕不保,便是信誓旦旦要護住的蕭爺爺也要命喪此人之手...想至此,王悅兒不由暗自氣惱學藝不精,正胡思亂想之際,蕭相柔聲已至。
“悅兒莫要妄自菲薄,你可知此人是誰?”
被蕭爺爺喚回心神,王悅兒這才抬眸,細細打量起麵前的人來,鼻若懸膽,眉若流星,那張麵龐雖是留下了歲月之痕,但那雙眼中笑意,卻令人向往...一頭黑發隨意紮起,眼中雖帶笑意,卻銳利似劍,仿佛透人心肺,身上的玄青長袍隨性而披,明明是一副慵懶之狀,卻透著駭人心魄的氣勢。
許是見到王悅兒驚駭神色,亦或是聽到蕭相稱呼這姑娘姓名,來人終是收斂了周身氣勢,伸手入懷,取出鹿皮酒囊,向著蕭相丟去。
至此時,王悅兒才驚訝發現,來人玄青長袍下,空懸的左臂衣袖,這才猛然想起,自己在威州初學那門功法之時,蕭爺爺曾言,自己這門功法,正是來自與那人...眸中驚駭頓化作驚喜,再望向來人之時,目中敵意、戒備儘數消散。
“你是...”
少女才將開口,就瞧見來人已是比出了噤聲手勢,王悅兒玲瓏心思,哪能不知,忙閉口不言,再打量起此人,便被其風采所懾。
王悅兒自幼便在威州長大,城中駐有八萬齊雲精銳,而主將王恬得老雲王之命,駐守山海關,哪怕是晉之鐵騎南下,南唐大軍北上,不得蕭艈申之令,不得離開威州一步,以免匈奴大軍再襲中原。
長於軍中,自然對男子見慣,無論是領軍有度的張、吳二將,還是自己的爺爺,亦或是軍中勇猛之將,似都比不上此刻馬車內的青袍男子,或許隻有智可謀天的蕭爺爺,才足以與此人平分秋色,正當心思疾轉之時,卻聞劇烈的咳嗽聲傳來。
忙收斂思緒,回首望去,原是蕭爺爺適才接下此人丟來的酒囊後,毫不猶豫地打開瓶塞飲酒所致。
“蕭爺爺,出門前,我爺爺特地吩咐了我,要盯著,你這病可不能飲酒了!咱們一同離開威州前,可是約法三章過的,除了治病的藥酒,其他的酒,都不能再飲了,今日蕭爺爺出爾反爾,可莫要忘了咱們的約定。”
王悅兒驚道,似又想起這酒囊正是來自身後的男子,隨即眉頭倒豎,可不管身後的青袍男子是何身份,回首怒目而視。
蕭相雖是劇烈咳嗽,但卻眉頭舒展,滿麵慈愛地望著看似責備,實則來自晚輩的關愛。
青袍男子倒是一怔,顯然沒想到這少女小小年紀,性子倒是火辣,甚至將自己這適才一招製服她的人也不放在眼中,不過瞧向她關切蕭相的目光,嘴角的笑意倒是更濃:“沒想到蕭相戎馬一生,最後倒是被王恬的小孫女管住了!”
“哈哈哈,這麼多年不見,你小子這嘴巴倒還是不饒人呐,倒是像他...”蕭相一路來始終不曾鬆弛的心,也隨著今日見到故人而鬆下了許多,言至最後,言語之中滿是落寞。
蕭相的神色,落入馬車之中青袍人眼中,隻覺眼前之人,已成了滿目蕭索的老人,曾馳騁天下的無雙國士已然垂垂老矣...感慨之餘,麵上笑意也稍稍斂去幾分。
許是察覺馬車之中的氛圍稍顯凝重,蕭相顯出幾分笑意,向著王悅兒開口:“悅兒,你且去看著虎德與奮兒...莫要說起來人身份,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