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共租界。
三江飯店。
這是一家中等檔次的飯店。
飯店共有四層。
一樓是餐廳。
二樓以上是客房。
此時,一樓餐廳坐著寥寥幾桌客人。
在餐廳角落,坐著一名穿西裝係領帶的男子,手拿報紙,戴著黑色禮帽。
一小會兒後。
一名穿旗袍的女子從飯店大門口進來,她把淡粉色的油紙傘合起來,一雙美眸匆匆掃過餐廳,往角落裡的位置走過去。
“先生是在等人?”
“我一個人。”
“介意拚個桌嗎?”
“請。”
虞墨卿把油紙傘立在餐桌旁邊,從手提包拿出化妝鏡,輕聲道:“許有消息傳來,一切順利。”
“順利就好。”
李季放下報紙,道:“小姐喝點兒什麼?”
“一杯咖啡。”
虞墨卿輕笑道。
啪。
李季打了一個響指,叫來招待員,吩咐道:“兩杯咖啡,兩份牛排,再來一份蔬菜沙拉。”
“好的 ,先生。”
招待員輕輕點頭,轉身退下。
虞墨卿美眸在周圍匆匆一掃,小聲道:“老家來電,計劃啟動,人已抵滬,急需協助。”
聞言。
李季一雙幽暗深邃的眼眸,閃過一絲絲回憶。
所謂計劃,應該指的是假幣計劃,人已抵滬,指的是吳玉坤已經抵達滬上。
他從武漢來滬的這些日子,隔三差五就會去一趟法租界的廣告欄,一直不見吳玉坤的聯絡暗號,他以為假幣計劃尚未啟動。
“告訴老家,我已知曉,會儘全力協助。”李季道。
“是。”
虞墨卿心中很是疑惑,卻沒有多問一句,這是一個特工最基本都素養,不該問的,一句也不多問。
“老楊那邊怎麼樣?”李季不動聲色的問道。
“一切正常,下月底,第一批就能投入生產。”虞墨卿輕聲道。
“很好。”
李季道:“幫我帶話給老楊,辛苦了。”
“是。”
虞墨卿紅唇輕啟,欲要開口說話,見招待員端著咖啡走過來,便住口不言,拿著化妝鏡檢查妝容。
“先生、小姐,你們的咖啡。”
招待員把咖啡放在兩人麵前,輕輕點了下頭,轉身下去。
李季瞥了一眼外麵,拿著勺子慢慢攪動咖啡。
“老馬在閘北日益坐大。”
虞墨卿精致的容顏湧過一縷笑容:“這段時間,他沒有再去百樂門舞廳。”
李季點了下頭,一句話也沒說。
他這會兒的心思,飛到了江南古鎮,煙雨朦朧的鎮子上,吳玉坤陪著他遊山玩水,泛舟江河的畫麵。
“您好像有心事。”
虞墨卿看出了她的心不在焉。
“沒有。”李季矢口否認,話音一轉,問道:“你的那件事怎樣了?”
提到此事。
虞墨卿一張粉雕玉琢的臉蛋,浮現出一抹令人心曠神怡的笑容:“家兄已和陳家通電話,取消與陳家的聯姻,並斷絕與陳家所有生意上的往來。”
李季微微點了下頭,虞墨卿是他直屬下線,不僅保管著電台,負責和軍統總部、許經年部的聯係,還代替他監管第二行動小組、以及培訓班等瑣事。
可以說,虞墨卿就是他的左膀右臂,若她出點兒什麼事,他在上海費儘心思打拚的家底,隨時都可能不複存在。
“這樣最好,乾我們這行,不能有家庭的牽絆。”李季道。
“我明白。”
虞墨卿輕輕點了下頭。
經過一些事情之後,她成熟了許多,不再是以前那個一腔熱血的富家千金,現在的她,考慮事情越來越全麵,做事也越來越謹慎。
“對了,老許那邊你多聯係著點兒,有任何要求,儘力滿足。”李季叮囑道。
“是,我會和老許一直保持聯係。”虞墨卿輕聲道。
言畢。
她想起一件事,小聲道:“聽上海工商總會的人說,日本人這段時間正在拉攏他們加入上海維新政府。”
聞言。
李季一點兒也不意外。
土肥圓機關請出了大漢奸傅嘯庵,組建上海維新政府,勢必要拉攏一些有名望的人充當陪襯。
“對了,你告訴老家,日本人已經決定讓傅嘯庵出任偽市長。”
“還有一件事,內線彙報,我們的老對手已經出手,但行動失敗,傅無恙。”
“再告訴老家,從日本本土來了兩名貴族,隨身攜帶東北地區稀有礦藏膠卷,被不明人士偷竊,一名貴族男子被毒殺,內線判斷,這是一起日本人內訌事件。”
李季心想他在戴老板麵前誇下海口,說他往憲兵司令部和派遣軍司令部安插了臥底,若是不向戴老板提供一些有用情報,以戴老板多疑的性子,還以為他在說大話。
“是,我會儘快向老家彙報。”虞墨卿輕聲道。
接著,兩人聊了幾句,李季從口袋掏出十塊錢法幣放在桌上,道:“小姐,你慢慢吃,鄙人還有些事情,先走一步。”
說完,他起身拿著報紙從飯店走出去。
虞墨卿回頭看了一眼他的背影,美眸閃過一絲異樣。
來到外麵。
天空中飄著細細密密的雨水。
街上的行人,或撐傘而行,或披戴鬥笠、或穿雨衣。
李季揮手招來一輛戴篷布的黃包車,前往法租界。
此時此刻。
他內心無疑是激動的。
但表麵上卻是不露分毫。
吳玉坤來滬了。
這條消息就像黑暗中亮起一道曙光,令他激動、驚喜、又有一絲徘徊。
雖然她來到了上海灘,但他們卻難再像錦溪古鎮那般遊山玩水,親密無間。
一會兒後。
法租界。
霞飛坊門口。
李季付了車錢,下車來到廣告欄前。
他的目光從一張張啟事掃過,最終定格在廣告欄右下角的位置,尋夫小木四個大字,被雨水衝刷的有些模糊,下麵還有一行小字,中山路張家弄堂16號。
李季深呼吸一口氣,伸手抹了一把臉上的雨水,轉身來到街邊,揮手招來一輛黃包車,前往張家弄堂16號。
小半個小時後。
張家弄堂口。
弄堂的巷子十分狹窄,僅容兩輛黃包車並行。
以李季對吳玉坤的了解,她的生活品質要求很高,若非任務需要,她是不會住弄堂裡的。
李季左右掃了幾眼,弄堂口幾乎沒什麼人,畢竟是下雨天,擺攤小販早早收攤回家,弄堂裡的巷道全是一坨一坨的積水。
他把褲腿挽起來,踩著積水,往16號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