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午。
法租界。
天空像是被一層灰色的朦朧籠罩,陰沉沉的,細密的雨絲紛紛揚揚。
梧桐樹在雨水的衝刷下,樹葉上掛滿了晶瑩剔透的雨珠,微風吹過,雨珠飄落在地麵,發出滴答答的聲響。
碼頭江邊,人來人往,熙熙攘攘,一名穿著黑色緊身背帶褲的女子,腳踩黑色高跟,手持油紙傘,邁著輕盈的步伐,走在江邊棧道上,婀娜的身姿在雨水中顯得曼妙十足。
棧道上。
李季穿著一身西裝,撐著一把黑色大傘,嘴中叼著一根香煙,一邊欣賞梅雨季節的黃浦江雨景,一邊暗自沉思。
一道高跟鞋的蹬蹬聲由遠及近。
從高跟鞋落地的節奏聲,他已經判斷出來人是誰。
畢竟是乾特工這行的,對周圍環境與聲音有著天然的洞察力。
“長官,您著急見卑職有什麼吩咐?”報喜鳥有些無語,鬼狐一通電話,她就從公共租界小洋樓來到法租界碼頭江邊,此時是梅雨時節,她討厭下雨天出門。
當然,她心裡雖不情願,麵上卻不曾表現出分毫。
乾他們這行,若非重要事情,輕易是不會碰麵的。
而鬼狐做事向來謹慎小心,如無必要,不會連著兩天與她碰麵。
“剛收到內線送出來的情報,日軍守備隊要在後天往西塘古鎮運輸軍火,大概有五六百條槍,還有一些軍用物資,負責押運的是第九守備隊的兩個小隊鬼子,大約有七八十號人。”
李季從懷中拿出疊好的四角紙板,交到虞墨卿手中。
“這是押運路線和埋伏地點,你看一下。”
“今晚上給許經年發電,把情況告訴他,讓他彆養精蓄銳了,出來活動一下筋骨,趕在後天拂曉前進入埋伏地點,把這批軍火給劫了。”
“是。”
虞墨卿聽了之後,當著李季的麵打開圖紙,把押運路線和埋伏地點深深映入腦海中。
“長官,卑職記住了。”
言畢,她把圖紙交給李季。
李季把圖紙揣回兜中,看了她一眼:“收到許經年的複電後,在長安北路廣告欄貼一張告示,尋夫高小武。”
“是。”
虞墨卿輕輕點了一下頭。
“我還有事,先走一步。”李季說完,朝著虞墨卿來時方向,大步而去。
虞墨卿沒有回頭,她手持油紙傘,沿著棧道繼續往前走。
雖然他們兩人剛才交談了一番,但時間不超過兩分鐘。
而且,她看圖紙的時候,用油紙傘遮擋的非常嚴實。
就算有人看到,也不會懷疑,畢竟他們隻是停下交談了幾句,隨後就各走各的了。
法租界。
霞飛路。
人流如潮。
即便下著小雨,也絲毫不影響霞飛路的繁華。
電車叮叮當當的從馬路中間駛過,街道兩側的黃包車一輛接著一輛。
從霞飛路走過的闊太太們,穿著旗袍高跟,撐著油紙傘,拎著針織手提包,興致勃勃的光顧兩側商鋪。
偶爾有汽車從路麵駛過,車軲轆軋在地麵,泥水四濺。
有旗袍婦人一手撐傘,一手叉腰,破口大罵:“小赤佬,你眼瞎嘍呦,開車不長眼。”
罵完之後,拿出手帕,把旗袍上的泥水擦了又擦,一副心疼不已的模樣。
霞飛坊。
門口。
一名穿著女式白色西裝的女子,麵容嬌媚,身材妖嬈。
她來到霞飛坊的廣告欄前,把一張尋夫小木的啟事張貼上去。
貼完啟事。
她在原地停留了一小會兒,幽幽歎息一聲,轉身向前走去。
雨中,她窈窕曼妙的背影,漸漸迷模糊,緩緩消失在街頭。
十分鐘後。
一輛黃包車從霞飛坊門口駛過。
車上坐著一名穿西裝的青年,翹著二郎腿,手持大黑傘。
若是此時停車,他一定能看到路邊廣告欄上的‘尋夫小木’啟事。
但李季此時急著趕回華界,不曾下車。
來到華界。
他在一個偏僻的地方取了車子,駕車來到街邊一座公共電話亭,下車給特高課打了一通電話,命大田猛士郎帶上行動二班的特工,前往禮查飯店。
隨後,他親自駕車來到禮查飯店門口。
此時已近傍晚,街上華燈初現,飯店門口人來人往,十分熱鬨。
一輛輛懸掛著小日本膏藥旗的車子,停在飯店門口,一名名高級軍官或西裝革履的官員,從飯店大門口進去。
飯店門口。
清一色的憲兵,五步一哨,三步一崗,還有幾支巡邏隊在門口徘徊,戒備十分森嚴。
畢竟上次在東亞飯店門口,大和銀行總經理大輝莊太郎被殺,此事讓日本人徹底警醒,內部安保措施要加強,外麵的安保措施也不能馬虎,誰知道抗日分子會不會躲在暗處,等著獵殺從宴會上出來的軍官或官員。
李季坐在車內,車窗搖下來半截,一縷細窄的煙霧從車窗緩緩飄出。
片刻後。
大田猛士郎帶著行動二班的便衣特工趕到。
李季從車裡下來,向大田猛士郎招了招手。
“長官請吩咐。”大田猛士郎鞠躬道。
“大田君,安排你手下的人在外麵巡邏,尤其是我的車子,一定要看緊,不許任何人靠近。”
李季現在十分小心,尤其是這種公開場合,更加注意自身安全。
要知道,他現在的身份是‘相川誌雄’,特高課負責人,是抗日組織眼中的小鬼子,暗地裡,不知道有多少抗日義士恨不得拿刀捅死他。
“哈衣。”
大田猛士郎恭敬道。
“你再挑兩名機靈點兒的特工,跟我進去。”李季心想身邊多帶幾個人,也是有備無患。
“哈衣。”
大田猛士郎轉身把手下招來,嘀嘀咕咕吩咐了幾句。
隨後,特工們各自散開。
李季整理了一下儀容,帶著大田猛士郎和兩名特工,來到禮查飯店門口。
“請問您是?”
負責接待的是一名土肥圓機關的一名少尉軍官,他從未見過相川誌雄。
“八嘎。”
大田猛士郎往前一步,低喝道:“這是我們駐滬特高課的相川少佐。”
“長官好。”
少尉忙九十度鞠躬。
“我們可以進去嗎?”李季道。
“請。”
少尉軍官忙閃身站到邊上,恭敬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