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這又是要做什麼?”
迎著眼前女兒盈盈含笑的眉眼。
書案後,一身絳羅公服,腰飾金玉跨帶的中年男子忍不住扶額,良久方才發出一聲微不可見的輕歎。
許是方才下朝的緣故,趙禎此刻冠上的襆頭尚還未曾取下,眉間微蹙下,原本溫和儒雅的麵上也添了些許鬱鬱之色。
估摸著方才朝堂上又被哪位言官“直言不諱”了吧!
心下如此想著,安寧麵上仍是一派溫煦笑意:“爹爹您這是哪裡話,既然這幾位大人如此放心不下,那不更應該率先響應此召嗎?”
“既有如此閒心操心女兒之事,想必這幾位大家家中女兒教養必然極佳吧?想來有幾位小娘子陪伴勸慰,女兒必能如諸位大臣所願……”
畢竟……近朱者赤,近墨者黑嘛!
“還是說………”頂著上首人略顯複雜的目光,安寧忍不住沉吟片刻:
“幾位大臣口口聲聲說的侍君忠義隻是嘴上說的,實際上卻教家中女兒入宮陪侍都做不到。啊這………
說來諸大臣自幼受儒家教義,總不能俱是些道貌岸然,凡事隻長一張口的無信無義之輩吧?”
“爹爹要是這麼說,女兒可不信呢!”
自覺說的極有道理,乖巧地坐在禦案一旁軟椅之上,安寧忍不住點頭。
趙禎:“……”
定定地瞧著眼前侃侃而談的女兒,良久趙禎複又疲憊的揉了揉眉心,看著眼前之人語氣說不出的複雜:
“聽伺候的宮人說,福康這些時日一直來往太清殿,經史子集皆有涉獵,如今看來卻有不少收獲……”
“多謝爹爹好誇獎,女兒也這麼覺得。常言道書中自有黃金屋,果真誠不欺。”
“不得不說,這大半年來,女兒自覺,收獲良多……”
總之,一番“聲情並茂”的勸慰過後,半個時辰後,安寧這才腳步輕快的踏出紫宸殿。一路上,一眾宮侍皆是神色恭敬。
“話說宿主,你這皇帝老爹能同意嗎?”
識海內,統子忍不住疑惑道。
就他自己,整天還被各路言官禦使到處噴呢。而且總覺得方才那老爹的眼神,怎麼回事……
就……怪怪的!
“話說,他不會看出宿主你的目的了吧?”想到這裡,統子忍不住悚然一驚。
安寧倒不怎麼意外。
“這很奇怪嗎?”
安寧心道,宋仁宗啊,當政期間手下能人輩出的一代帝王,說他優柔寡斷,過於仁儒缺乏魄力可以,但若強行說他蠢,或者無識人之能就大可不必。
“那這樣的話,他還會答應嗎?”
“會啊,怎麼不會?”
他一定會的。
內室,把玩著手中剛命內造處製作的原木長劍,安寧沒有絲毫懷疑。甚至瞧著一臉驚悚的狗子尤其好笑:
“話說你不會真以為,會有皇帝心甘情願每日被一眾大臣指手畫腳,動輒指著鼻子噴?”
“試問九五至尊,一言既出,無人敢違他難道是當真不想嗎?”
想到倒黴的原身,安寧忍不住輕哼一聲:
“說句不好聽的,這人早前那般傾力扶持母家,甚至不惜將唯一的女兒當作籌碼,助李家站穩腳跟,當真僅僅是因為愧疚?”
“如果實在想不通的話,可以想想康熙朝的佟佳氏……”
事實上,將一代當政帝王的種種政治手段,都視作情感驅使,才是最無聊且無趣的。
可惜這些,可憐的原身並不明白,所以才會天真的以為在一國君主麵前哭鬨,甚至發瘋是有用的……
略顯昏暗的房間內,隻見一道寒光閃過,博古架上方,一方巴掌大小的泥偶右耳處瞬間被削掉了一塊兒。
看了眼眼前看似淩厲,實則並不大順滑的劍口,安寧忍不住歎了口氣:
唉,還是手生了呀!
華燈初上,春日漸暖……
事實也卻如她所料,就在安寧忙著修煉,順帶找回手感之際,又一日清晨,曹皇後所在的坤寧殿突然傳出了舉辦春日宴的消息。
而此次邀請之人,多為十來歲左右,同安寧年歲仿佛的汴京貴女。其意如何,簡直昭然若揭。
想到這位殿下的“戰績”,除去妄圖攀附富貴的,得到邀請的眾家無不悚然一驚。手中的帖子瞬間變得燙手無比。
而恰在此時,安寧這頭,同樣立馬派人放出消息……
隻道司馬大人,還有曹大人幾人素來忠君之事,憂君之所擾,早前便為公主教育日日心憂不已。怕是早欲以家中女子陪侍在側,此次春日宴,多半由此而來……
幾位大人:“………”
得到消息的官家:“………”
同一時間,坤寧殿
瞧著眼前麵帶不愉的母親,還有一旁明顯在壓抑著什麼的長嫂。
良久,上首曹氏這才忍不住歎了口氣:
“長嫂放心,隻是過來走走過場而已,不說是否中選,就算當真中了,宮中還有我這個姑母在,難不成當真能叫咱們二姐兒出事不成?”
嗬,說的倒是輕巧!
感情不是自個兒親女兒不疼是吧!
一旁的曹大娘子強忍著心中怒意,絲毫不顧一旁曹老夫人的阻攔,徑自從席下站起身來:
“話說當初得到娘娘您授意,官人想要上奏時妾身心下便並不讚同,可惜多般阻撓仍是無果!”
“殿下再如何,不過一公主罷了,又是官家唯一的子嗣,便是素來行事張揚了些又如何,歸根結底並不會損傷娘娘您的任何利益。其母苗娘子亦不過一無甚根基的淺薄之人。”
曹大娘子是真無法理解,娘娘素來端慧明理,明明心知同官家無甚情分,究竟緣何要對一十來歲的如此動輒乾涉,事事摻和一腳。
有何好處不成!
“這下好了,惹到這麼個祖宗,若是曦姐兒……”
似是想到什麼不好之事,曹大娘子麵色愈發蒼白。
上首,曹皇後這才勉強開口道:
“長嫂放心,那日之事可一不可二,曦姐兒乃曹家嫡長女,斷不會……”
“不會什麼?”
沒有理會上首之人自以為是的體貼勸慰,曹大娘子冷嗤一聲,如钜的目光一瞬不瞬的盯著高台之人:
“難不成她真動了手,娘娘您還真能教人家賠命不成?”
曹皇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