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37章 第一槍(1 /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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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在此次事件中,蘇尚並非早有先見之明,腦海裡起初隻是隱隱約約勾勒出一個大致的輪廓。

直至對方出招,她才驚覺,此事竟與自己先前的謀劃有幾分契合,也就是說,對方恰好落入了自己的算計之中,而這一點,連她自己都始料未及。

回想起去年,清河縣有個大戶魯九萬,堪稱當地的土皇帝。他倚仗著名下眾多的田產和農戶,肆意妄為。

蘇尚的相公當時不得不施展策略,逐個擊破魯九萬的勢力。如今,泗水縣這些勢力盤根錯節的大戶們,也並非鐵板一塊。

蘇尚心想,對付他們,采用相公先前的方法或許能派上用場。隻要安置好百姓,剩下那些為虎作倀的,不過是些流氓打手和賊寇之流,如此一來,自己行事便有了方向,怎麼做都不會出大錯。這般思索間,蘇尚心裡不禁湧起一絲小小的得意。

且說距離縣衙大門兩個街道外的拐角處,幾輛馬車緩緩駛來,穩穩停靠。緊接著,車簾被人輕輕掀開,幾張麵孔依次從車架中露出。

他們眼睛一眨不眨地緊盯著縣衙方向,看著農戶們如潮水般衝擊著縣衙大門,幾人臉上不禁浮現出一抹笑意。

“且看這女人如何壓製這些農戶的怒火。”侯家主一臉幸災樂禍地說道。

坐在側位上的餘家主,眯著那雙曆經滄桑的老眼,朝縣衙門口掃視了一陣。見蘇尚遲遲沒有開門的意思,心中不禁泛起疑惑。

在他的認知裡,蘇尚來泗水縣已有不少時日,其為人做事的風格,他通過各種消息也知曉一二。

蘇尚辦事向來雷厲風行,但凡遇到問題或者瞅準機會,必定立刻出手。可眼下這情形,她居然無動於衷,難道真的是陷入困境、無計可施了?

餘家主強壓下心中的困惑,轉而問起另一件要緊事:“諸位,據我所知,那由糧倉改建的廠房已然竣工,這兩日便要投入使用了。如今這麼多農戶上門鬨事,要是讓蘇尚借此機會扭轉局勢,可如何是好?”

此言一出,席間有幾人忍不住笑出聲來。

“餘叔,您這是過慮了!”

“餘叔莫要忘了,泗水縣與水梁山,這水路和山路的控製權可都在咱們手裡。消息儘在掌握之中,那姓範的老板說要在明年十一月前完成訂單,如今都六月了,時間緊迫,肯定得多招工人。但您想啊,她那兩艘戰船既要載人,又要裝載紡織機,還有各種雜七雜八的設備,哪有那麼大空間?她必定得從外頭進料或者買料。到時候,料子運輸所走的道路,還不是由咱們說了算?”

孫文興邊說邊搖頭,滿臉的不以為意。其他人也大多一副不在乎的模樣。唯有餘家主盯著衙門,沉思片刻後,微微點了點頭,便不再言語。

水梁山的每一條路、每一個山道,都有勢力盤踞。過往之人,若不想交點過路費,根本行不通。何、侯、餘這三個木工世家,論人脈遠不及孫文興。

孫文興一派主要經營走私生意,結識的人比他們三人多得多。有孫文興在,其他人自然也就無需為此事過分操心了。

“眼前這些不過是小利罷了。等蘇尚把農戶都招攬過去,用料用到差不多的時候,料子卻運不過來,她就知道厲害嘍。說不定,那姓範的老板還會怪罪於她呢。”孫文興說完,冷笑一聲,放下簾子,吩咐車夫駕車送自己回去了。

就目前而言,蘇尚的官位並不高。不管她後台如何強硬,剛上任沒幾個月就引發民亂,隻要與其他縣的官吏聯合起來上書,將民亂之事坐實,就算蘇家是南州府的皇商,恐怕也無濟於事。

更何況,她這縣令之職不過是委任三年而已。

剩下的幾人又帶著玩味的神態看了一會兒熱鬨,終究抵不過天氣炎熱,紛紛躲進車裡,隨後也相繼離開。在他們看來,對付一個女流之輩,幾人聯合起來,那還不是綽綽有餘?

此時,蟬鳴陣陣,聲聲入耳。在這般灼熱的氣溫和烈日的炙烤下,早些時候沉積在街道上的泥漿汙漬早已乾涸,卻依舊散發著陣陣惡臭。

許多百姓不得不暴露在太陽底下,赤著雙腳。臭味與汗味交織在一起,熏得人幾乎睜不開眼睛。但為了謀求一條生路,他們還是咬牙站在了這裡。

在縣衙門口最前方,衝在前麵的幾個年輕農戶,一邊用力推著衙差,一邊高高舉起鋤頭,大聲呼喊著。旁邊跟著的婦孺,也是一邊推搡,一邊抽泣不止。

“開門!快開門!!”

“縣令大人,您不能見死不救啊!!”

“開開門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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喊叫聲、哀嚎聲、求饒聲以及憤怒的叫罵聲交織在一起,仿佛一幅哀鴻遍野的淒慘畫卷。烈日無情地灼燒著大地,照這情形下去,肯定會有人率先支撐不住。

大約過了半刻鐘,守衛在門口的衙差終於聽到裡頭傳來傳令,轉身打開了大門。刹那間,農戶們如洶湧的海水般衝了進去。

縣衙正前方便是公堂,左右和中間三側都站滿了手持棍棒、刀具的衙差。這些衙差當中,有不少都是農戶們認識的人,或是朋友,或是親人,彼此都叫得出名字。

而站在正中央的,是一位神情英氣、模樣如同少女般的女子,她便是泗水縣令蘇尚。

前來衝擊縣衙的百姓眾多,站在前排的幾個人見到蘇尚後,向前走了幾步,將手中的農具一扔,噗通一聲跪下,哭喊著:“縣令大人,沒了活計,我們以後可怎麼活下去啊!求求您,給我們一條活路吧!”說罷,便不停地磕頭。

他身旁和身後的人見狀,也跟著烏泱泱地跪了下去,場麵甚是壯觀。看著眼前這一幕,蘇尚心裡猛地一抽,她深知,自己與商戶們的這場博弈,眼前這些百姓無疑成了夾在中間的犧牲品。

其實,從這件事剛開始的時候,蘇尚就有應對之策,可她還是任由事情發展。她心裡對整件事的來龍去脈一清二楚。

在與侯家主談判破裂後,對方立刻聯合縣裡的商戶,將她支持者的家屬全部驅逐。如此一來,她手底下有不少人動搖了原本堅定的信念。

看著被驅離的親人朋友,他們心中的忠誠很快就被動搖,陷入了猶豫之中。

孫文興那邊更是放話,聲稱官府試圖動搖他們孫家的根基,鑒於農戶中有不少官府支持者的親朋好友,為避免生產受到影響,不得不將這些人趕走。

但他又表示,若是有人回心轉意,願意重回孫家做工,他可以既往不咎。

如今,局勢和百姓們的想法已然明了,百姓們隻希望蘇尚不要與商戶們作對,大家相安無事,日子還能像往常一樣過下去。

蘇尚沉默片刻後,緩緩說道:“此事本官已有定奪。太陽如此毒辣,大家先起來吧。”說完,她轉身向後堂走去。百姓們站起身來,滿臉疑惑,隻能在衙差們的帶領下,跟著蘇尚往後堂走去。

後堂空間更加寬敞,四麵通風,頭頂有遮陽的房頂。往旁邊望去,能看到衙門後邊由糧倉改建而成的廠房雛形。在這陰涼的環境下,百姓們心中的火氣和怨氣也消散了一些。

蘇尚示意屬下打來井水,給百姓們每人分了一碗,又讓他們坐在地上。隨後,她自己搬來一張椅子,摘掉烏紗帽,獨自一人坐在百姓們麵前,與他們麵對麵。

這些登門前來縣衙鬨事的百姓,一時間摸不著頭腦。喝著甘甜的井水,他們心底的火氣確實消了不少。

再看眼前這位女官,儀態優雅,舉止從容,對待他們又十分親和,絲毫沒有當官大老爺的架子,這種待遇,他們以前無論是麵對縣令,還是後來在商賈手底下做工,都從未體會過,心裡不禁對蘇尚生出幾分親近之感。

“你們當中可有人知曉,本地的商戶為何要針對本官?”蘇尚輕聲開口問道。

百姓們麵麵相覷,他們大多沒什麼文化,大字不識幾個,此時被問到這種事情,全都一臉茫然。隻有少數見過世麵的老人,略微懂得一些。

“他們說您動搖了他們的根基,讓他們的生意不好做,所以就把我們趕出來了……”一位老者顫顫巍巍地說道。

蘇尚微微點頭,“沒錯,本官確實要動他們的根基。你們想必會認為,本官這麼做是為了自己,對吧?”

眾人皆沉默不語,雖然沒人搭話,但從他們的眼神和表情中可以看出,大多數人心裡都是這麼想的。在他們的認知裡,當官的沒幾個清正廉潔的。

在水梁山還未衰敗之前,就是因為貪官汙吏橫行,才致使水梁山一步步走向沒落。

蘇尚見狀,輕輕搖了搖頭,“你們若是這般想,那就大錯特錯了。錢財這等身外之物,本官並不缺。你們看這衙門破破爛爛,那是縣衙缺錢,並非本官囊中羞澀。陛下任命我為泗水縣令,就是希望本官來整治此地,所以,我的錢財不能用在這上麵。”

說罷,她伸出手指,指向與縣衙一牆之隔的工廠,“你們瞧,這是我與範大東家一同修建起來的廠房,至少能同時容納二百人做工。本地的商戶之所以排斥本官,並非因為本官與他們爭搶生意,而是因為本官想讓你們過上更好的日子。”

此言一出,人群頓時騷動起來,就連站在旁邊護衛的衙差,也不由自主地將目光投向蘇尚。

一陣喧鬨之後,百姓中間一個年輕小夥高聲問道:“蘇大人,您這話是什麼意思?”

蘇尚歎了口氣,臉上滿是憂愁之色,緩緩說道:“你們一輩子在他人手底下勞作,生下孩子,兒子繼承父業,女兒嫁為人婦,如此周而複始。可孩子尚未長大,你們卻已衰老,身體垮了,又沒錢醫治,最後隻能淒慘離世。這是何等的悲哀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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眾人聽聞,皆默不作聲。蘇尚所說的這些事,在他們的生活中屢見不鮮。許多人年輕時拚命勞作,還沒等到老去,中年時就已渾身是病,難以善終。更悲慘的,早早就在病痛的折磨下痛苦死去,留下年幼的孩子,最後還被人吃了絕戶,家破人亡。

蘇尚用極具感染力的口吻繼續說道:“在場的大多數人,肯定都經曆過饑荒。就連本官,也曾親身經曆過那段艱難的歲月。那時,真可謂是饑不擇食,樹皮、泥土,甚至是死去之人,都能被從土裡挖出來吃個精光……”

蘇尚頓了一下,見百姓們已經沉浸其中,便接著說道:“每到饑荒災年,大家肯定先是吃自家的糧食。糧食吃光了,就去借。借不到,便隻能賣兒賣女。等到兒女都沒了,手裡的土地也保不住,隻能跟著賣掉。”

蘇尚的目光從百姓們麻木的臉上一一掃過,神情凝重地說道:“說實話,你們身處其中或許看不到,但我們當官的站在高處,卻看得一清二楚。災荒之年,朝廷並非沒有糧食,雖說不足以讓大家吃飽,但也不至於餓殍遍野。可這些做生意的,卻囤積糧食,不肯拿出來救濟,逼得你們賣兒賣女。這還不是他們的最終目的,他們最想要的,其實是你們手中的土地。有了土地,他們就能反過來讓你們為他們賣命;有了土地,他們便有能力與官府抗衡。就像今天這樣,他們躲在背後當縮頭烏龜,卻讓你們來當出頭鳥,替他們打頭陣……”

蘇尚把話說得如此直白,大部分人都聽明白了其中的道理。可即便明白,他們依舊改變不了當下沒有活計、沒有收入的困境。

蘇尚笑了笑,對眾人說道:“你們受人蠱惑,衝擊縣衙,按照大秦律令,這可是斬首的大罪……”

“斬首”二字一出,人群瞬間嘩然,百姓們紛紛警惕起來,甚至有人害怕得抓起了身邊的農具。

蘇尚卻視若無睹,臉上依舊掛著溫和的笑容,“但是,本官並不在乎,更不會治你們的罪!”

蘇尚提高音量,言語真摯而誠懇,她站起身來,望著坐在麵前的百姓,語氣嚴肅且堅定,“以前,我曾見過一個窮人,在街上被富人撞了一下。就因為他貧窮,沒有背景,沒有靠山,差點被富人活活打死。他卻毫無怨言,仿佛這世道本就如此。但本官要告訴你們,大秦的律法絕非如此!

那些商戶手裡的田產、名下的大宅、手下的奴仆,有多少原本是你們的,或是你們朋友、親人的。他們仗著你們沒本事、沒靠山、沒錢又不識字,用欺騙、搶奪的手段,奪走了本就屬於你們的東西。而你們,回過頭來還要對他們感恩戴德。如今本官來了,從此以後,絕不允許這種事再次發生!本官要做的,便是這樣的一件大事!”

當蘇尚最後一個字落下,所有人都愣在了原地,嘴巴大張著,卻說不出話來。蘇尚輕輕揮了下袖子,語氣逐漸平和下來,她看向縣衙後方的工廠。

“你們如今沒有活計,本官有辦法解決。後頭的工廠即將正式投入生產,若是支持本官,便可以留下,本官會給你們安排差事。若想離開,本官也不強留。本官知道,你們有些人或許覺得回去更好,但也彆以為本官好說話。那些見風使舵的牆頭草,本官可是極為憎惡的。”蘇尚把醜話和好話都講得明明白白。

這時,坐在地上的百姓中有人出聲問道:“在工廠裡做活,待遇如何?”

蘇尚不假思索地回答道:“一個時辰六文錢,工種不同,有些待遇還會更高。工錢現做現結,一天最多隻能做五個時辰。中午和晚上,本官提供食宿。這份活計可以一直做到明年十一月。”

誰都會算賬,一個時辰六文錢,五個時辰就是三十文。中午和晚上都有吃有住,這就意味著這些錢大部分都能存下來。一個月下來,要是真能如此,手頭便能有九百文錢。對於勞作多年卻從未有過閒錢的他們來說,這樣的日子簡直不敢想象。

人有時候就是這般複雜,既有著卑劣的一麵,也有著有趣的一麵。他們大多數人或許對之前蘇尚所說的土地、房子之類的並不太在意,可當聽到在工廠做工的待遇遠比在商戶手底下好得多時,起初來縣衙質問蘇尚的想法瞬間就煙消雲散了。

人心,往往在麵臨利益抉擇時,便會發生傾斜。

“蘇大人,我想……”有人當即就想表示留下。

可他還沒說完,就被蘇尚揮手打斷。蘇尚板著臉,對著眾人高聲說道:“本官再鄭重聲明一遍,不希望在本官的隊伍裡出現牆頭草。給你們兩天時間回去好好考慮,想清楚了,再來縣衙報名。現在,大家先回去吧!”

來縣衙時,百姓們心中滿是憤怒與絕望;離開縣衙時,他們的心情卻截然不同。有人甚至戀戀不舍,頻頻回頭望向由糧倉改建而成的廠房。

在衙差們的帶領下,百姓們陸陸續續走出縣衙大門,興奮的談論聲和激動的表情難以掩飾。

等百姓們都離開後,甚至有衙差來到蘇尚麵前,詢問自己的家屬能否也來工廠做工。得到蘇尚肯定的答複後,這些衙差也皆是麵露喜色。

本來,此事都在本地商戶的預料和掌控之中。可當天夜裡,正當所有人都準備入睡之時,一道巨響驟然劃破深邃夜空。

有人打響了今晚的第一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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