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33章 離間(1 /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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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倘若一個足以改變命運與地位的契機悄然降臨,是否會有人不顧一切,緊緊將其攥在手中?

世間千人千麵,當這機遇垂落之時,江大寶便是這樣一個人。他步伐匆匆,幾乎是一路小跑著衝進了縣衙。所經之處,那些擁擠著、等待領取俸祿的官吏們紛紛為他讓路。

這並非僅僅是簡單的阿諛奉承,因為他們深知,日後自己或許也能官複原職,此刻的江大寶,說不定就是未來的自己。

當然,亦有部分人保持著理智,領取俸祿後選擇繼續觀望。然而,隨著局勢愈發激烈,看著曾經的同僚們奔走忙碌、熱烈攀談,那些依舊置身事外的人,心中也難以平靜。在某個瞬間,他們心底或許會閃過一絲念頭:難道此事當真有轉機?隨後,原本堅定的觀望想法,自然而然地開始動搖。

“縣令大人,您喚我前來?” 江大寶神色莊重,來到蘇尚麵前,畢恭畢敬地問道。

蘇尚目光掃過他,招來差役,為他送上那塵封多年的總捕官服,說道:“這是你曾經穿過的衣裳,如今物歸原主。稍後陪我外出一趟,有些人物需要會麵,有些事務亟待處理。”

江大寶心中欣喜若狂,行禮致謝後,雙手虔誠地接過托盤,循著熟悉的路徑,前往後方更換衣服。蘇尚留下小翠和法昭臨在縣衙值守,隨後吩咐下人備好馬車。

借著清晨聽聞的消息,她打算趁熱打鐵。無論泗水縣的富戶是否已率先發難,她都必須果斷出招。古往今來,無論是營商還是辦事,向來沒有落後於人一步的道理。

夏日的熾熱依舊無情地炙烤著大地,那銘刻著 “大公無私” 的牌匾,早已在歲月的侵蝕下褪去了原本的色彩。在這牌匾之下,是熱鬨喧囂的縣衙門堂。

江大寶身著總捕服飾,從公堂後方闊步走出。儘管酷熱難耐,汗水濕透衣衫,但身披這身略顯陳舊的官服,他的內心卻滿是喜悅。問清蘇尚的行程後,在眾人的阿諛聲中,他又快步邁出縣衙,踏上大街。

他深知,總捕一職雖非高位,其權力僅能向下施展,無法向上企及。然而,對於基層而言,他的地位絕非普通百姓和胥吏所能比擬。他清楚當官的諸多好處,因此,在官府重新奪回權力之前,他決意緊緊抱住蘇尚這條 “大腿”。

江大寶心中盤算著,步伐矯健地走出衙門,來到大街上。隻見一輛馬車早已在此等候多時。衙差見他出來,立刻掀起車簾,邀他上車。

此情此景,讓江大寶的心激動得怦怦直跳。他在任多年,卻從未有過與縣令同車出行的經曆。他兩三步上前,踩著車軒,踏入車廂。

“大人,讓您久等了。”

江大寶拱手行禮,隨後在蘇尚的示意下,坐到了她的對麵。車廂空間頗為寬敞,至少可容納四人。即便與蘇尚隔著一個多臂展的距離,他仍能隱隱聞到蘇尚身上散發的幽幽花香。實在難以想象,這如同一潭死水般的泗水縣,竟因眼前這位女子而泛起層層漣漪。

蘇尚伸手拿起放在身旁的名冊,遞到江大寶手中。江大寶微微遲疑,隨後翻開封麵。隻見名冊內詳細記錄著泗水縣內大大小小商戶與官吏行賄貪墨的證據與相關記錄。

若在平常時期,這些一樁樁、一件件的罪行,足以讓他們入獄受審。然而,此刻的情形卻截然不同。

多年躬耕於田地,江大寶的思維一時有些轉不過彎來。第一眼看到名冊時,他著實大吃一驚。因為僅這本名冊中清晰記錄的人數,就不下百人。那些因時間流逝、保管不善而丟失卷宗的,所涉及的人數恐怕更多。

他上車時留意了隨行隊伍,連同他們在內,不過十餘人。而且從陣仗來看,並不像是要前往商戶家中緝拿人犯。心中疑惑,嘴上便問道:“大人,我們這是要去往何處?”

蘇尚端坐於車內,身姿筆挺。她透過窗軒,望著街景從眼前緩緩掠過,輕聲應道:“去拜訪名單上的人。”

此話一出,江大寶依舊一頭霧水。這時,蘇尚收回目光,伸出手指,輕點在名冊的第一頁,沉聲道:“這是整份名單,你仔細瞧瞧。其中已被分成了三部分,今日我們先去會見前半部分的人……”

江大寶仔細端詳,果然發現名單上的差異。經對比,他發現第一份名單上的人罪責相對較輕,當然,人數也較少。而第二部分與第三部分的人則截然不同,他們幾乎都乾過殺人越貨的勾當,作惡次數難以估量。並且,這還是昔日衙門健全時模糊記錄的部分,許多關鍵信息已被人刻意抹去。即便如今沒有確鑿證據,但從這些人現今的成就來看,他們曾經犯下的惡行隻多不少,毫無底線可言。

說白了,心地良善之人,若沒有天時地利人和的助力,斷然難以與這些惡人抗衡。

車內二人正交談著,馬車沒過多久便在一座小宅前緩緩停下。江大寶一眼便認出,這座宅子的主人正是名單上的第一戶人家,其經營模式兼具商業與幫派性質。

在水梁山尚有秩序之時,這家人不過是籍籍無名的小商販。後來動亂爆發,眾人各自為戰。膽小怕事的他們吸納了不少當地武館的勢力,曆經多年發展,通過聯姻的方式結成親家。曾經的武館在歲月的消磨下逐漸消失,為求溫飽,經營重心也漸漸轉移到商業之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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像此類的小商戶兼武館在當地不在少數,他們各自為營,想要在這亂世中立足,必定各有依靠與手段。而眼前這家商戶,其背後仰仗的,正是泗水縣的煙草大戶孫文興。

無論城內還是城外,孫文興手中至少掌控著六成良田,並大量種植煙草。采摘後的煙草被分散到周圍村寨進行加工,製成各類大煙,銷往各地,根基極為深厚。

江大寶默不作聲,合上名冊後將其收好,默默地跟在蘇尚身後。

負責看家護院的家丁見到蘇尚時,不禁嚇了一跳,趕忙跑回去稟報。隨後又匆匆跑出來,滿臉堆笑地將蘇尚迎了進去。這家的主人姓寧,在蘇尚尚未決定實施此計劃之前,她便已對泗水縣的勢力與商戶情況有了大致了解。此刻前來,顯得底氣十足。

寧家當家的是老一輩人,這類人最為沉穩,最能沉得住氣,也最能守住家業。與蘇尚見麵後,二人共飲了幾杯茶水,話語便漸漸敞開。

“實不相瞞,寧老爺,本官此次前來,是為了讓本縣重振往日榮光。朝廷常年征戰,致使俸祿錢款難以足額發放。本官身為縣令,百姓的父母官,自然要為他們謀一條更好的生路。而招商引商,乃是拯救本縣、拯救水梁山的最佳良策。”

蘇尚言語溫和,說話時臉上始終帶著盈盈笑意,顯得誠意滿滿。

寧老陪著笑,片刻後,開口問道:“蘇縣令所言極是,隻是不知此事與老夫有何關聯?”

蘇尚並不在意老人的裝傻充愣,目光向江大寶示意了一下。江大寶心領神會,拿出名冊擺在桌前,緩緩翻開。

“寧老爺乃聰明人,朝廷如今雖深陷戰事,但戰爭總有結束的一天。無論朝廷最終能否攻克魏國,局勢都會迎來轉機。就像祝家莊的祝宏,我曾前去拜訪過他。此人如今騎虎難下,既害怕與官府合作,又擔心與商戶聯手會招致徐虎不顧一切地攻擊。他雖不想卷入紛爭,卻已身不由己。事情發展到如今這般地步,無人能夠置身事外,全身而退。”

寧老麵色凝重,接過名冊,隨手翻動了幾頁,很快便意識到了其中的深意。他一雙老眼緊緊盯著麵前的女官,而蘇尚仍在侃侃而談。

“祝宏不想打仗,你覺得可能嗎?朝廷遲早會整治天下,本官的到來,隻是加快了事態的發展進程。名單你也看到了,像你這樣的,以及後麵名單上的人,本官打算給你們一個機會,一個洗白上岸的絕佳機會。本官親自前來,便是為了表達誠意。但需知曉,日後恐怕再難有如此良機。”

蘇尚說了很多,夏日炎熱,嘴巴有些發乾,她怡然自得的端起茶水飲了一口,最後說道:“你現在跟著孫文興做煙草生意,本官不管,哪怕是走私茶馬,販賣鹽鐵,本官也可以不管,前提是,你們不能乾預本官做事,若是讓本官知道你們在背後動手動腳,那就是與本官為敵,與朝廷為敵,屆時,你們統統都是反賊,整個大秦王朝將不會再有你們的容身之地!”

言語的最後,蘇尚輕輕敲了敲木桌,低聲說道:“記住本官的話,日後,不會再有這般好的機會了。”

說罷,蘇尚起身,大步向門外走去。

寧老在身後呼喊,蘇尚卻不為所動,徑直出了大門,坐上馬車。車廂內,蘇尚暗自鬆了口氣。她方才是在模仿相公在清河縣辦案時的語態,彆說,還真有幾分魄力。

或許自己剛才的聲音應當更加嚴肅些才好。

江大寶心中忐忑,猶豫許久後問道:“大人,如此做法,那老頭會聽從我們的安排嗎?又如何確定他不會幫著孫文興等富戶來對付我們呢?”

蘇尚平複了一下心情,解釋道:“言語上的脅迫未必能起到立竿見影的效果。不過我已表明,若他們動手,便是與官府為敵;若按兵不動,大家尚可相安無事。若有人主動投誠,我可許諾給他們一官半職。如此種種,皆有相應條件。或許寧老不一定會讚同,但名單上還有眾多人等。我堅信,定會有人對官府的橄欖枝感興趣,而且,隻需有那麼幾個人響應便已足夠……”

江大寶聽後,緩緩點頭,仔細琢磨著蘇尚話中的深意。緊接著,蘇尚再次對他說道:“將我今日所言話術牢記於心,明日起,便由你去登門拜訪這些人。”

“謹遵大人吩咐。” 江大寶心中一震,旋即笑著應下。

待到前往第二家時,江大寶看了眼名冊,發現這戶屬於第三等商戶,堪稱惡貫滿盈之徒。正當江大寶疑惑為何不按名單順序依次拉攏時,蘇尚已帶著他走進了這戶人家。

這戶人家竟從事著令人發指的人肉生意。由於戰事影響,如今年月,食不果腹的人比比皆是,賣兒賣女的現象隨處可見,尤其是在鄉下。在城裡,哪怕做條看家護院的狗,日子也比在鄉下當人舒坦。

而這家人瞅準時機,以低價收購人口,再高價賣出。在水梁山秩序尚存之時,就已讓不少本地百姓叫苦不迭。他們壓低周邊人肉價格,致使百姓們無奈之下,隻能賤賣兒女。

他們還與馬匪、山賊、土匪相互勾結,百姓們想要將兒女賣到外地,賣個好價錢,卻根本無法成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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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家人甚至還留下一句臭名遠揚的 “名言”:自己養不起,非要生下來做什麼?此句在水梁山一帶廣為流傳,甚至已蔓延至南州與東州。

一進這戶人家的門,江大寶原以為蘇尚會重複之前的話術,沒想到她卻隻字不提剛才與寧老所說之事,隻是與對方喝茶閒聊。坐了約莫半刻鐘,便起身告辭離去。

“大人,這是為何……” 走出大門,坐上馬車後,江大寶滿心疑惑,開口問道。

蘇尚擺了擺手,說道:“莫要多問,你隻需用心學習。”

誰也未曾料到,這位女官的下馬威竟來得如此迅速。就在蘇尚離開寧家之時,各路暗哨、眼線紛紛如飛鴿傳書般,急速返回自家稟報消息。

而寧老也迅速離開了家,前往煙草大戶孫文興的宅邸。

馬車疾馳,這位身體依舊硬朗的老人乘坐了半個時辰的馬車後,抵達了孫文興的大宅。其實在他到來之前,回來彙報的探子便已將他與蘇尚會麵的消息傳了回來。

寧老輕車熟路地徑直走進宅邸,見到孫文興後,將蘇尚對他所說的話,一五一十地轉述給了孫文興。

孫文興今年不過四十多歲,目光冷峻地盯著寧老,凝視了許久。

“寧叔,您該不會真相信她的話吧?一介女流,竟誇下如此海口,實在可笑。雖說泗水縣內局勢複雜,東州的燕王來意不明,但寧叔,您心裡肯定清楚自己在做什麼。”

寧老點了點頭,說道:“那是自然。”

“這女人在此地任職不過三年,而我孫文興在此地紮根已久,你們寧家亦是如此。即便朝廷真要動刀,隻要我們團結一心,還怕邁不過這道坎?莫要把朝廷想得太過可怕,我本就是從東州過來的,怎會誆騙於您。”

他們正說著話,外頭有人進來,欲彙報一些事情。孫文興並未讓寧老退下,而是直接讓屬下稟報,他就是要讓這老頭見識見識自己消息來源的速度與精準度。

“老爺,剛才那縣令又去拜訪彆家了,是候家的人。不過消息也已傳到我們這邊……”

“我知道了,她都說了些什麼?” 孫文興打斷屬下的話,他覺得這女人的所作所為並無高明之處。

然而,屬下卻回道:“那女官沒說什麼…… 據說隻是和他們喝茶閒聊,詢問了一下最近生意是否受到影響,還說…… 還說有機會到酒樓一同用膳之類的話。”

“這……” 寧老一愣,滿臉的難以置信。他看了看屬下,又將目光直直地投向孫文興。

就連孫文興本人也完全沒料到會是這般情況,他疑惑地看向屬下,再次問道:“你確定無誤?侯家那邊當真如此說?”

屬下點了點頭,孫文興這時才意識到情況似乎有些不對勁。他來回踱步了兩步,然後吩咐道:“再去彆家打探打探,聽聽那蘇尚還說了些什麼。”

交代完這些,孫文興扭頭看了寧老一眼,皺眉說道:“寧叔,您先回去吧。此事切勿胡亂外傳,隻需記住我說的話。”

等寧老走出宅子時,他回頭望了望孫文興的大宅,腦海中迅速盤算起來。他隱隱覺得,似乎有人已暗中投靠了官府。

且看這些占據大頭的商戶如何對付這女官。若局勢不妙,自己可得抓緊時機,早做打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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