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些精神小夥兒們到了山亭院還在鬨騰,張岱則就不再陪他們了,跟此間的岐王府吏員交代一聲,便先自己回家了。兩家東西隔鄰,明早再過來耽誤不了一點事。
原本張岱第一次參加這種重要的禮事還有點緊張,但是一天感受下來,尤其見到賀知章這禮部侍郎呲個大門牙在岐王家進進出出,他對此也徹底祛魅,隻是越發篤信世界就是個大草台班子。
“阿郎回來了!阿郎餓不餓?”
回到家時,阿瑩正有些無聊的倚欄投素喂魚,聽到腳步聲回眸見到阿郎走回家來,頓時笑逐顏開,步履輕盈的跑上來幫阿郎脫下外衣袍服。
“岐王宅裡吃過了,不必再動灶火。”
張岱瞧見中庭池子裡幾尾遊魚在水麵泛起漣漪,便從阿瑩手裡接過一捧粟米,也學這小娘子方才模樣倚欄投喂,看一眼恭立身側的阿瑩笑語道:“你和阿姨住在這裡還慣不慣?”
“往常做夢都不敢想,再說不慣不是折福?”
阿瑩有些誇張的瞪大眼眸,晶亮的眸子裡甚至都倒映出一抹星光。
這美態看得張岱怦然心動,轉過身勾住少女的纖腰,將她攬在了自己的懷抱中,湊上前用自己的鼻尖磨蹭著少女嬌嫩的臉頰。
阿瑩則雙肩微聳、羞紅的俏臉低垂,兩手將阿郎的外袍捂緊在自己胸前,呢喃低語道:“阿郎,癢……”
懷中少女膚若凝脂、仿佛佳玉琢成,嬌豔的讓人神醉。張岱沒做更進一步的舉動,轉身讓這小娘子偎在自己懷中倚欄喂魚,他將臉龐貼在少女鬢側,看著遊魚爭相啄食水中的粟粒而泛起水花。
“稟郎主,居室已經打掃妥當,可以歸寢。”
魏林的娘子劉娘子站在欄杆另一側小聲說道,這位娘子一頭短發又加修剪,倒是透出幾分爽利,在宅中內外忙碌也很勤快。
明天還要早起做事,張岱便也不再和小婢女溫存膩歪,手中粟粒撒乾淨後拍拍手便往臥室走去。
阿瑩小步跟隨在後,劉娘子入前要接過袍服去蒸洗,卻被這少女擰身避開:“劉娘子你去休息吧,郎主衣物我來洗濯。”
張岱聽她小兒女心思,便回頭笑道:“隻穿了一個白天,也並不臟,撣塵掛起就好了。”
“阿郎又不是沒有勤快的使婢,哪能傳隔夜的臟衣!家人都有事做,隻我閒得慌,隻盼著阿郎回家得幾分差使。”
阿瑩一路將張岱送到臥室,又在外間門口將衣服清水洗淨瀝乾、溫水調漿塗潤、熏後複熨,等這衣服潔淨如初、衣香沁人,時間已經到了深夜。
“原來大族主公用度這麼講究,不見阿瑩娘子巧手妙法,哪知這些!”
劉娘子還有安孝臣的侍妾王氏在欄外看著阿瑩將一件衣服用工這麼久,都嘖嘖稱歎,她們的確沒有見過大族家居侍奉之法。
阿瑩被誇的俏臉一紅,擺手道:“衣物洗淨晾乾就能上身,隻是我樂意給阿郎用心。阿郎出入王邸,哪能將家奴拙工外露!”
他們多年來甘苦共受,倒也沒有什麼奢華的排場和講究,而在這少女心裡,隻覺得竭儘所能、將阿郎侍奉到最好乃是頭等大事,為此不厭其煩、甘之如飴。
張岱一覺睡到清晨,儘管岐王府吏員沒來催促,他也自覺的起了一個大早,洗漱用餐然後召來張義,讓他再帶人去周良家幫事。
他這裡做了挽郎,抽不出身來去幫忙,不久後更要離開洛陽,扶棺將岐王送往關中橋陵陪葬。彼此情義深摯,周朗母子當然不會怪他缺席周良的喪禮,便讓張義等人幫忙儘量將後續事情做到周全圓滿。
“啟稟郎君,仆日前總算聯係到王元寶!他知郎君想要見他,心甚歡喜,請我來問郎君幾時便於接見?”
雖將娘子送來,魏林還留在南市,市中牙郎們知他傍上豪門,也都不敢再刁難,他也越發的勤快,打聽到張岱感興趣的消息便立即來報。
“讓他午後過來吧!”
張岱想了想後便說道,今天他們這些挽郎倒不需要再去岐王宅,隻要留在山亭院專心學唱挽歌、排練陣隊,等王元寶過來了再回家見也來得及。
魏林連忙應是然後便又匆匆返回南市,兩京諸市雖然要市鼓之後才開放交易,但市中也有居民和商家有出入的需求,所以也可以船從水入、人從旁出,市場關閉的時間段也能人貨出入。
吃完早飯來到山亭院裡,眾挽郎們已經在馬球場上開始列隊練習,張岱便往他的小隊那裡走去。
成員們還有些意外他們隊長怎麼不見了,當得知張岱彆館就在隔壁且昨晚就回家住去了,眾人臉上都流露出羨慕的目光。
張岱看到這些家夥羨慕的眼神,心內也生出了極大的滿足,腦海中甚至都響起後世房產經紀的話:成功人士的優越感從何體現?人無我有!黃金地段永遠稀缺、錯過不再,與珍貴的擁有機會相比,金錢不值一提!
惠訓坊麵積本就不大,沿河傍池、環境優越,地皮甚至珍貴到需要完成一場政變,才能重新進行瓜分。
眾挽郎雖然都是官宦子弟,但他們各自家族也罕少有在此擁有房產的,更不要說將一座彆館分給少年郎自己使用。
張家雖然不是老牌名族,但得益於張說的努力奮鬥,當下所擁有的資源仍是最頂級的。當然也是因為張岱自身的努力,讓他能夠享受到張家所擁有的珍貴資源,畢竟有並不代表著誰都能用。
“張六擁此美業,能不恭為地主、款待良朋?”
眾挽郎們心中羨慕著,又都紛紛起哄讓張岱請客。少年人熟悉起來也快,他們這會兒已經忘記了之前在省中詰問張岱的事情,開始勾肩搭背、稱朋喚友。
張岱對此也無不可,那彆館本就是以交際會友為名義分給他,請上幾次客,以後也不會有人責怪他要彆籍立戶。
隻不過眼下正值岐王喪禮期間,他們這些挽郎好歹是前來助喪的,結果一個個酒肉滿腹、喝得醉醺醺,終究有些不妥,於是便一再保證來日事畢後再於彆館中宴客。
略過此節不說,接下來挽郎們便又開始各捧詩稿、一臉苦色的背誦起挽歌來。今早太常又送來一批挽歌,而且據說樂人李龜年等還在大內進行編曲協律,總之都在讓他們這段挽郎生涯變得充實起來。
張岱作為班首,還有一個任務就是要按照眾挽郎各自聲色、嗓音分配給他們不同的挽歌與聲部。
好在他也粗通樂理、接觸過這門手藝,對此倒不生疏,而隊伍裡又沒有李峽那種五音不全的魔音戰士,安排起來倒也順利。
當他這裡協調起隊伍,其他隊伍都還沒編排好,太樂署官員過來檢查的時候,都忍不住連連稱讚道:“張郎才趣出眾、樂理熟稔,來年解褐可先司樂啊!”
這話倒也有點拍馬屁之嫌,畢竟後世就算對古代樂理有所研究和考據,終究還是不如當代人掌握的全麵具體,何況張岱本身就不是專業的。
但如果是做官的話,張岱倒也不怵,業務不行我會管理,捶不了羯鼓還捶不了你們?
張岱這裡事情安排的這麼妥當順利,還是因為他隊伍裡有個好幫手,名字叫做顏允南。
挽郎通常都是十幾二十歲的年輕人,但這顏允南足足三十好幾,胡子都已經蓄起來了,看著甚至要比俊美無儔的張岱還要醒目,張岱自然對其留意幾分。
彼此稍一敘話,張岱才知這顏允南便是顏真卿的兄長,心中自是肅然起敬。
他又忍不住問起如今顏真卿可在洛陽,卻被告知其父早亡、兄弟異居,顏真卿等幾名少弟隨母寄居外祖父家,顏允南等則隨伯父顏元孫、即顏杲卿之父宦遊所任。
顏允南其人穩重老成且待人真摯,張岱對其也印象頗佳,彼此很快就熟悉且友好起來,倒也沒有因為年齡的差距而相處尷尬。
倒是因為顏允南作為挽郎中最為年長者,其穩重的性格也多了幾分讓人信服的氣質。
因為有了顏允南的輔助,張岱省心不少,偶爾還能到一旁去偷懶摸魚。
他注意到這山亭院中的岐王府奴仆們也都進進出出、忙碌不已,院舍間的許多陳設、藏品與儲物都在進行盤點整理,裝車運走。
岐王乃是聖人之弟,而聖人雖然在政治上對其多有提防壓製,但是恩賞待遇上並不吝嗇,家室自然富貴至極。
張岱留意到單單這些進進出出運載財貨的馬車,從他清早入門一直到了中午時分都沒有停止的意思,而且看樣子還有許多藏物需要整理運輸,可見岐王家財之豐。
他又想起昨夜入見雲陽縣主伏案盤點家財的情景,心中便不免生出許多的聯想。
雲陽縣主曾說此番歸葬其父加上居喪、數年之內都不會再返回東都,所以要將東都的財貨運回長安去安置。
可是看岐王家這麼多的財產,想要儘數運走怕是很難。而且當下正在治喪,送葬隊伍後邊拖著幾百車甚至更多的財貨招搖西去,也實在是不妥,最好是能有彆的辦法變通解決一下。
想到這裡,張岱心內更熱切起來,正好趁著中午解散休息吃飯之際,他便對顏允南說道:“午後請顏兄帶著他們繼續練習曲辭,我有一些事情可能要晚些過來。”
顏允南聞言後便點點頭,至於岐王府屬官們倒也好說話,隻要能保質保量的完成任務,他們也不會過分約束這些二世祖,而且張岱這一支小隊練得最好也是有目共睹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