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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079 損不足而奉有餘(1 /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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儘管事出突然,但張岱也是不敢怠慢,在送走了王翰等人之後便立刻返回居室更換一身得體袍服,接著便帶上安孝臣與丁青,共那前來通知的禮部官員一起出門。

“前方可是張家六郎?”

街上行了一段距離,突然後方有人呼喊,張岱回首望去,便見一個二十出頭、身穿錦袍的年輕人並兩仆從策馬行來。

之前發生韋堅兒郎那一檔子事,他出入都有些警惕,心裡存著一份小心。

張岱勒馬道左,待對方到了近前後才點頭說道:“不錯,在下正是張六,未知足下是?”

“某名裴稹、字道安,家祖聞喜獻公,父今居職兵部侍郎。”

年輕人策馬入近後便也拱手笑語道:“前於家中多聽家父讚揚六郎事跡,行道望見,冒昧呼擾,六郎不要見怪。”

“原來是裴太尉門下賢孫,失敬失敬。裴公子今從何出,欲往何去?”

張岱聽完對方自訴家世,連忙也拱手說道。

他倒不是對盛唐人物精熟到隨便一聽官爵就能對號入座,而是入坊後張義打聽街尾東曲有兵部侍郎裴光庭家的彆業,所以聽到對方介紹便有所聯想。

“今日無直南衙,本想彆館閒處,不意家人來告詔選岐王挽郎,家父著我向禮部聽選。”

這不巧了麼?

聽到裴稹的回答,張岱也不由得感歎岐王這一死把都內官宦子弟都攪鬨得不輕,居然裴光庭的兒子也要前往備選挽郎,兩下一說便索性結伴同往。

兩人雖是初見,但裴稹卻也熱情,主要還是因為張岱之前的事跡,讓他在都下年輕人當中已經享有不小的知名度,諸如今早到訪的杜甫叔侄。

話說回來,張岱跟裴稹其實也算是遠房表兄弟,他外公是武攸宜、裴稹外公則是武三思。之前張岱在張家都備受冷落、人莫知之,如今聲名鵲起,這些過往全都隱沒的人際關係便也漸漸浮現出來。

交談中張岱得知,裴稹已經出仕,所擔任的正是之前皇帝想要授予他卻被他拒絕的千牛備身。

挑選挽郎倒也並不限製出仕與否,究其本質是這些官宦子弟代替他們的父祖參與國禮、扶棺出葬,隻是因為有著事畢授官這一節,讓事情添上了濃厚的功利色彩。

換在公卿或是一般百姓家裡,治喪的時候同樣也有挑選年輕子弟唱挽歌送葬的習俗,隻不過他們並不像皇家一樣酬以官爵,而是給予一些飲食物質的酬謝。

來到禮部官署的時候,場麵仍然十分熱鬨,裴稹並不像張岱已經直接獲得了名額,還要登堂去登記報名。而張岱這裡還不知道要去哪裡報道,便見到他老子已經在一旁向他招手。

“阿耶已經歸事?”

張岱走過來,隨口問了張均一句。

張均把他拉到一旁去,然後便沉著臉問道:“不是與你說過,少與岐王家往來?怎麼出門便忘了教訓,還要央求岐王家舍以挽郎之職!你先求弘文館,複求挽郎,究竟意欲何事!”

張岱自己還有點懵,搞不清楚是個什麼情況,結果來到禮部迎頭便挨了他老子一頓訓,心中自是非常不爽。

但他並沒有直接發作,而是略作沉吟,很快便將一些事情想通,旋即便望著張均問道:“阿耶急急歸事,是夫人求你為阿弟謀一挽郎事?她自詡名門,家有傳承,卻如此墮使我家兒郎,大父知否?”

挽郎固然是官宦子弟解褐出仕的方便法門,正是因其方便,所以上不得台麵。隻有對自己沒有要求的人,才會樂得鑽這個空子謀求一官半職。

唐代曆史上擔任挽郎名氣最大的莫過於姚崇,曾經擔任孝敬皇帝挽郎,但之後姚崇又應製舉下筆成章才出任官職。

挽郎雖然說事畢即授,但實際上授予的官職通常也非常卑下,且選擇不多、升遷困難,除了方便可以說一無是處。

甚至當達到某一級彆後、單純的挽郎出身都是一種汙點,在一些要職崗位上的競爭力有限,屬於提前透支自身前程潛力。

譬如中唐名將韋皋,本是京兆韋氏族人,挽郎出身,年輕時卻落魄不名,寄居於妻子家中,甚至遭到家中奴婢的輕視與怠慢。

張岱都幫岐王禳星續命,當然也知道岐王喪禮要選挽郎,但他根本就沒打算要通過挽郎出仕,所以對此也沒怎麼上心。如果他急於任官的話,當日就答應皇帝賜授的千牛備身、跟裴稹當同事了。

裴稹此番來報名,也不是為的競選挽郎,主要還是為的表達一下對於岐王喪事的一個態度。皇帝死了弟弟,自己傷心的茶飯不思,大臣們卻無動於衷,這麵子上總歸不好看。

張均聽到兒子道破緣由,神情有些訕訕,這隻是他夫妻倆私下的合計,倒是沒跟他老子張說提過。

他低頭避開張岱的眼神,轉又說道:“鄭氏名門,豈是自詡,夫人她也有難處。日前本意要將你弟送往國學,但因你稟賦更好,此事不便再爭,便且推讓給你。

挽郎出身固然不美,但你弟才情稟賦並不及你,父母總是不想厚此薄彼,便想稍作取巧、先給他某一出身,這也不是壞心。”

講到這裡,他便自覺得自己也沒有做錯什麼,便又抬起頭來望著張岱說道:“你才情風格人皆有睹,況你大父對你寄予厚望,想也不喜你偷此巧力。

當下競爭挽郎事者眾多,你耶又當司處事,為免滋惹物議,不好兩子並入。不如你入辭此事,將這機會讓給你阿弟,你便專心於學。

你弟雖然才不及你,但他母族名高聲壯,先獲出身,早達貴階。日後你學術有成、曆轉清司,兄弟並可馳名於世,豈不美哉?”

講到這裡,張均臉上也流露出幾分期待的笑容,為他給兒輩所勾勒出的美妙前程而大感心動。

他並不奢望兒子們成長為他父親那樣的全才,長子專注學術、嫡子則官運亨通,這無疑是最好的一個局麵。

然而他所勾劃的這美好未來,聽在張岱耳中甚至都懶得吐槽。媽的現在跟老子講不想厚此薄彼,你配嗎?更何況,老子如今的厚,是你給的?

老實說,如果他家裡是一個正常的倫理關係,這個挽郎機會他既然不在意,讓給兄弟又何妨。

可問題是,鄭氏那裡的盤算大概是讓自己兒子“先獲出身、早達貴階”後,再轉回頭來更方便收拾他這個孽種。

張均那一番自我感動的用心良苦,在他看來就是放狗屁。原本做不做挽郎他並不在意,可現在既然知道鄭氏也想給兒子爭取,他就絕不會讓出去!

“阿耶儘心給兒郎籌劃,著實讓人感動。隻不過事情卻不像阿耶所見這麼簡單,我與岐王家交情淺薄,對方何以專揀我執紼助事,當中緣由,阿耶難道不好奇?”

張岱自知他跟張均夫妻有著根本性的矛盾,但他眼下還是不宜徹底翻臉,於是便又隨口說道。

“為什麼?”

張均聞言後便也連忙問道,他的確對此有些好奇,這小子搬到惠訓坊滿打滿算不過幾天時間,而岐王當時已經性命垂危,他怎就與岐王家有了這樣的交情?

“我初入惠訓坊彆業,便遇到岐王家打醮禳星……”

這事張岱隻跟他爺爺講了一下,看樣子張說也不覺得有跟他兒子講的必要,因此張均並不知曉。

在聽到張岱講完後,張均便頓足道:“如此要事,怎不速速歸報!你真是越發大膽了,這樣重要的事情,竟然敢不問自決,真不該將你放縱於外!”

瞧著這家夥一副大驚小怪的模樣,張岱也無力吐槽,隻是又說道:“我自度岐王家所以用我,大概與此有關,我命理與此事暗合。

我與阿弟同父所出,占命也應有相輔相成之數,隻不過阿弟若想代我,最好還是自卜一番。畢竟這本就是送渡黃泉、凶吉交纏的事情,還是不可太過隨意。”

“是該謹慎些!”

張均聞言後便連連點頭道,打算歸後再跟夫人合計一下,轉又瞪著張岱怒聲道:“以後再有此類事,先回家問過,不要自作主張!”

我問你個屁,過兩天我就去給寧王禳星!

張岱心裡暗罵一聲,看他老子這表情倒是確定一件事,那就是他應該不知兒子卜命、命格相衝一事。

那之前對自己的忽略便應該是純粹的耳根子軟、被枕頭風吹的頭腦昏昏,加上本身就是一個沒心沒肺、無情無義之人。

父子倆對話完畢,張均便先把他引到禮部後堂去,這裡已經有十幾個年輕人在等待。這些人也已經是先一步預定下來的挽郎,大多是李唐宗室子弟,所以不必和外間那些人一起等待挑選。

這些人其實也並不怎麼需要挽郎這個出身,而張岱則是不怎麼在意,偏偏他們提前得選。而真正需要這一機會的人,則還在外間苦苦爭求。人之道,損不足而奉有餘,信哉斯言。

這些真正的皇族貴胄在得知張岱的身份後,對他也流露出一些好感。

儘管李林甫也是出身李唐宗室,但其本身血脈關係已經比較遠了,在場也沒有李林甫的近親少輩,年輕人的是非喜惡要更純粹,張岱的言行事跡無疑是非常符合他們的價值觀。

可以說張岱隻憑著“玉骨郎君”這一人設,在兩京之間年輕人群體當中,就沒有他混不開的場。

因為所有挽郎還沒有選備結束,所以今天禮部將他們招來也沒有具體的事情安排,隻是將他們記錄在簿、量體裁衣,並交代他們從明日開始便要到岐王府上集合、參與到喪禮當中。

簡短開了一場會,順帶著結識幾個新朋友,張岱瞧著禮部侍郎賀知章出出入入間雖然挺忙碌,眉眼之間卻殊少悲傷,並沒有刻意做出什麼悲痛姿態。

或許是因性格疏曠,但一想到其人將要因此倒黴,張岱心裡就忍不住直樂。

離開禮部官署時,張岱左右看看也沒有見到他老子,大概是先回家去跟鄭氏彙報去了。一想到鄭氏又將因此而氣得暴跳如雷,張岱的心情便更愉快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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