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清月手中的燈籠,似是都受到夜風的影響,輕輕搖晃,燈火明滅間平添了幾分詭異。
繞過花叢和幾株風景樹,朦朦朧朧便看到兩道身影。悉悉索索的動靜中,還夾雜著一些奇怪的聲音。然後……
“誰在那兒?”
寂靜的黑夜中一聲嬌喝顯得異常刺耳。
兩道身影都被嚇得渾身一顫。
待到李清月拿著手裡的燈籠走過去的時候,卻發現其中一道人影已不知所蹤,僅剩下一個女人正站在樹乾下麵,手忙腳亂想要係好襦裙上的扣子。偏生心裡慌張之下扣子卻是怎麼都係不上。
原本梳理整齊的頭發也是一片散亂,臉上還掛著一些口水的痕跡。
低頭望去,甚至還能看到一條男人的褲子,李清月腦門上登時一層黑線,縱使她比較缺心眼兒,這時候也明白那兩人究竟在做什麼了。
隻是那男的,溜的比較快,光著屁股跑掉了。
撞破這對兒野鴛鴦,有點缺心眼子的李清月非但沒有不好意思,反倒是提著燈籠又往前走了兩步,模模糊糊之間終於看清楚了那女子的長相。
“張妍……”然後便驚呼出聲:“怎麼會是你?”
沒錯,這樹下正慌裡慌張整理自身儀容的女子赫然正是洛玉衡的四個貼身婢女之一張妍。年齡比起李清月來說稍小了一點,平日裡柔柔弱弱,性格溫順,便是說話都細聲細語,一副膽小老實的模樣,李清月怎地也沒想到張妍居然會在這裡跟男人偷情。
果然,越是老實的女人,做出來的事情就越嚇人。
這種事,縱然是她都隻能偶爾想一想,卻是不敢真個兒做出來的。
張妍亦是滿臉尷尬:“清月姐……你,你怎麼會在這兒?”
“主子讓我辦點事兒……”李清月便用力搖了搖腦袋:“不對,現在不是說這些的時候,張妍,你糊塗啊,你要是真想成親了,跟主子說一聲便是,咱家主子什麼人你又不是不知道,還能不同意?何必這樣偷偷摸摸的。”
李清月的語氣變的越來越嚴肅,到後來甚至明顯有些生氣了:“放在彆的家裡,你這是要被打死的。”
這話倒是不假。
就如同那皇宮,雖說皇帝的皇後,妃子數量可能不會太誇張,但名義上整個皇宮所有的宮女也都是皇帝的女人。
什麼時候興致來了,臨幸幾個宮女也實屬正常。
誰若是敢勾搭宮女,那便是禍亂宮闈,要滿門抄斬的。
於絕大多數勳貴家庭,家族內的婢子基本上也都算是老爺的女人,老爺說要賜給誰那便給誰,老爺沒有賜給你私自去勾搭,那也是要被打死的。
洛玉衡是長公主,還是一個寡婦。
正所謂寡婦門前是非多。
一個寡居的女子,縱使安分守己可能都要被那些長舌婦,編排出這樣那樣的流言。
若是張妍和男子深夜幽會這種事情傳出去,沒人會針對一個婢子怎樣,所有的風言風語便會全部落在洛玉衡頭上,人們隻會說婢子都是這樣,那主子也好不了多少,都是不要臉的。
是以李清月才會這般生氣。
張妍臉色一陣青一陣白,歡好的時候腦子一熱便什麼都記不起來了,現在才是一陣陣後怕。
也就長公主殿下心善,這若是其他公主,郡主的婢子發生這樣的事情,那當真是要被浸豬籠的。
也幸好和李清月平素裡關係不錯,張妍好一番哀求,保證以後絕不會再有這樣的糊塗事情,李清月臉上的怒氣這才逐漸消退。稍稍放心下來的張妍,總算是能將扣子扣好,將頭發梳理整齊,麵色也恢複正常:“對了,清月姐,今兒個姑爺是不是又去找主子了?”
“他們今天又說了什麼啊,這麼久?”
“也就商量了一下明天怎麼施粥的事情,姑爺建議主子明天找個時間在兩個粥棚都露露臉,好讓這些災民明白,他們能活下去全都是主子的恩德。”李清月便笑了笑:“最好啊,能親自給一些災民盛粥,發饅頭。”
“或者說,挑選幾個老人啊,小孩之類的再噓寒問暖一下。”
“姑爺說了,這叫什麼形象,人設,有點聽不太懂,但隻要這樣做了,主子在這些災民心中,那就是頂破天的好人。”
“主子現在的情況你也知道,若能將鬆州府的民心收攏,很多事情就會方便很多。”
“姑爺總是能想出來一些奇奇怪怪的點子。”張妍便點了點頭,在這方麵她還是很佩服宋言這個姑爺的:“不過,不會有危險吧,畢竟那些可是災民,萬一身上有什麼病氣,再過給主子……”
“這個沒事,姑爺是神醫你又不是不知道,便是真有什麼病,姑爺也能治好。”
“也是,不過啊,我覺得姑爺老是半夜來找主子,這不太好,若是讓那些貴婦人知道,怕是舌根子都要嚼爛了。”
李清月便沒好氣的在張妍的腦門上用力一彈:“你還好意思說,先管好你自己吧。”
隨著一聲痛呼,兩人的身影逐漸消失在夜幕中,蒼穹下,再一次恢複了寧靜。
宋言也已經折返回了臥房。
床鋪之類的東西顧半夏早已準備好。
這一個晚上,宋言睡的很沉。
翌日。
天空徹底放晴。
宋言剛在床上睜開眼睛,屋外便傳來一陣咚咚咚的敲門聲,門外卻是楊思瑤。
楊思瑤的眉頭緊緊皺著,她似是已經完全從妹妹的死訊當中走了出來,也可能是將妹妹的死徹底轉化成了對楊家的恨,她的大腦仿佛無時無刻都在思考,她的眼睛似是蘊藏著數不清的念頭。
楊思瑤並未多說什麼,隻是微微點了點頭,兩人便一起離了洛府。
城內的情況已經變得有些糟糕。
昨日夜裡洛玉衡估計今日寧平縣內的災民數量可能破千,然實際看來莫說是一千,怕是三千都有了。
過多的災民,讓城內的氣氛不可避免的緊張起來。
尤其是聽說洛家今日要施粥,是以許許多多的災民,乞丐,都在往洛家這邊聚集過來,隻是不斷哀求著,希望長公主殿下能發發慈悲,給一口吃的。鬆州府的災民還好說,吃不飽穿不暖也不過兩日罷了,但那些因為戰亂從北方過來的流民,還有因著水患從南邊北上的災民,情況便有些糟糕,一個個麵有菜色,神情淒楚,惶惶不安。
身後傳來腳步聲。
卻是洛玉衡。
身邊跟著三個婢子,除了年齡太大的陸婉之外,陶雲,李清月和張妍全都陪著,甚至還有一個外表看去不過十七八歲的婢子怯生生的跟在身後。
這婢子好像是最近才招募的,便是宋言也隻是見過幾次。
小臉兒看起來普普通通,倒是那身段嬌小卻又豐滿,許是因為第一次跟著主子出去辦事,整個人看起來都戰戰兢兢,貌似有些害怕,尤其是看到洛家大門外那密密麻麻的災民,眼神中的懼意更甚。
當看到洛玉衡出現,雖這些災民大約都沒見過長公主,但看洛玉衡身上的打扮也能明白這就是這棟宅子的主人,當下各種哀求的聲音便此起彼伏。
眼看著眼前那一大群衣衫襤褸的災民,洛玉衡眼神中閃過一些悲憫。
這些,都是寧國的子民啊。
淪落到現在這般模樣,那就是皇族的失職。
“洛家這邊再加設一個粥棚吧。”用力的吸了一口氣,洛玉衡這般說道。
“天權,帶上幾十個護院,東城門那邊的粥棚你去負責。”
“言兒,你也帶上幾十個護院,西城門那邊的粥棚便交給你了。”
“天樞,你現在是寧平縣的縣令,就帶著縣裡的差役,負責維係治安。”
“天陽,你帶著一些護院,到城裡尋找那些難民,告知他們兩個城門和洛家門前有粥和饅頭。”
一口氣,洛玉衡下達諸多命令。
身為長公主的精粹乾練,在這個時候逐漸展現。
隻是,如此大規模的人員調動,洛府內一百多個護院,瞬間便失去了一大半,隻剩下一小部分,還迅速在洛家門口搭建起來了棚子,支起鍋架。
白燦燦的粟米投入冷水,隨著火焰翻騰,不少災民的眼睛便充滿了期待。
隻是,誰也沒有注意到,人群中一個災民嘴角勾起詭異的弧線,便是那一雙眼睛都充滿興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