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色微亮。
晨曦尚未驅散鹹陽的薄霧。
天師府。
書房。
秦牧緩緩放下了手中的符筆,原本平整的頂級黃符紙上,此刻已然布滿了玄奧複雜的金色符文,絲絲縷縷的道韻在其上流轉。
隨後。
他吐出了一口濁氣。
濁氣中。
夾雜著一絲若有若無的灰黑。
他昨夜想半天沒睡著。
然後就索性直接連夜畫起來了還運符。
“總算是完成了。”
秦牧低語。
他揉了揉發脹的額頭。
隨後。
看著桌案上厚厚一疊,不下千張的還運符。
臉上露出如釋重負的笑容。
這些符籙。
每一張都承載著一份償還之意。
隻要和之前一樣。
讓章邯送到那些曾被他借去福運的百官之手。
這場借運。
就算完成了。
福運這東西。
有借有還,再借不難……
啊呸!
道爺以後打死也不搞這種提前消費福運的事情了。
太折磨人了!
福運低迷時,喝水都會塞牙縫。
他甚至覺得。
東皇太一會出現,都是因為他福運低了的緣故。
否則。
這老小子怎麼那麼巧的出現了。
念頭微轉。
他沉聲開口道。
“來人。”
話音落下。
立刻有影密衛聞聲而入。
恭聲開口道。
“天師大人有何吩咐?”
秦牧淡淡道。
“去。”
“請章邯將軍前來天師府一敘。”
他需要章邯這個最得力的工具人……
啊不。
是左膀右臂!
來將這些還運符妥善地分發下去。
“喏!”
影密衛領命。
隨後立刻前去辦事。
秦牧緩緩起身。
久坐一夜畫符,道爺他著實累了啊!
站起身。
他活動了一下有些僵硬的筋骨,
順便推開窗。
清晨微涼的空氣湧入。
讓他精神為之一振。
窗外。
天師府的庭院在晨曦中顯得格外寧靜。
偶有鳥鳴清脆。
平添幾分生機。
鹹陽宮的輪廓,也映入眼中。
這氛圍感。
讓秦牧的心情都好些了。
要是換前世。
他能有這待遇,這條件?
當一輩子牛馬。
都吃不上四個菜。
每天日常就是拚某飯。
更逞論。
住這種超一線城市的超一線核心地段。
要不是有這神鬼大世。
道爺他完全就可以當場躺平。
然後享受人生了!
想到神鬼大世。
秦牧嘴角微抽。
說起來。
這玩意好像就是因他而起。
搖了搖頭。
他不再去想這個事。
隻是吩咐影密衛,給他煮碗蟹黃麵。
不要麵。
隻要蟹黃!
反正這時代螃蟹不值錢。
而章邯。
也在秦牧吃完了蟹黃麵之後。
趕來了天師府。
他依舊是一身玄黑色勁裝。
隻不過。
麵色上略帶幾分蒼白。
顯然。
鹹陽之危雖解。
但連軸轉的工作,加上受了不小的傷。
還是讓這位合格的工具……
呸!
悍將。
有些吃不消。
章邯走到書房門口。
恭敬開口道。
“末將章邯。”
“參見天師大人!”
正在擦嘴的秦牧,抬起頭,麵色溫和的笑道。
“章將軍不必多禮。”
“快快請進。”
章邯依言走進房間。
他看了一眼空了的麵碗,笑道。
“天師大人。”
“這是剛剛才用完早膳?”
嗒——
方帕被秦牧放到桌上。
他笑了笑開口道。
“章將軍吃過沒。”
“沒吃的話。”
“貧道讓廚房再煮一碗。”
聞言。
章邯麵色苦笑的搖了搖頭道。
“多謝天師了。”
“但。”
“宮中事務繁忙,末將隻能婉拒天師好意了。”
聽到這番話。
秦牧內心微動。
看起來。
政哥回去之後,開始大肆乾活了。
連帶的。
把他的好工具……
呸!
左膀右臂,累成了孫子。
隨即。
他笑了笑道。
“將軍辛苦。”
“既然如此,那貧道就不多留將軍了。”
說著。
秦牧指了指桌上的轉運符道。
“這裡。”
“有千張還運符籙,還請章將軍和此前一般,分發給百官。”
聞言。
章邯臉上露出一絲了然。
他記得。
當初天師以天官賜福為名,讓影密衛將一種符籙送予了滿朝文武。
如今看來是事畢收尾了。
不過。
他此番前來天師府。
可不僅是因為秦牧找他,更是……
隨後。
他恭敬道。
“末將一會便會前去辦妥此事。”
“不過。”
“天師大人。”
“末將此來。”
“還帶了陛下的口諭。”
秦牧眼眸微動。
不是吧。
政哥!
你自己卷就算了。
難道又要往道爺身上加活!
不要啊。
道爺還不想去血拚!
想偷懶!
但。
他畢竟是大秦天師。
有些事。
沒辦法的啦!
他隻好帶著無奈,平靜開口道。
“陛下有何吩咐?”
章邯沉聲道。
“陛下口諭。”
“鹹陽一役,眾卿在天師率領下,大破妖鬼。”
“但妖邪之事層出不窮。”
“遍及各郡。”
“當及時設立一專門機構,負責天下妖鬼事件。”
“以安民心,穩固社稷。”
“這個機構。”
“陛下認為,讓天師來統領最好。”
“畢竟。”
“紫山之上,天師也要傳法天下。”
“兩件事合二為一。”
“陛下覺得,最好不過了。”
專門負責稽查妖鬼的機構?
由道爺負責?
秦牧嘴角一抽。
果然啊!
又是打工啊!
這天師當的,比前世996的社畜還忙!
又是編撰道門戒律,又是主持羅天大醮,又是大戰東皇太一。
未來還要傳法。
現在又要負責專門緝拿妖鬼的機構。
他好累!
好想逃!
不過。
若是秦牧的想法讓外人知道。
那定然是羨慕嫉妒恨。
專司妖鬼稽查。
這在即將到來的神鬼大世當中。
會擁有多大的權柄!
某種程度上。
甚至比身為帝國之主的嬴政,還更具有權力。
但就是這麼巨大的權力。
他卻覺得麻煩。
當真有些哭笑不得。
念頭微轉。
秦牧微微頷首道。
“陛下深謀遠慮,所言極是。”
“這副擔子。”
“貧道便接下了。”
“你回去回稟陛下,這機構,既然以斬妖除魔,衛我人道為己任。”
“便名曰……”
“斬妖司。”
斬妖司!
章邯聽到這三個字,隻覺得一股凜冽的殺伐之氣撲麵而來,令人心神為之一震。
天師大人。
當真是,殺伐果決!
他立刻恭聲道。
“末將定將這個名字報知陛下。”
秦牧微微一笑。
彆高興太早了!
你小子。
貧道怎麼可能會放過你那麼好用的工……
左膀右臂!
他擺了擺手道。
“陛下既然將此事交予貧道,那貧道自當竭儘所能,不負帝恩。”
“隻是。”
“這斬妖司初立,千頭萬緒。”
“之後。”
“貧道還需章將軍多多費心才是。”
章邯微愣。
隨後臉上浮現出一絲喜色。
他沒想到。
斬妖司這個機構中。
天師大人居然也要給他一個位置!
這可是帝國未來最重要的機構啊!
他立刻恭敬道。
“天師大人放心!”
“末將定當鞠躬儘瘁,為天師大人分憂!”
秦牧點了點頭。
隨後就揮手示意,章邯可以去送符了。
但是。
章邯並沒有走。
而是繼續開口道。
“天師大人。”
“末將還有一件事忘了說。”
“陛下說了。”
“這專司妖鬼之事的機構,成立之後的第一件事。”
“便是要統籌負責。”
“後日於紫山之上的功績授籙一應事宜。”
“陛下說了。”
“昨日鹹陽之戰時的功績。”
“還請天師大人詳細核查。”
鹹陽之戰後的功績核查,還要道爺來負責?
秦牧臉上的笑容有些僵住了。
他原本還想著,這斬妖司成立歸成立,但不急在一時。
回頭。
他甚至可以掛個名頭,具體事務都丟給章邯去辦,自己則是偷個懶。
結果……
政哥這是連偷懶的機會都不給道爺我留啊!
核查鹹陽之戰中,各路人馬的戰功,要評定功勞大小,要擬定授籙名單,還要準備相應的符籙、法器、仙丹作為賞賜……
簡直是時間緊,任務重!
原本這事。
他隻打算,琢磨出一套核查功績的道術出來。
但現在……
這麼多活!
他得加大班了!
關鍵是。
他還沒辦法推辭。
這可是。
最重要的人事任命權!
秦牧心中哀嚎一聲,臉上卻不得不麵如止水的點頭道。
“此事確實是當務之急。”
“貧道,定不辱使命。”
他還能說什麼呢?
乾活吧!
隨後。
他從書案上拿起那厚厚一疊的還運符,遞給章邯。
這個工具人。
趕快走吧!
道爺真是麻了!
章邯接過符籙,看著天師大人這副身體被掏空的疲憊模樣,心中不由更加敬佩。
天師大人為了大秦,當真是鞠躬儘瘁,死而後已啊!
而後。
他行了一禮後,轉身離開了天師府。
離開天師府後。
章邯不敢有絲毫怠慢,立刻召集了麾下最為精銳的影密衛,將那些還運符一一分發下去,命他們以最快的速度,送達朝中每一位曾收到過賜福的官員手中。
一時間。
影密衛的身影開始頻繁出現在鹹陽權貴府中。
而那些收到還運符的官員們。
反應也是各不相同。
相國府。
李斯看著手中這張與之前那張符籙材質相同,卻蘊含著一種截然不同氣息的符籙,眉頭微不可察地皺了一下。
“還運符?”
他低聲沉吟。
看來,這位天師大人,當初那賜福之舉,並非無的放矢啊。
如今歸還,想必也是了結了某種因果。
李斯搖了搖頭,將符籙小心收好,並未多想。
對他而言,隻要陛下依舊倚重於他,這些細枝末節,無需太過在意。
武城侯府。
王翦看著手中的還運符,那雙飽經滄桑的老眼中,閃過一絲了然。
他戎馬一生,經曆過無數生死,對於氣運、命數之說,雖不像方士那般沉迷,卻也並非一無所知。
天師此舉,光明磊落,倒是讓他高看了一眼。
他本以為。
天師會借而不還來著。
“阿父,這……”
王賁站在一旁,有些不解。
王翦擺了擺手,淡淡道。
“無妨,天師自有其深意,我等遵從便是。”
其餘文武百官。
在收到還運符後,反應亦是大同小異。
有疑惑不解者,有暗自猜測者,亦有如蒙大赦,如釋重負者。
畢竟。
之前那賜福來得太過突然,不少心思深沉之輩,生怕其中有什麼自己不知道的算計。
如今這還運符一到,倒是讓他們心中的那塊石頭落了地。
而隨著一張張還運符被官員們接收。
秦牧的福運天宮之內。
福運開始急速的消失。
同時。
一股無形的,沉甸甸的枷鎖,也從他的神魂深處,悄然卸下。
那是借運的因果。
當百官借運而產生的因果。
悉數消散之後。
秦牧感覺渾身上下。
浮現著,
前所未有的輕鬆與通透。
雖然此刻的福運天宮中,福運相比之前,顯得有些空蕩。
但。
總算是無債一身輕了!
這波,不虧!
與此同時。
小聖賢莊在鹹陽的臨時據點內。
氣氛有些凝重。
書房之中。
伏念眉頭緊鎖,背負著雙手,在房內來回踱步,臉上充滿了難以掩飾的憂慮與不安。
他身旁的張良與顏路對視一眼,皆從對方眼中看到了一絲無奈。
張良忍不住開口勸道。
“大師兄,您就放寬心吧。”
“天師大人胸懷寬廣,斷不會因為先前的一些小小誤會,便在此等大事上,與我儒家為難。”
“更何況,鹹陽之戰,我儒家弟子亦是浴血奮戰,功不可沒,天師大人賞罰分明,定然會秉公處置,不會虧待有功之士的。”
顏路亦是附和道。
“是啊,大師兄,子房所言極是。”
“天師大人如今初立道庭,正是廣納賢才,凝聚人心之時,斷不會做出此等自毀城牆之舉。”
聞言。
伏念長歎了一聲。
“為兄……唉!”
“若非當初為兄短視,又豈會有今日之困。”
“為兄實在是擔心。”
“天師大人因為為兄當初的態度,對小聖賢莊有所偏見。”
“若是一般事,為兄不至於如此。”
“但是昨日……”
“鹹陽之戰,眾多儒家弟子浴血而戰。”
“若天師想敲打一下為兄。”
“那這麼多儒家弟子浴血而戰的功績,恐怕就要削弱數成了……”
說到最後。
伏念臉上布滿了內疚與自責。
他怕自己斷送了儒家弟子們的前程。
讓他們錯失第一波功績授籙的機遇。
張良與顏路聞言。
有些沉默。
相比於伏念此刻的患得患失。
兩人倒是完全相信秦牧。
畢竟。
他們不覺得天師大人會這麼小氣。
張良看著伏念不安的神情。
他內心歎了口氣。
師兄啊師兄。
早知今日,何必當初。
不過。
再怎麼說,伏念也是大師兄。
不論是出於師兄弟情誼。
還是其他。
他都得安撫一下伏念的情緒。
隨即他開口道。
“既然大師兄擔心天師大人心存芥蒂。”
“那我就去天師府。”
“探一探天師大人的口風。”
“如何?”
聞言。
伏念猶豫了片刻後,麵色流露出凝重道。
“此事。”
“便拜托子房你了。”
張良拱手應道。
“大師兄放心。”
隨後。
張良直接前往了天師府。
然而。
當他被影密衛引入前廳後。
卻不由得微微一愣。
隻見這寬敞雅致的前廳之中。
已經坐著好幾人了。
左手邊,赫然是大拍天師馬屁的公輸家族長。
公輸仇。
他此刻正襟危坐。
偶爾瞥一眼其身旁,同坐的燕丹。
廳堂的另一側。
卻是環抱雙臂,斜倚著廊柱,閉目養神。
大名鼎鼎的流沙之主。
衛莊。
張良心中閃過一絲驚訝。
隨即又有些了然。
如今。
正是功績統計前夕。
有想法的人。
的確都會來天師府走動一下。
畢竟。
功績這種東西。
總要領導看到了,才算有嘛!
隨後。
張良找了個空位坐下。
沒過多久。
秦牧的聲音。
響了起來。
“看來。”
“貧道這天師府,今日是要門庭若市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