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霧腳下一歪,差點摔倒,被程清覺又扶了一把。
她燒得暈暈乎乎,跟喝醉了似的,膽子也比平時大很多。
眨巴了兩下濕潤的眼睛,轉眼瞧過去,嗓音又啞又軟:“你剛剛聽到護士姐姐說什麼了嗎”
男人眉心輕擰,回憶了一下,似乎知道她問的是什麼:“你說‘女朋友’?”
這三個字被程清覺的聲音說出來,衝擊力更強,黎霧吸吸鼻子,整個人像懸在空中,雲裡霧裡的,人要昏掉了。
她點點頭,手裡還攥著自己的醫保卡。
程清覺眉眼鬆開,解釋:“我們年紀差不多,又一起來醫院,所以才會誤會。”
黎霧機械地又點點頭。
程清覺以為她燒懵了,才會有這樣整愣的反應,輕蹙眉想了想,補充:“你介意的話,下次我會解釋。”
剛剛是不方便搭話,才沒有澄清。
陌生人的一句誤會,他覺得無所謂。
“不,不是,”黎霧快速擺手,又感覺自己這反應太“狼子野心”,手垂下來,舔舔唇,兩手揪著褲縫,“我是想說不用解釋,哦不,不是,是不介意”
她舌頭打結,甕聲甕氣,說兩句就要吸一下鼻子。
男人淡淡看她一眼,麵上看不出情緒,須臾:“嗯。”
因為腿腳不便,繳費拿藥都由程清覺代勞。
黎霧坐在輸液室的椅子上,透過右側的玻璃窗,看在外間走動,又拿著單子走回來的男人。
給她打針的是個小護士,看她一直看外麵,在她手腕係上止血帶,拍拍她的手背,笑:“你男朋友對你真好。”
黎霧抿著唇,內心嗚嗚了兩聲,又有點想哭,啞著嗓子張口解釋:“不是男朋友”
小護士笑笑,針紮上,止血帶解開,了然的口吻:“不是男朋友,那也是曖昧對象吧。”
要真的是就好了。
黎霧這麼想。
晚上八點,輸液室除了她,隻有不遠處角落裡的一對父子,小男孩兒病殃殃地歪倒在爸爸懷裡,男人脫掉身上的大衣給小朋友蓋上。
護士推了車往外,程清覺也終於走到,從輸液室敞開的前門走進來。
男人腿長,幾步走到她身邊的空位,坐下來。
黎霧瞧著他,看到他把右手裝了藥盒的塑料袋放在她的腿麵,仍舊是淡淡的清啞聲線:“開了五天的量。”
黎霧右手還紮著吊瓶沒辦法動,左手撩著袋子看了眼裡麵的藥,囁嚅:“謝謝。”
“嗯。”
程清覺捏了下鼻骨的位置,伸長腿,抱臂往後靠。
輸液室的椅子就是那種正常的鐵質座椅,有些矮,也不夠寬,程清覺坐在裡麵,有點委屈他那雙長腿。
往後靠的姿勢,讓他的膝蓋幾乎頂到前排座椅的椅背。
黎霧目光上抬,落在右側的滴液管上,兩瓶藥,打完估計要三個小時。
她抿抿唇,又去看程清覺:“謝謝你要不然你先回去吧,全打完可能有點久。”
“不用,”男人似乎有些困,嗓音帶了困腔,眼睛也閉上,“我等你一起走。”
他戴著口罩,黎霧從側麵隻能看到他高挺的鼻骨把口罩撐起一個弧度。
又舔了舔因為發燒而乾裂的唇,她視線轉回來:“哦哦,好的。”
晚上十點半,吊瓶終於打完,護士長來拔針。
程清覺身高腿長,坐在靠走廊那側的座椅上,有點擋路,護士路過時看了他一眼,讓他抬腳。
儘管程清覺包得嚴,身上也是隨手扯的外套,但他身型在那裡,隻是這樣也能看出是個帥哥。
護士彎腰幫黎霧把針拔掉,拇指按著她的手背,叮囑了兩句:“回去多喝水,多睡覺。”
黎霧乖乖點頭:“嗯嗯。”
一劑退燒針下去,黎霧感覺好多了。
護士看了眼她因為生病,紅得不正常的臉,視線轉向一旁的程清覺,繼續交代:“回去這兩天彆吃外賣了,多吃肉蛋奶,你們年輕人不要嫌麻煩,蒸個蛋也行,給你女朋友弄一點。”
這個時間點,一男一女陪著來打吊瓶,都下意識以為是情侶。
黎霧從護士手裡接過棉簽,按著自己手背,餘光掃到身旁的程清覺動了動。
他貌似坐直了點,換了個姿勢,淡聲解釋:“不是女朋友。”
黎霧想到剛剛在門口,他說她介意的話之後會澄清。
護士長對程清覺那句話沒什麼反應,應了一聲,收起空掉的輸液瓶又對黎霧道:“反正你自己注意點,幾天就好了。”
黎霧按著手背,依舊乖巧:“嗯嗯,好的。”
“謝謝呀。”她嗓音又軟又綿。
一整天沒吃東西,黎霧肚子空下不少,也覺得舒服一點,等到家,換了鞋子,她才想起什麼似的又轉向程清覺。
她嗓子還啞啞的,說話時帶點鼻音:“你今天吃飯了嗎?”
程清覺看她一眼,剛摘下的口罩放在鞋櫃上,貌似是回想了一下:“沒有。”
黎霧“誒?”了一聲:“你不是說讓張揚送飯?”
“後來忘了。”程清覺回。
他今天一直在寫曲子。
黎霧生病,也沒辦法吃,他就懶得讓張揚送了。
黎霧視線一直黏在他身上,她真的很難想象有人會因為麻煩,或者彆的事就忽略掉一日三餐。
她想了想,把身上的棉服也脫下來:“那你要吃點什麼嗎,正好我也餓了,要一起煮。”
話音落,她看到已經走出去幾步,到餐廳拿水的男人看了她一眼。
“”這句話確實有點似曾相識。
她連忙抬手擺了擺:“不不,我不會再吃多了,昨天是特殊原因。”
她艱難道:“一晚上吃了好幾頓今天一整天都沒吃飯,真的不會了。”
不遠處的男人半撐桌麵站著。
昨天的麵味道確實很好,比張揚送來的各種搭配均衡的營養餐要好吃很多。
他略微思索兩秒,礦泉水放下,拿起手機。
黎霧見他拿手機,忍著小腿腿痛,連忙幾步走過去:“你不要再給我錢了,昨天給我的500已經能做很多麵了。”
程清覺稍皺眉,之後又道:“那是人工費。”
“人工費也用不了那麼多,這樣吧,”黎霧看他,“500就先算這兩天的,以後如果再給你做,你再給我。”
不然一碗陽春麵就收五百塊,她真的受之有愧。
又和男人對視兩秒,她看到程清覺點了下頭:“嗯。”
黎霧鬆了口氣,挽了袖子往廚房走:“我還在生病,可能給你做不了什麼好吃的,就給你煎個牛排,再做碗西紅柿雞蛋麵。”
主要是她想吃西紅柿雞蛋麵,所以順帶著也給程清覺弄這個。
“嗯,謝謝。”
二十分鐘後,食物雙雙出鍋,她碰了碰腳下的咖啡豆:“去叫你爸爸吃飯。”
旺財窩在她另一隻腳的旁邊,腦袋枕在她的拖鞋,還在睡。
咖啡豆像真的能聽懂似的,掃掃尾巴,轉身,踮著腳往次臥的方向去。
黎霧一整天沒吃飯,這會兒燒退下來,饑腸轆轆,不消片刻,一小碗湯麵已經吃完了。
再抬頭,看到坐在對麵的人碗裡也隻剩下一點。
男人臉上戴了一副黑框眼鏡,上身是同樣的黑色衛衣,露出的脖頸和手腕都很白,頭發蓬蓬的,沒有任何打理,有種清爽的男大感。
他吃飯的動作偏慢,吃得很乾淨,沒有尋常男生吃飯時那種狼吞虎咽的感覺。
黎霧覺得他吃飯的動作也賞心悅目。
屏息瞧著又看了幾秒,在心裡掰著指頭算,程清覺大概什麼時候走。
之前黃銘走的時候說,下周二程清覺就要再飛國外錄音綜那就是最多還有四天。
想到這裡,她稍稍歎氣,貼臉追星的日子大概到那時候就要結束了。
怕再打擾程清覺,摸了摸後腦的頭發,從座位站起來:“你吃完放進洗碗機就好,我先回去休息了。”
程清覺:“嗯。”
幸好隔天就是周末,黎霧難得的連著在家休息了三天。
兩天時間,她跟著程清覺吃過一次張揚送來的飯。
怎麼說呢,營養搭配得很好,色香味俱全,味道也算不錯,但就是覺得沒有現做出來的有煙火氣。
不知道是不是她自戀,總感覺沒有她做的“家常便飯”好吃。
所以在家這兩天,她鼓搗著又給自己做了兩頓,順帶著也包了程清覺兩頓飯。
她跟程清覺約定好,如果需要她做飯的話,就是300塊一天。
這已經非常非常多了,她實在不想多拿,而且她自己也要吃,隻是順便給程清覺弄。
周一早上醒來,除了鼻子還有些堵之外,基本已經好完全。
做了兩份三明治,臨走時把其中一份放在餐桌上,拿蓋子扣好,留了便簽紙。
程清覺可能熬夜寫曲子,房間門緊緊閉著,應該是沒起來。
黎霧掃了眼次臥的門,片刻後轉開視線,拿了鞋櫃上的手機,背好包出門。
一個小時的通勤,她踩著最後一秒打卡進到辦公室。
剛在位置上坐下,七七湊過來,看她的臉色:“怎麼了,好點沒?”
黎霧拖延症嚴重,每次都是卡著點上班,七七不一樣,急性子,總會早到十分鐘。
“好多了,”黎霧抽紙揉揉鼻子,“就是鼻子還有點堵。”
說著她打了個噴嚏,搓了下鼻涕,紙團扔進垃圾筐,右腳把七七的旋轉椅往後抵:“你離我遠點,不要被我傳染了。”
七七不在意:“現在流感這麼嚴重,大街上十個人三個都有,坐個地鐵都能被傳染,你這快好的算什麼。”
雖然七七這麼說,但黎霧還是怕傳染她,用紙巾捂著口鼻,臉轉向另一側。
“對了,程清覺”七七壓低聲音開口,“你有沒有問他接不接受專訪?”
黎霧:“還沒有。”
程清覺這兩天每天都把自己在房間裡關一天,她連見他的機會都很少。
而且她和程清覺本來就不熟,說的話也不多,這麼貿然問做不做專訪挺冒昧的。
聽完黎霧的解釋,七七點點頭,表示了解:“沒事,咱還能從彆的地方努力。”
七七:“老大剛說關於音綜的這個專訪,挪到下期版麵了,也就是下個月出的那刊,所以我們又多了點時間,這個月底能拿下來就行。”
“真的?”黎霧眼睛亮了亮。
“不過還有個壞消息,”七七敲敲筆,語氣不由也低落一點,“時間往後推了一個月,也意味著我們拿不下這個專訪,咱們組就真的要裁人了。”
黎霧反應過來:“說的也是。”
七七拍拍她的肩:“沒事,車到山前必有路,到時候真被裁了再說。”
黎霧點點頭,整理好心情,轉身去收拾自己的包。
忙了一上午,中午快到飯點時,黎霧記掛起家裡還有的一個人。
趴在桌子上,一邊聽七七翻外賣,一邊拿過手機,劃到微信界麵。
梨子:[他今天喊你送飯了嗎?]
張揚:[還沒呢,上午我剛問過,他十一點才起床。]
梨子:[哦哦。]
想了想,搓搓手指,又發:[他一般都什麼時候吃飯呀。]
張揚:[不確定,等他餓的時候吧。]
梨子:[那要一直不餓呢?]
張揚:[就一直不吃。]
“”
黎霧指腹反複擦著手機屏,有點心不在焉。
昨天她聽到黃銘給程清覺打電話了,他明天晚上的飛機,也就是明天上午就要離開了。
她腦袋垂搭在桌麵,心情有點喪,算來算去也就隻有今天一晚能再見他的機會。
之後咖啡豆的病也好得差不多,並不需要再天天見她這樣一個“陌生人”養身體。
正這麼無精打采地琢磨著,手機震動,收到黃銘的信息,是先前就講好的一些協議。
“這是什麼?”七七本來想問黎霧要吃什麼外賣,抬眼瞥到她的手機。
黎霧坐直,點開文件,一邊看一邊回答七七:“程清覺經紀人發來的協議書,他不是在我家住了一周,要求我對他的各種信息和所知道的行程保密。”
七七連哦了兩聲:“他要從你家走了?”
黎霧蔫巴巴地“嗯”了一聲:“明天上午吧。”
“追星體驗卡到期了?”
“嗯”
七七看她蔫了吧唧的樣子,抬手掐掐她的臉,試圖活躍氣氛:“彆這麼無精打采,我以後陪你去看他的演唱會,還能見他。”
“哦對了,”說到這裡,黎霧想起來,“我家不是好多他的周邊嗎,他剛來的時候,我收東西,不小心掉了一個他露腹肌的相框,被他看到了。”
“然後呢?”
“我沒好意思承認我是他的粉絲,就說是我朋友的”
“然後?”
“我說那個朋友是你。”
“”
“所以他現在還不知道你是他的粉絲?”七七問。
黎霧想了想點頭:“應該是吧”
這幾天雖然她內心總是洶湧澎湃,但麵上維持得挺正常,應該沒被看出來。
晚上回到家,破天荒的程清覺沒再緊閉房門在次臥呆著。
他蹲在客廳牆邊的貓窩前,一左一右臥了兩隻貓。
旺財正用腦袋蹭他的掌心,蹭著蹭著打了個哈欠,又想要睡過去。
咖啡豆則蹲在一旁,跟程清覺隔了半米,臉上的表情和他的主人一樣冷淡,長長的尾巴胡亂在地麵掃著,看到黎霧的時候,眼睛眨巴了一下,眼神貌似有變化,跟剛剛的冷淡樣子比,可愛了一點。
黎霧放下右手拎的提袋,走過去。
她整個下午都有些提不起來精神,可能確實跟程清覺要走有關,儘管知道前一周那種虛無飄渺的幸福感並不屬於自己,但現在心情難免低落。
看到咖啡豆朝自己走過來,她蹲下摸了下它的腦袋,又出聲喊旺財。
旺財終於把頭從程清覺手裡抬起,左腳絆右腳,踩了自己爪子一下,晃著肥嘟嘟的身子歡心雀躍地朝她跑過來。
黎霧又摸了一下它,提了提精氣神,仰頭問站起來的男人:“你是明天上午走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