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 第 6 章(1 /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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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元哥兒,今天忙不忙著出門,要是不忙婆婆跟你說個事,你看成不成。”

“成,怎麼不成,婆婆屋裡來坐。”

一條巷子裡住著的鄰居,又是長輩。話說到這份上了,就是有事也不能走啊。

“曹勇,去把過年前買的新茶煮上。”

田婆子除了保媒拉纖的本職工作,平時也替人做個中牽個線之類的,這幾年裴元好些寫狀子寫帖子的活兒都是她給找來的。

第一次來的時候田婆子心裡也沒底,裴家再落魄以前當家的好歹還是個總旗大人。都說武將不如文官金貴,在老百姓眼裡甭管什麼官,那都是老爺。

瘦死的駱駝比馬大,裴家的外室子身體裡流著的也是裴家的血脈,從小好吃好穿養大的少爺,怕是看不上這三瓜兩棗的。

誰知裴元真不是那等拿下眼看人的人,田婆婆第一次上門說這事就一口答應下來。當即就問清楚事情由來寫了一張狀子給田婆子,也不肯收錢。

隻說第一次替人寫狀子不知道合適不合適,先拿去用著。

要是能行,從下一次起就該怎麼收銀子怎麼收,田婆婆是在縣城街麵上混跡幾十年的老人了,收了銀子兩人怎麼分按著規矩來便是。

讀書人,大多清高,縣城裡和鎮上能讀得起書一門心思往科舉上奔的人家,家境大多都還過得去。

人家那心思都撲在讀書上,黃白一物商賈一道那都不是正經事,不好多沾分心。就算有人想要賺錢補貼家裡,能給書鋪抄書就很不得了了。

就連給人做西席或是私塾先生的,也多是考試多年不中覺得沒希望的老童生和老秀才。隻有裴元不在意這些,隻要田婆子找了活計來,他都樂意接。

有時接的小活兒不過是幫人寫個送禮的帖子或是家信,報酬連幾個錢都用不著,通常就是拿一碗雞蛋或是一碗豆油,或像是紅棗果子之類的東西拿上些,再不然拿上一碗油渣也就行了。

東西拿到手田婆子給多少裴元就接多少,換不了錢,送到廚房去也算是個進項,積少成多的水媽媽都覺得這樣挺好。好些東西不用自己買,家裡總是沒斷過的。

前年裴元能去衙門裡幫著戶房當臨時文書多賺一份銀錢,也是田婆婆給牽線搭橋,就是瞧著這後生不計較又不窮要臉麵,才敢把他介紹過去。

正因為如此,知道謝家要招上門女婿,田婆子第一個就想到裴元了。

“元哥兒,這話說出來我是不怕你惱的。

以後科舉考試能有個清白拿得出手的身份就夠了,沒人在意你是不是過繼來的。但成親成家遠不是那麼回事,考試是死的人是活的,你說是不是這個道理。”

是,這個道理放到哪裡都沒錯。裴元點點頭,就自己這個情況人家稍微心疼閨女的,都不會把孩子嫁過來。

自己光是這親的過繼的身份都夠亂的,再說關氏如今還在府城自己住著,自己難道不管親娘?到時候又要操持這邊家裡又要管著關氏,沒人樂意的。

也有那奔著這三進的宅子就願意把女兒嫁過來的,裴元自己又不願意。

關氏被留在府城的時候已經記事懂事,家裡沒出事之前她也是讀書認字的。裴元三歲啟蒙,之後一路請先生教導讀書從未落下,這樣一個人心裡沒一點兒傲氣,那不純屬扯淡嘛。

“田婆婆,這幾年您處處照看我,有什麼好的掙錢的法子總先惦記著我這邊。今天有什麼話您儘管直說,便是不成,我與婆婆之間難道還會為了這事生嫌隙不成。”

“誒、誒。這話說得正是。”田婆婆一給人做媒就習慣了先說一大通話鋪墊鋪墊,卻忘了眼前這小子是個心思極通透的人。

“今天我去了謝家,謝家大姑娘想要招贅,我當時就想到了你。”

田婆婆今日去找謝九九就是想問問她,對招贅的女婿有什麼要求。謝九九對此積極得很,當即就拿了十兩銀子給田婆子。

“人家說了想要找個識文斷字,講得通道理,隻要心眼正為人處世圓滑厲害些不怕,對外刁鑽些也無妨,過日子吃了虧敢豁出去跟人拚命的女婿。”

難不難,其實挺難的,光是識文斷字還願意當上門女婿的人就不多。但這不有個裴元嘛,田婆婆這樣那樣把情況一說,謝九九就點頭讓田婆婆來問問裴元這邊的意思。

“謝家大姑娘從小就被她爹當男孩兒養的,不光讀書識字還打得一手好算盤,雲客來的菜單她七八歲就能倒背如流。

謝家族裡靠不住,她才不得不招贅。不過這也有好處,以後成親在一起過日子除了家裡人,沒人能對你們指手畫腳。

她外家你也熟悉,黃海那人圓滑些是有的,但這麼些年跟咱們相處下來誰都知道這人不錯。獨木難支,你一個人頂門立戶太艱難了。”

“不過入贅這事到底跟成親娶妻不一樣,這事你好好考慮,要是覺得不行你跟婆婆說,這事咱們從今往後就再不提了,隻當沒這回事。”

田婆子是知道裴元這幾年是怎麼過來的,裴雨伯這個家就是個深坑,裴元努力掙來的錢也就勉強維持,隻要沒本事一次賺一筆大的,這些零散的銀子都得填到家裡去。

他要是親生的倒是好了,把宅子一賣把老高那一家子安頓好,他再另買一個小宅子日子立馬就好過了。可他是過繼來的,小心再小心都不為過,怎麼能出孝就把家裡的產業給賣了。

入贅?今日之前裴元從未想過這件事。田婆子真的提了這事,裴元心裡卻並不算多麼意外。

他低頭去看炭盆裡燒得火紅的零星幾塊碳,家裡沒人知道今天他拿給高義的那四錢銀子就是自己眼下能拿得出來唯一的銀角子,剩下的都是些散碎的銅板。

抄書這個活兒得有耐心,抄的書不同給的價錢也不一樣。他的字是被關氏盯著狠狠練過的,很拿得出手。也正因如此,每次抄的都是卷冊很多的大部頭。

銀錢不少但花費的時間也不少,唯一的好處就是書鋪會提供筆墨。抄書抄老了的人在紙筆上都知道該如何省下來,裴元想要支撐起這個家,就得一直一直在這些事情裡打轉,仿佛永遠掙脫不開。

至於替衙門裡乾的活兒,說實在的還不如抄書賺的錢多,有時候甚至還得自己往裡麵搭銀子。

人家願意找你謄寫文書那是給你這個麵子,事情做完了有沒有報酬看運氣,但逢年過節裴元是一定要給衙門各處上下打點的。

人不能隻看眼下,他以後還要科舉考試,不管能考到哪一步,要是能跟縣衙裡的人打好關係總沒壞處。

真要是學識有限考不出個名堂來,到時候退一步在縣衙裡謀個長久的差事,也是能把日子過下去的。

謝家大姑娘得罪了整個族裡要招贅的事傳遍了整個縣城,裴元自然也知道。

說來他對謝家有天然的好感。

當年自己跟著裴雨伯回來以後,自己原本的出身來曆很快就在左鄰右舍間傳遍了。

都說見麵三分情,這幾年裴元進進出出的,能當著裴元的麵拿自己是個外室子來啐人沒有,一條巷子裡住著打了照麵都能笑著點點頭。

再不濟不搭理就得了,誰也不會莽到非要天天指著鼻子說,‘看,那小子的親娘是給人做外室的。’

可有些話不用說,光是一個語氣一個眼神,裴元就能知道那人對自己是什麼態度。他不在意那些輕蔑自己出身的人,反正自己活在這世上也不靠他們討口飯吃。

不過那些從未拿下眼瞧過自己的人,裴元也是都記在心裡的。

裴雨伯過了一輩子的好日子,死前那一年即便病得重了,隔三差五的還是念叨想要吃雲客來做的鮮椒魚頭和雜魚鍋子。

為此裴元專門問過大夫,大夫的意思是裴雨伯想吃什麼就吃什麼,隻要吃得下去就比不吃強。聽了這話裴元還有什麼不明白的,不就是雲客來嘛,怎麼也得讓裴雨伯吃儘興了。

每次不管是裴元還是家裡人去雲客來把菜點好端回來,謝掌櫃的態度都是那樣。

笑嗬嗬的,不輕視他也不故意厚待一分,在他眼裡裴元就是縣城裡極普通的一個後生,裴元很喜歡這樣被對待。

後來謝德昌跟裴雨伯一個月內前後腳各自因病去世,裴元還曾專門上門送了一份喪儀。當時他自己身上也帶著孝就沒進門,托人一起送進去就算是了了一件事。

此刻田婆子想要牽自己跟謝家這根紅繩,讓裴元沉吟了良久,直到手中茶盞裡的茶都半涼了,才下定決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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