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哭的時候,可以抬頭看。
記不清在哪本上看到的那一句了。
劉睿宣抬頭朝頭頂的空看了過去,空依然蔚藍,陽光依然明媚,就像去年,還如多年前的無數個夏一樣。
隻是,他好像做了一個夢。
昏昏然,從五年前醒來,又從三年前經過,而後,醒來在這個同樣明媚的夏。
那的後來,他沒有哭,在來來的麵前。
在張老師的麵前,在放學歸來的秀秀和澈澈的麵前,他像昨一樣,朝他們微笑,仿佛田靜靜不曾來過,那份名單不曾存在過。
他仍然隻是在很認真的和來來學做著菜餅。
那的後來,爹爹和娘在中午老時間趕了回來。
看到一桌子上滿滿的人,圍著一盆菜,抱著菜餅吃得開心的樣子,欣慰的笑了起來。娘笑著,睿和來來都長大了。
然後娘對張老師,謝謝張哥把他們教育得那麼好。
張老師連連擺手,一起坐下來吃吧,再不吃,可就沒有了,這幾個鬼,食量驚人哪。
劉睿宣很清楚地看到娘和爹爹,一臉笑意地走到了旁邊,洗了手,坐了過來。
那的後來,秀秀和澈澈又回去學校上課了。
張老師也走了,走之前,也沒有從公文包裡拿出那份從鎮教育辦帶回來的名單。
爹爹和娘,收拾了一下,下午又推車出去了。
他自己一個人習慣性地又坐到了院子裡的葡萄架下了。
在七月的葡萄架下,果香襲人,空氣裡飄過那首悅耳的熟悉的歌。淡薄的青色呈在眼前,便能使人感到一種和平,一種柔婉,並且使他有如飲了美酒,猶如進入了夢境。
來來輕輕地碰了碰他的手臂,坐到了旁邊。
他才回過神來。
一陣風吹過,綠如翡翠的藤葉在頭頂搖曳輕舞。
輕飄飄的好像什麼落了下來,飄到了他的臉上。
抬手撿拾,是一片青綠微泛黃的葉,握在手裡,看了又看,看了又看,忽然想起那一句春蠶到死絲方儘,蠟炬成灰淚始乾。
低頭,才發現,落下來的葉在地上已有薄薄的一層,原來這葉的青春已逝,無怪果香已濃。
他忽然想起之前張老師那低沉而又略帶沙啞的聲音了。
那一刻,他原本難過的想哭的心,瞬間,被壓了下去。
最難過的不是他,他隻又一次錯過了去見表姐的機會而已。
也許,這個夏,表姐還會突然出現呢。
又或者,表姐忽然又來信了呢。
而張老師呢?他失去的是什麼?希望的落空還有對自己的愧疚呢。
他曾聽娘過,關於張老師的一些事情,之前太沒有聽明白,現在,想來,這一次次的打擊,其實,最受贍是張老師。
但是,張老師卻依然那麼用心良苦地教育他們,在幫助他們,去實現自己的夢想。
可是,張老師的夢想呢?
誰可以幫張老師呢?隻靠他們這群想要努力上進的學生呢?
那個風裡來雨裡去,一直在為他打氣加油呐喊助威的張老師呢?
在這一次又一次的受傷打擊時,又會有誰去安慰呢?
劉睿宣朝院門外看了看,張老師已經走遠了。
他不會哭的,就算是心裡再難過,他也不會哭,至少不會在張老師麵前哭。
劉睿宣抬頭朝頭頂的那一方空看過去。
忘記了在哪裡看到的,難受的時候,可以微微地揚起頭,假裝悠閒地看著空有藍,心情會平緩。
陽光透過青翠的葉藤灑下細碎的光陰。
一架子的葡萄或青或微微地泛紫,在陽光下格外的晶瑩。
他就那樣在葡萄架下坐著,抬頭朝看去,觀看那風掠過,偶爾吹掉下來葉。
那葉似乎也知道求人愛憐似的,輕輕地落了一朵在他的膝上,他俯下看時,頸項裡感到一涼,原來又是一片。
它們接連著落下來,落在我們的頭上,落在他們的腳上,落在他們的肩上。在這樣又輕又軟又香的葉雨裡,他忽然發現,自己似乎要睡去了,有些慵懶的倦意。
來來,睿,你沒事吧?
劉睿宣輕輕朝胡來擺了擺手,沒事。
哦。來來應了一聲,在他身邊靜靜地坐著,不再話了。
後來不知道過了多長時間,他似乎真得睡著了。
待他再睜開眼時,太陽早已落山,一彎上弦月已掛在院子的一角。
朦朧的上弦月,稀落可數的星子,閃現在靜寂的夜空。
夜色安靜地像一幅水墨月色圖,用冷靜的色調,微淺的筆觸去勾勒描摹,有些微微地熟悉的味道。
然後,他便在這樣靜寂的夜色裡眼開眼,看見夜的灰白,想起曾經的夏,草色微青,湛藍的宇和著粉色的陽光,很清新,亦或很寧靜。
不知道誰在對誰的傾訴,他聽見亦深亦淺的期許和落寞。還是,一滴雨水,落在了花心裡,整個夏,都開始有了秘密?!
來來在他的旁邊,也睡著了,靠著葡萄架,睡得正香呢。
他從屋裡拿了件衣服蓋到了來來的身上。
四下看了看,發現秀秀和澈澈沒有回來,娘和爹爹也沒有回來?
輕輕地走出院門,四下看了看,靜默無人。
整個村落亦靜默在剛升起的月色裡,有挺拔的白楊,偶爾有一兩片樹葉隨風滑落,像記憶的底片上那些緩緩撿拾拚接的慢鏡頭。
他又忽然想起二年前的那個五月,穿過淩晨七點的雨霧,橫穿三千米的泥路,張老師帶著他,一路向南。
在灰白的雨裡中睜開眼,他便在那靜默的雨裡微笑,做題,然後,自信滿滿地等著結果的公布。
掠過記憶,掠過童年,一路向前。
再後來,他開始一個人在路上,開始靜默。更加執著,目光清澈,神情怡然,旁若無人。
多年以後,他一個人走在路上,背著大大的行囊,如多年前夢想的那般模樣,偶爾有同行的人扶我一把,微笑道謝,再各自趕路。
起點已遠,終點未知。沒有熱他,他便不再計較要趕著時間去抵達。他把自己的青春,拖遲在路上,如同那些無名的花朵,絢麗異常。
他,終於,一個人,從一個劉家村走到那遙遠的靜雲。
再無畏懼。
隻是,忽然忘記了,最初為了什麼要來靜雲了。
鎮西中學的三年時光,他依然是眾人眼中的佼佼者,也依然是眾老師的寵兒,最後的最後,他力排眾議,堅持已見,來到了靜雲。
哦不,是來到了靜雲的隔壁的雲淩中學,途經靜雲一鄭
睿,你看靜雲一鄭
娘那話時。
他以為,自己會很過,會心疼。
但是,他隻是微微地笑了笑,鼻子有些微微地發酸而已。
再後來,三年的時候,每個月兩次的路過,他早已沒有最初的酸鼻,因為,他知道,表姐,早已不在靜雲一中初中部了。
就像,張老師在三年前,已不是他的老師一樣。
一轉眼,距離最初的相識,已過去了,八年嗬。
八年,似乎一切都沒有變,卻似乎又改變了很多。
他來到了雲淩中學讀書。
來來去了軍官指揮學校。
表姐依然沒有消息。表姐早就沒有消息了。
或者,自從三年前的那個夏開始,便沒有人會在他的麵前提起表姐了。
秀秀沒有再提,澈澈沒有提,來來也沒有提。
大家像是不約而同的,又好像是在刻意避免著。
沒有人提及表姐,甚至,連爹爹在提及靜雲的時候,也都改成了市裡二個字了。
他笑笑,沒有作聲。
有一個夢已經遠去,在那個老早的夏……
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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