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月瑤急忙轉過身,隻見裴大郎正扶著三娘緩緩走來。
三娘的臉色蒼白如紙,戰戰兢兢地拉著江月瑤的衣襟,“阿娘,放過他們吧。”
江月瑤眼眶一紅,淚水奪眶而出。
她急忙走到三娘身邊,緊緊抱住她:“三娘,娘為你報仇了,沒事了,沒事了……”
江月瑤試圖撫摸女兒的臉,卻發現自己的手抖得厲害。
強行催動修為的反噬在經脈裡炸開,喉頭湧上腥甜,被她硬生生咽了回去。
“三娘不怕。”她扯出個比哭還難看的笑,染血的指尖撫過女兒頸間瘀痕,“都怪娘親太軟弱了,這些畜生再不會……”
話音未落,村口突然傳來雜遝腳步聲。
十幾個舉著火把的村民連滾帶爬逃竄,為首的老漢被屍體絆倒,竟直接尿濕了褲子。
他們身後,立陽郡守洪良才的官轎歪斜著撞在槐樹上,驚馬嘶鳴聲中,胖得像個肉球的中年官員幾乎是摔出轎門。
“我的親娘哎!”洪良才官帽歪斜地掛在額頭,三縷鼠須隨著肥肉亂顫。
他扒著槐樹根才沒癱進血泊,官靴早不知甩到哪裡去了。
就在半刻鐘前,暗衛絕塵的劍鋒還抵在他喉頭,那個鬼魅般的男人隻說了一句:“江氏女若損半根頭發,本官便讓你陪葬。”
此刻洪良才恨不得戳瞎雙眼,這樣就不會看見如此駭人聽聞的場景。
月光下的李家村荒地,那個被裴大人指名要保的女子,正拄著染血凶器搖搖欲墜。
更可怕的是,橫七豎八的屍堆中竟有縣衙府衙役的皂靴,這些蠢貨定是收了李家村的賄賂來助拳!
也不看看這江氏女究竟是誰的人!
來的路上他已經聽說了,江氏女不過是想要開辦學堂而已,又不是什麼罪大惡極的事情。
這群愚民,為了一己私欲竟然動用宗族私刑。
蠢,實在是蠢!
“快!快攔住她!”洪良才的尖叫都破了音。
當他看見村北荒地屍橫遍野的時候,腦袋空空,直接嚇得癱軟在地。
這?
究竟是保護江氏女還是保護李家村村民啊?!
洪良才根本來不及思考,本能反應讓手下官兵去攔住江月瑤。
倒是一直負責保護江月瑤的絕塵,此時此刻根本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他蹲下來,查看地上屍體和殘肢。
絕塵的鹿皮靴碾過半截斷指,月光在劍痕切麵映出冷光。
這個曾單騎鑿穿北戎防線的暗衛統領,此刻竟覺得後頸發涼。
“切口平滑如鏡。”他屈指彈了彈屍體頸側,骨茬在月光下泛著瓷白光澤。
這絕非普通兵刃能造成的創口,絕塵餘光掃過遠處搖搖欲墜的身影,突然想起大人半月前的密令:“保住江氏女,不惜一切代價。”
碎石崩裂聲驚醒了他的沉思。
洪良才連滾帶爬地撲到屍堆前,顫抖的指尖挑起半片染血皂靴:“這是……縣衙王班頭?”
郡守肥胖的臉頰劇烈抽搐,昨日還收了他二兩銀子的衙役頭子,此刻正瞪著空洞的眼珠與荒地的屍體疊成肉山的景象。
二十餘名府兵卻像被釘在原地,最前頭的年輕兵卒突然彎腰嘔吐。
“大人!江氏女她!”洪良才的嘶吼帶著尿臊味。
絕塵順著他顫抖的手指望去,隻見江月瑤正立在屍山之巔,染血的素紗裙裾在夜風中翻飛如蝶。
江月瑤的瞳孔驟然收縮。
強行壓製的反噬終於衝破禁製,七竅同時湧出黑血。
在徹底墜入黑暗前,她恍惚看見個玄色身影掠過天空,那人腰間令牌閃過龍紋暗光,與蕭旭的身上的令牌如出一轍。
暗衛統領的喉結滾動了一下。
江長庚的指甲深深掐進裴大郎臂膀,兩人踉蹌著撲向搖搖欲墜的江月瑤。
可二人還是不如絕塵的速度。
絕塵的身影如鬼魅掠過屍山,玄色披風掃過江長庚鼻尖時帶起一縷冷香。
在江月瑤即將觸地的刹那,他單臂攬住女子腰肢,指尖觸到的肌膚竟比臘月寒冰更刺骨。
他想起裴大人說過的話:“江氏女,可比整個立陽郡重要,甚至比大景朝都要重要。”
“放開阿娘!”裴大郎的長劍劈頭砸來,紫檀骨劍柄在絕塵額角擦出火星。
江長庚更是直接撲上來撕扯,手指摳進暗衛脖頸,帶出血痕:“你們這些李氏的走狗……”
絕塵任由江長庚抓撓,抱著江月瑤的手穩如磐石。
“在下絕塵。”暗衛統領突然開口,聲音似寒潭碎冰,“裴相……哦不,蕭世子座下,十三暗衛之首。”他騰出左手亮出腰間雙魚玉佩,玉質溫潤卻透著血沁,“是蕭世子命我隨身護衛。”
江長庚的動作驟然僵住,裴大郎也鬆開禁錮。
絕塵感覺到江月瑤的體溫正在急速流逝,女子染血的睫毛在月光下輕顫。
“為何……如此冰寒?”絕塵有些緊張害怕,他感覺到了懷中女子生機正在慢慢的消失。
白澤快一步跳上來,靠近江月瑤的腳邊,他剛剛突然感覺到自己和江月瑤的聯係開始變得若隱若現。
他的神女怎麼了?
無奈江月瑤曾經命令他不許再人前化形,他隻能著急的喵喵叫。
絕塵抱緊江月瑤轉身欲走,玄色披風掃落滿地槐花。
裴大郎突然拽住他衣角,公子哥兒的聲音帶著哭腔:“你要帶我阿娘去哪裡?”
話音剛落,除了二郎抱著三娘,其他人都圍了過來。
絕塵腳步微滯,“我先把夫人抱到床上去,再去給她請大夫。”
馬蹄聲自遠處傳來,絕塵對著虛空打了個呼哨。
七匹黑馬破開夜色,鞍上人皆戴青銅鬼麵。
“處理了。”絕塵將江月瑤往臂彎裡托了托,他對著癱坐在地上的洪郡守輕笑,靴尖碾過對方掉落的翡翠扳指:“今夜李家村剿匪,全賴大人妙筆生花。”
“勞煩大人給這些'反賊'定個謀逆之罪。”絕塵將染血供狀拍在肉山上,頭也不回地走近大院“天亮前,我要看到剿滅叛黨的捷報呈報天家。”
“另擬一份賞格。”絕塵踏過滿地殘花落葉朝清晏院走去,“傳大人手諭,江氏女平叛有功……”
他低頭看著女子衣襟上乾涸的血跡,聲音突然低啞:“賞銀百兩,絹帛十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