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史令額角滲出冷汗,卻見裴衡已踱至窗前。
夜風卷起他玄色披風,露出內襯暗繡的星圖紋樣:“淑貴妃上月鳳體違和,太醫院脈案記載她夜夢九尾白狐。”
他忽然轉身,目光如電,“你說這算不算讖語?”
“這……”太史令手中星圖險些滑落,“臣觀淑貴妃命格貴不可言,心月狐自然是可以托生於娘娘的……”
“如此,你就把心月狐的蹤跡透露出去吧。”
太史令正要退下,忽見裴衡抬手止住:“等等。心月狐之神女,身上可有何特征?”
他望著裴衡被燭火拉長的側影,喉結微動:“殿下,神女身邊異獸靈寵環繞,天生自帶體香,甚至身上可能還有狐狸的胎記……“
“知道了,你退下吧。”
太史令依言退去,裴衡解下腰間玉佩,玉麵在燭火下泛著幽光,交給身邊的影衛首領封塵。
“若遇身負狐形胎記且身懷異香之人……”他指尖撫過玉佩上暗刻的狼首紋,“務必活著帶回來。”
封塵自暗處而來,躬身接過令牌,忽覺掌心玉牌沁出絲絲涼意,竟似握著一塊千年玄冰。
更深漏殘,裴衡獨倚雕花長窗,指尖無意識摩挲著窗欞上斑駁的狼首浮雕。
簷角銅鈴清越聲響裡,遠寧縣的雨聲裹挾著血腥氣漫過記憶堤岸。
素衣染血的身影猝然撞進眼底。
江月瑤三字如淬毒銀針紮進心脈,他驀地攥緊窗框,紫檀木發出不堪重負的裂響。
腕間鎏金護腕應聲崩開,露出底下猙獰的赤金蠱紋。
本該蟄伏的蠱蟲此刻正瘋狂扭動,將皮膚拱起道道血痕。
裴衡喉間溢出悶哼,額角青筋暴起如虯龍,卻仍死死盯著虛空某處,仿佛要將那個魂牽夢縈的身影從記憶裡剜出來。
“殿下!”孫雲熙撞開門的瞬間,正見裴衡踉蹌著栽向地麵。
她顧不得禮數疾步上前,素手方觸到玄色披風,便被翻湧的內勁震得倒退三步。
裴衡單膝跪地,指縫滲出的血珠順著狼首紋路蜿蜒而下,在月光裡泛著詭異的青紫。
他忽然低笑出聲,笑聲戛然而止時,嘴角已溢出血線:“孤這是活不久了嗎?”
侍女顫抖著去摸藥囊,卻見裴衡抬手製止。
他眼底泛著妖異的紅,卻仍固執地望向窗外翻湧的清霧,仿佛那裡藏著什麼不得了的答案。
“殿下,您的蠱毒又發作了,屬下去請柳先生。”
醫聖柳高鴻此時正在鎮國公府,孫雲熙請來了柳高鴻,裴衡已然陷入昏迷狀態。
昏睡之中,他夢到了自己的小時候,很小很小,娘還在的時候,娘總是喜歡變出很多新奇的玩意出來逗他,還給他吃很多新奇的零食,做很多好吃的菜。
溫馨的畫麵一閃而逝,一陣血霧後,自己的娘已經失去生機,自己也被皇帝帶走。
鎮國公的嫡長子裴衡因病去世,老皇帝將自己偷天換日變成了裴國公爺的世子裴衡,日日豢養在宮中親自教導。
所有人都說皇帝有龍陽之好,一早便看上了裴衡,鎮國公敢怒不敢言,從小裴衡就受儘欺辱議論。
直到一個人出現,告訴自己的真實身份,他才安靜下來,蟄伏在老皇帝身邊,伺機尋找報仇的機會。
柳高鴻神色凝重,快步走到裴衡身邊,查看他的狀況。
幾針下去,柳醫聖又從包裡拿出來一顆藥丸,孫雲熙趕緊接過藥丸服侍裴衡吃下。
眼見裴衡渾身冷汗,逐漸清醒過來,他眉頭緊鎖,說道:“這蠱毒極為凶險,且發作得愈發頻繁了。殿下近日可是有什麼心緒波動,或是接觸了什麼不該接觸的東西?”
裴衡微微搖頭,聲音沙啞:“孤一直小心謹慎,並未有何異樣。隻是這蠱毒如影隨形,怕是那下蠱之人又在暗中作祟。”
柳高鴻從藥箱中取出銀針,在裴衡的幾處穴位上紮下,暫時穩住他的氣息。
“殿下,這蠱毒已深入骨髓,若要根除,需找到下蠱之人,取其心頭血為引。但在此之前,老朽隻能以銀針和藥物暫緩毒性。”
孫雲熙在一旁急得眼眶泛紅:“柳先生,就沒有彆的辦法了嗎?殿下他不能一直這樣受苦啊。”
柳高鴻歎了口氣:“辦法倒是有,隻是極為艱難。傳聞在極北之地的冰窟中,生長著一種冰蓮,其花蕊可解百毒。隻是那冰窟環境惡劣,且有凶猛異獸守護,常人難以靠近。”
裴衡眼中閃過一絲決絕:“隻要能解此毒,孤不懼艱險。雲熙,你且去安排,孤定要尋得那冰蓮。”
孫雲熙咬了咬牙:“殿下,屬下定當竭儘全力。隻是您如今這身體狀況……”
“無妨。”裴衡強撐著站起身來,“孤還能撐得住。柳先生,勞煩你為孤調配一些藥物,讓孤在路途上能多撐些時日。”
柳高鴻點頭:“殿下放心,老朽自當儘力。隻是這一路上,殿下定要小心行事,切不可再讓蠱毒有可乘之機。”
孫雲熙仍是不放心,她上前一步,眼神中滿是擔憂,懇切地說道:“柳先生,還請您再次為殿下把把脈,確認殿下這身體當真能夠堅持到極北之地。這一路上艱難險阻,若殿下身體有個閃失,那可如何是好。”
柳高鴻微微頷首,再次伸出手搭在裴衡的脈搏上,眉頭漸漸皺成了一個“川”字。
片刻之後,他帶著疑惑抬起頭,看向裴衡問道:“殿下,您最近可是經曆了什麼特殊之事?老朽方才把脈,發現您身體裡的狀況極為複雜。”
裴衡微微一怔,思索片刻後緩緩說道:“孤近日並未有何特彆之事,隻是這蠱毒發作愈發頻繁,讓孤痛苦不堪。”
柳高鴻輕輕搖頭,神色凝重地說道:“殿下有所不知,您身體裡麵原本有兩種蠱,一種為噬魂蠱,此蠱以宿主的精神力為食,通過吞噬強烈情緒相關的記憶維持自身活性。每當宿主遭遇劇烈情感刺激,如背叛、恐懼、愛恨交織,蠱蟲便會分泌神經毒素,選擇性抹除該段記憶,同時造成間歇性頭痛、幻覺及人格碎片化。而另一種為陰蛇蠱,它以宿主血肉為溫床,釋放腐蝕性毒液侵蝕內臟,導致周期性劇痛、皮膚潰爛及器官衰竭。其毒性會刺激宿主腎上腺素分泌,強行維持身體機能,形成類似‘回光返照’的生存假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