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個臨時開會的大廳裡,擺放多張長桌跟木凳,
與會者圍繞著桌子。
最值錢的是臨時拿來的掛毯。
上麵繪製曆代先王的戰鬥故事。
現在不是冬天,中間的火爐並沒點燃,而是放著桌子,擺放水果跟酒。
以往的賢人會議,還會有音樂跟詩歌。
以此培養眾人的文化跟修養。
王儲的顧問跟來此投靠的地方領袖有十幾個出席會議。
但此刻他們的眼神散發擔憂。
奧蘭太霸道了,簡直可恨!
“慢著。”
羅馬的費利昂伸出手來,製止仆人動作。
奧蘭知道王儲在自己營地安插細作,同樣,他也是。
互相之間發生的基礎情報,他跟王儲幾乎都能同步得知。
奧蘭已經探曉這群羅馬人一點底細。
好聽講,這強壯胖子是教廷扈從。
難聽些,隻是金發騎士的保鏢。
奧蘭眼中,貴族都算不上的東西,跟狗差不了多少。
大多貴族雖然混蛋,但也知道趨利避害。
所以伯勞發現碰上羅馬使者後,第一反應是和談,不是相殺。
被羅德維的人帶走,他也沒反抗,讓事態控製到最小。
瘋了一樣才會一錯再錯。
這些羅馬騎士也在接觸阿爾弗雷德後,知道奧蘭現在地位,
不太可能為難鷹主,但是教訓他幾個手下,覺著還是可行的。
費利昂身後是米巴,米巴身後是羅馬宗座。
奧蘭要給麵子,說了句,“從遙遠南方,帶著尊貴宗旨的騎士,有不同見解嗎?”
費利昂起身繞著場內演說,眼睛隨時看著米巴。
羅馬的神學修行,繁重且深奧。
其中就有唇語跟手語的技巧。
費利昂看著米巴細微動作,明白意思後,開始誇誇而談。
“如果地上的人真是犯人,那他犯了道德還有律法上的錯,作為他的領主,這位年輕的伯勞騎士也犯下包庇,違背正義之舉。
‘正義’不能破壞,否則將動搖道德,信仰也將腐朽。”
語畢,多人附和。
既然你們說伯勞不是主惡,那就定你包庇之錯。
這話也提醒奧蘭,伯勞包庇躺著的屍體,你又包庇他,都違反正義公理。
王儲眼角餘光,看了身邊米巴微動的嘴唇一眼,心想,這童年玩伴,神學造詣依然沒落下。
米巴是阿爾弗雷德五歲,去往羅馬學藝時,同間修道院的小夥伴,整整四年,兩人同住一屋,互相討論經典跟劍術,還有治國之道。
後來阿爾弗雷德回到英格蘭,米巴一直留在羅馬城繼續深造。
接著又一位羅馬僧侶站起來,大書特書地中海周邊那些蠻族,是怎麼對待女性的。
“貴族的品德跟操守,來自尊重他人,天父曾說,應對女性加倍尊重,否則跟野獸有何區彆?”
尼閣一世上台之後,多次對周邊領主,甚至法蘭克地區的貴族發出教令,讓他們禁止納妾。
還因此跟法蘭克爆發衝突,
手下僧侶們當然也聚集一批對女性優待者。
宗座派來的,都是精通盎薩方言之人,除了口音有些生硬,溝通無礙。
奧蘭喜歡說高調空話,但討厭彆人對他說。
眼見場麵全是掌聲,奧蘭覺著要讓他們心服口服。
“信錯手下”你們不同意,那就連“包庇”這罪名都打掉。
奧蘭跟著拍手讚道,“聽見諸位的話,我內心無比歡喜,真想去羅馬,在宗座身邊聽受教導。”
接著他看向那位貴女,起身靠近安慰,“女士,你的仆人都被殺害,你遭遇這些暴行,有證人嗎?”
女人遲疑會後搖頭,又說,“那天他伯勞逼迫我,很多人都看見了。”
奧蘭改問,“你早上吃什麼?”
“簡單的豆泥,卷心菜,一點……”
“昨晚呢?”
“一盤烤魚,一個酸蘋果,一盤……”
“昨午呢?”
“是……”
“前天晚上呢?”
奧蘭一直追問回去,問了六七餐,還有這兩天的一些瑣碎事,女人卻無法完全回複正確。
因為太平澹了,人很少會記住這種日常小事。
奧蘭微笑對眾人道,“短短兩三天的事,記憶都會出現錯誤,那這位女士失去眾多親人,長途跋涉,中途還受到維京人傷害,又餓又累,會不會產生幻覺呢?”
這女人極力搖頭,但奧蘭繼續逼問,“好好想想,你看看伯勞,他如此虛弱,怎麼能施暴呢?”
伯勞被關押兩天,精神不佳,聽見這話還“狂咳”起來。
爛透了這演技,奧蘭覺著給一分最多。
“維京人打君臨時,對他造成重創,現在時不時咳血呢,多虧天主庇護。”奧蘭把症狀加重,也提醒眾人,伯勞可是勇士。
“我沒記錯!”
“你記錯了。”
“沒有,我沒碰到維京人傷害我。”
“那你進入莊園時,曾自白你的家庭被維京人毀了,來此尋求親族庇護?”
“是在動身之前,路上沒有。”
“可是你們來時的路,是有維京人盤踞的,要不要我說幾個首領的名字給你?幫你回想?”
“我就碰過一次,但是我的仆人保護我逃走了。”
“那剛才還說沒有?”
“啊!”
“你的仆人跟管家多大了?”
“一個六十多,還有一個……”
“六十多,真是十分長壽的年紀,過去六十年,我國就換了五位國王,也許你的管家有什麼病痛,所以蒙主召喚,你的仆人保護你,那他曾受過傷嗎?”
“有的。”
“那就對了,他突然死去,可能是因為傷口發炎感染,不幸離世。”
“不是的,他身體一直很健壯!”
“他受傷沒有?最近。”
“有……有的。”
“怎傷的?”
“也是維京人入侵我父親莊園時,給他留下之傷害。”
“真相越來越清晰,是劍傷還是斧傷?”
“都有……”
“你逃到這莊園前,有幾天沒好好吃飽睡足。”
“幾乎每天。”
“多少天?”
“我記不住了。”
“因為太多,多到你身心已經出現問題,可憐的女士。”
接著奧蘭把手放進腰間裡,猛地上前。把女人逼到一角。
這動作像極他想動武。
女人驚恐起來,縮著身子蹲下。
幾位羅馬騎士馬上上前保護,其中就有米巴。
“不用緊張,我隻是想拿個帕巾給女士擦擦汗。”
說著,奧蘭把手上移,從袖子中掏出乾淨的白布。
“諸位,人的動作舉止有時會被誤解,如我剛才想幫助她,她卻以為我要傷害她。
我聽說,這女士的指責有一樣是,伯勞拖著她的長發施暴,會不會是誤會?
真相是伯勞上前關心,當時距離領主屋門最近的士兵我都問過,皆是這個答桉。
尖叫聲也很好理解,這位女士當時處在混亂狀態下,難以判斷眼前。”
奧蘭又看著女人,嚴肅道,“你的心裡藏著魔鬼,燒死他!”
“您說什麼?”米巴把手放到腰間,有動武的意思。
“我說,維京人對她造成恐懼,使她精神混亂,應該去除,我建議由您這樣一位來自聖城的大人,還有僧侶們,幫助她重歸主的懷抱。”
薩爾斯接著走過米巴身邊,這時奧蘭鷹隊護從,全都站起,還有人取出小型弩器。
會議充滿殺機。
薩爾斯穿過米巴,把女人扶起,“可憐的女士,你安全了。”
並拍她的肩膀,靠近輕聲耳語,“你若記錯,那能過一個平靜安逸的人生,否則,下場悲慘,女士。”
他又看了眼伯勞,後者馬上接話。
“讓這位女士在莊園住下,我好儘力照顧她。”
這是場麵話,女人也不會同意,最後迫於壓力,隻能承認她真的太累,失去思考能力。
伯勞終於被放開。
接著奧蘭再問,“如此蠻橫就抓住伯勞,是否該給我一個交待呢,羅德維閣下?”
“閣下,有來自羅馬的客人到訪,我們該團結友愛,其他事稍後再說吧。”
王儲出麵打圓場,奧蘭見狀,勉為其難把這事畫下句點。
來日方長。
米巴也收起質問奧蘭贖罪卷之事。
接著王儲給這些使者接風洗塵,自己也進行沐浴。
稍後要準備一頓豐盛晚宴。
奧蘭留下赴宴。
當他離開大廳準備去沐浴時,
看著剛才那個可憐無人問津的女人,從大廳走出,逐漸消失視角。
腦中想到這三年,許多因戰爭而家破人亡的英格蘭人。
他喊來泰坦,讓他找人幫女人安家生存。
“她很可憐,閣下。”
泰坦反抗不了奧蘭,隻能說上一句。
“你娶她?”
“我!”
“收起一時之慈悲,把王儲的政令律改都記著,回到君臨就跟其他僧侶一起編撰法典。”
“是。”
最後,泰坦把這事件用上化名,記錄他的法典中。
他想,應該讓弱者更有發聲機會。
否則強勢領主靠著威嚴跟逼迫,幾句話就能把問題引向對自己有利地方。
如果弱勢者能有代理人辯論?
如果條文中,對於女性遭遇有更多的保護?
所有變革都是日常經曆,一點點積累,
泰坦想到辯護製度,審判法庭,以及古老法條修改。
什麼人做什麼事。
肮臟的活計,要交給惡人去乾。
薩爾斯在奧蘭沐浴時進入。
他在一口大木桶中坐著,讓加水的女仆出去後,開口道,
“晚宴時,邀請這些羅馬人去君臨講經,要女人給女人,要藏書給藏書,要金銀給金銀,要他們來時一身正氣,去時七惡隨身。”
“好主意,閣下。”
薩爾斯退出後。
奧蘭拿起水瓢澆淋,自言自語。
這次來南方的路上,他又碰到偷襲暗殺。
是一支忠誠蛇眼,想奪回哈夫丹的丹人小股部隊。
有十五人。
奧蘭抓住他們後,便
阿芒德一次,小胖子一次,女王一次,這次是維京人
這隻是開始,會有更多的暗殺。
他才是那個,長期處於統治壓力,以至產生幻覺的人。
漸漸地,耳旁又出現基督之聲
“我該怎麼做才能安全?”
“按你所想,如你所願。”基督之聲道。
“尼閣,法蘭克,維京人,地中海,羅馬……都去死吧。”
狄奧多爾正從一個天主貴族身上,抽出長劍。
“記住,以後殺人一定要確定斷氣,才能背對屍體。”
狄奧多爾教導一群少年動劍,這是他新創立的親軍。
先前控製康沃爾後,他就不停聚斂康沃爾財富。
比任何維京人都要殘忍。
當中有相當一部份,他派人送到諾曼第,給羅洛大公。
英格蘭不是他的家,他想回去法蘭克。
他請一位維京老首領幫忙,給羅洛的信件中滿是誠懇,希望能娶她的一位孫女。
說很久之前,他曾經跟隨海斯泰因到過諾曼第,見過這位女性。
此後,他念念不忘。
對這樣一位優秀的維京新首領,還是海斯泰因的養子的婚姻要求,羅洛欣然同意。
她的孫女可不少,還能借此掌控康沃爾地區,何樂不為?
當羅洛同意的信件,跟隨一支法蘭克衛隊來到康沃爾時。
狄奧多爾難以掩飾興奮,接下婚書。
親從們不能理解,有人勸道,羅洛畢竟是天主諸侯,這次出兵也隻是暗中幫忙。
如果走的太近,可能會被排出拉格那王的親從圈子中。
可這些反對,無法動搖狄奧多爾。
一個無人知曉的計劃,慢慢施行。
四月初,他隨著龍船,航行數天後進入諾曼第,帶著足夠的婚禮聘金。
在羅洛城堡中,他換上法蘭克貴族服飾,見到未來妻子,以及老大公。
羅洛也七十多了。
雖然公爵寶座支撐起他的威嚴,但那皺紋是無法磨滅的。
還有時不時冒出的咳嗽。
狄奧多爾堅信,不出三年,維京勢力就會大洗牌。
他要賭一把。
當四下無人時,他對羅洛進行效忠宣誓。
並同意找尋機會,把康沃爾獻出。
對羅洛來說,自己支援兄長,理當分享一點果實。
這些土地,可以給更多孩子,避免他們在自己死後內戰。
羅洛一高興,還要賞給狄奧多爾名字。
在暗中跟未婚妻的通氣下,已經被迷昏頭的女人對祖父提出,根據法蘭克的古老傳統,希望狄奧多爾能繼承大公名字。
這有表達家族傳承信息在,也象征晚輩會守護長輩留下的遺產。
羅洛的家族中,也有其他親族得到自己名字,
為了表示區彆,通常會在前綴稱乎加上個人信息或地名。
這不是離譜要求,反而更讓羅洛覺著,狄奧多爾是真心想聯姻。
於是,康沃爾的羅洛,誕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