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炎從簾幕後走了出來,道:“武鐵,你的「彈道測算術」,算錯了風速對銃彈重心的偏移量,仔細看朕給你標注的十六個象限。”
武鐵目瞪口呆,呼吸驟然急促!
那紙上竟用朱砂勾勒出火炮膛線剖麵圖!
密密麻麻的演算,鋪滿圖紙!
精確到每個角度都用勾股弦率標注!
武鐵祖上三代鑽研銃炮,卻從未見過如此精密的測算之術!
他渾身劇震:“罪臣祖傳的測算方法都是觀星辨風,可陛下的標注,竟將風向拆解為十六個象限,罪臣歎服不已!自愧不如!”
陳炎:“若隻觀星辨風,誤差足以射偏半裡,用螺旋膛線配合十六象限,射程可增三倍。”
說著,陳炎已掀開第二張圖紙。
這次輪到孫啟驚叫出聲!
那竟是他家傳絕技「磷龍吐焰術」的改良配方!
原本需七七四十九日陰乾的硝石,被陳炎用生石灰吸水法縮短至兩日!
陳炎一語點破:“磷火配方中加入硝石碎晶增爆速,用石灰粉防潮,將火藥研磨成粟米大小,裝填時層層壓實,十息內必須引燃炮膛!”
孫啟心服口服,正要下跪,卻被陳炎按住肩膀。
“先彆跪,繼續看「三才藥方」和「火藥提純術」,你把你的「磷龍吐焰術」和二者結合起來用。”
王八恥將第三張圖紙展開,是「三才藥方」改良詳解。
陳炎對煙花鋪老板周二狗道:
“你父親留下的「三才藥方」,今後這樣改良,天字號,主遠程,配硝七成五,木炭兩成,硫磺半成。”
“地字號,主破甲,要摻碎瓷,青花瓷硬度最佳。”
“至於人字號,需加雄黃防瘟,等咱炸死丫挺的之後,免得瘟疫擴散。”
周二狗腦瓜子嗡嗡響!
他原本隻是用來製作煙花爆竹的「三才藥方」,竟被陳炎改成了遠程、破甲、防疫三用!
先父生前一直想改良藥方,將其用在攻城大炮上,但究其一生依舊無果!
陳炎竟能一語直擊要害!
都說術業有專攻,但為什麼陳炎在各個領域都這麼專業?
陳炎又轉頭望向吳石頭和趙大牛。
這兩人的祖傳技藝分彆是「火藥提純術」和「生熟煉鐵法」。
陳炎先對吳石頭道:“提純火藥需要用尿,尿裡的酸性物質能析出雜質,反複三次可得九成純硝,你祖輩用草木灰淋硝的法子,純屬糟蹋原料,草木灰這麼好的東西,還是留給百姓肥地吧。”
吳石頭驚駭無比,他的祖傳秘術,竟被陳炎用一個尿字徹底顛覆!
陳炎又對趙大牛道:“你父親當年鍛炮管,總愛用三疊鍛鋼,可曾想過用泥模澆築法?鐵水灌入砂模急速冷卻,外層形成白口鐵防炸膛,內層用灰口鐵保韌性。”
趙大牛布滿老繭的手劇烈顫抖,陳炎講的法子,不正是他祖上失傳多年的陰陽鍛嗎?
五人聽完陳炎的講解,無不傻眼!
為什麼陳炎對他們的家傳絕學如此了如指掌?
而且其專業深刻程度,就是他們父輩也望塵莫及!
恐怕隻有祖上那些名垂千古的匠神,才能說得這麼一針見血!
他一個二十歲出頭的年輕人,是怎麼知道這麼多知識的?
世人都評價陳炎滿腦子隻有女人,現在看來分明是謠言!
這簡直是博學強識、神文聖武!
哪個皇帝能比?
眼前這個被世人罵了一萬遍狗皇帝的男人,胸中竟藏著比藏經閣更浩瀚的學問!
五人內心的震驚無可複加,撲通跪在地上,大呼:“陛下英明!”
“英不英明等破了三王大軍再說!”
陳炎道:“朕要兩日之內造出一萬攻城大炮!射程需超出投石機兩倍!到你們五個人出力的時候了!”
“武鐵領一千工匠專攻彈道測算!”
“吳石頭、孫啟二人,領八千軍民建硝池!”
“趙大牛負責造坊,分三班輪作!用朕的複合鑄造法,廢品率壓到三成以下!”
武鐵聞言頓時麵露難色:“陛下!先皇時期軍器局最鼎盛時,日產火炮也不過百門!兩日時間怎麼夠?”
陳炎完全沒有思考,直接開口:“那就炮管、炮架、膛線分開鑄造,最後用榫卯組裝,全城鐵匠分五十組,一組專煉鐵,一組專鍛模!”
五人瞳孔驟縮!
如此妙策,陳炎竟信手拈來!
孫啟也壯起膽子抬頭:“陛下……還有一個問題,鐵料怕是也不夠用……”
“那就拆!”
陳炎道:“皇城所有的銅柱金磚、青銅龜鶴,連朕的龍床都熔了!傳旨,凡獻鐵器者,按斤兩賞銀!”
孫啟也驚呆了,沒想到陳炎的決心如此之大,連龍床都要拿來煉鐵!
武鐵和孫啟信心大增,朝著陳炎叩拜:“陛下聖明!”
趙大牛、吳石頭也跟著磕頭。
隻有周二狗有些茫然無措,因為陳炎還沒給他安排任務。
陳炎忽然抓起周二狗的胳膊:“你爹是周炳忠吧?”
周二狗驚恐萬分,撲通跪倒,額頭重重磕在地上:“陛下聖鑒!先父是冤枉的!”
陳炎一甩衣袖:“朕當然知道是冤枉的!營繕司郎中周炳忠當年改良火藥配方,戶部卻克扣硝石錢,逼得他典當祖宅買原料。最後因私調軍械被斬首,頭顱掛在城門三天!”
周二狗眼神一顫,頓時熱淚盈眶!
陳炎繼續道:“周炳忠案發後,先皇雖下令赦其家眷,但你還是改名周二狗,從此隱姓埋名、明哲保身。”
周二狗含淚道:“陛下……草民也是沒有辦法……”
陳炎:“好,那朕問你,你是想一輩子憋屈守在煙火鋪裡,連先父名諱都不敢提,還是想跟著朕乾一番大事,替你爹洗刷冤情,重塑你周氏一族的榮光!”
周二狗急聲道:“想!當然想!草民做夢都在想!陛下有何吩咐,草民願效死力!”
陳炎:“周炳忠之子周二狗聽令!”
周二狗:“草民在!”
陳炎將腰間天子劍取下,交到周二狗手中:“朕命你為欽差大臣,賜天子劍,你負責統籌建造全局,城中軍民百官聽你調度!見此劍如見朕,若有阻攔,先斬後奏,皇權特許!”
周二狗聞言大驚,臉色煞白,顫抖著聲音道:“草民……臣……縱使肝腦塗地……亦不負聖恩!”
說完,他便朝著陳炎重重磕頭。
陳炎又指向趙大牛和吳石頭。
“你們可還記得,你們的父親趙三通和吳衛戍,當年二人合力造出大炎第一門將軍銃,卻因炸膛傷到觀摩的西洋使臣,被文官彈劾妖術惑眾,上損天朝威儀,下辱聖君仁德,二人被活活杖斃在午門!”
趙大牛、吳石頭三人渾身發抖!
仿佛間,他倆又看到父輩含冤而死的慘狀!
就因為一次失誤,炸傷一個洋人,兩位匠神傳人就白白丟了性命!
周二狗、趙大牛、吳石頭,每每想起此事,無不恨的咬牙切齒!
這三位忠良之後,背負了十載罵名,做夢都在盼著沉冤得雪、重展抱負的一天!
陳炎的目光落到武鐵和孫啟二人臉上。
"武鐵!你當年獻「彈道測算術」圖紙,兵部尚書卻怒斥‘奇技淫巧有違聖道’,轉頭把圖紙塞進茅廁!"
“孫啟!你的「磷龍吐焰術」被那群腐儒抄襲,反誣你剽竊,將你貶成神機營庫官!”
“你們二人,憋不憋屈!憤不憤怒!”
武鐵和孫啟回想起過去受到的羞辱,氣頓時不打一出來。
他們身懷家傳絕學,本應大展拳腳,為神機營打造各種神兵利器,卻懷才不遇,當了一輩子庫官!
“憋屈!”
“憤怒!”
二人齊聲道。
“好!朕要的就是你們的怒!”
陳炎親手扶起五人,道:
"知道為什麼你們身懷家傳絕學,一身才華卻不得施展嗎?"
"是那些蛀空國庫的貪官!是把匠戶當牲口的酷吏!是那些迂腐無知酸儒!昏聵誤國!"
“昔日朝堂袞袞諸公,滿口仁義而鄙薄匠術,將其斥為奇技淫巧!如今我熔龍床鑄炮,明日怕是也會有禦史罵朕辱沒祖宗!”
“但朕,本就是不仁不義的暴戾之君!這次誰再敢阻攔你們施展抱負,誰就是在忤逆朕,朕就誅誰的九族!張汝貞、嚴良、張虎、趙龍四人皆是前車之鑒!”
武鐵、孫啟、趙大牛、吳石頭、周二狗五人鬥誌暴漲,眼神裡有火被點燃!
陛下罵得太爽、太解氣了!
他們本就被貪官酷吏、腐儒奸臣欺壓多年。
陳炎所說的每一個字,都狠狠砸進了他們心裡,把所有的憤怒都釋放了出來了!
陳炎忽然反手割破掌心,將血抹在火炮圖紙上。
王八恥驚呼一聲,望見那血印。
猙獰如龍!
陳炎怒指眾人:
“朕今日與你們歃血立誓!此計定可三日內破三王八十萬大軍!”
“不破,朕自絕於天子劍之下!”
“朕之陵寢亦無需陪葬珍寶,以貪官頭骨鋪地,酷吏手指砌牆,腐儒舌根泡酒,其家眷為朕哭靈者若未流夠三升血淚,皆送東廠淩遲!”
五人聞言,紛紛劃破手掌按在圖紙上!
陳炎:“朕以血為誓!此事若成,朕不僅有重賞,還要追封你們先父為侯爵,禦賜丹書鐵券,世襲罔替!”
周二狗激動得熱淚盈眶:"周家七十六口冤魂在上,臣若造不出陛下要的攻城大炮,願跳進熔爐謝罪!"
“臣也一樣!”
其餘四人也跟著發誓。
陳炎一指圖紙:"記住了!這不是朕一個人的智慧,而是千萬匠人被踐踏的骨血!是三代匠戶折斷的脊梁!是你們父輩在九泉下瞪著的眼睛!"
陳炎抓起五人的手,將天子之血印在他們手背!
"朕最後問你們,是要繼續當跪著的匠奴,還是站起來,用你們祖傳的手藝……"
"把那些欺壓過你們的人!"
"把那些蔑視過匠術的人!"
"把三王聯軍,把天地不公!"
"統統他娘的!"
"轟!成!渣!滓!"
此話一出,二十年冤屈仿佛化作了滾燙鐵水,在五人的血管裡奔湧咆哮!
此刻他們對於陳炎,隻有發自心底的感恩戴德!
“轟成渣滓!”
五人齊喝!
轟!
一聲巨響!
皇城四百八十座熔爐,在一瞬間同時點燃,發出劇烈震響!
皇家陷陣營在殿外擂響戰鼓!
王八恥忙道:“陛下!子時已到!皇家陷陣營的兩萬精兵已在殿外候著了!”
陳炎一甩冕服:“點將!出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