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笑聲道:“段師叔,既然畜生攔路,不如捕捉上來兩頭,讓大家飽飽口福罷!”
“這佛頭青之肉,弟子還未嘗過呢。”
段乾秋為外門長老,雖是築基境,幾個內門弟子對他卻並無多少畏懼,附和著說道:“是啊段師叔,傳言北海靈獸,雜質少,其肉緊實細膩,鮮美異常,它們都主動送上門來了,豈有放過之理?”
段乾秋一身青色雲紋道袍,貌若甲子相,修眉鷹目,微微輕垂,盯著海域的靈鯨,不冷不熱地說道:“老夫複姓段乾,不姓段。”
人群中有人低聲嗤笑,像是在嘲弄幾人的無知。
男子麵皮一熱,握緊了拳頭,瞪目掃視旁人,出聲笑話的少女,不躲不閃地迎上他的視線,彎唇諷刺。
渡船雅間內,傳出一名金丹真人略顯冷淡的嗓音。
“不可無故生事。”
窗欞被打開一條小縫,靈力包裹的果核,彈射而出,撞入海中,掀起海波千丈,聲如霹靂!
眾人駭然。
朝海麵看去,靈鯨四散逃竄,眨眼間就將路讓了出來!
海麵已無佛頭青的影蹤,被勾起口腹之欲的幾名弟子,也隻好咽下口水,不再去想這件事。
最重要的是,隨行的妙蓊真人已經發話不可多事,他們就算再想一嘗那佛頭青的美味,也得忍著!
靜室內。
靈木桌上有一金爐,以陽刻之法雕刻著蛟龍鸞鳳,龜蛇雀鳥,皆張口吐出青煙,芳芬蓊鬱。
青霧朦朧,恍若夢中。
妙蓊真人拖著寬袖,斟茶一盞,遞到對麵月白繡衣的女童麵前,抬了抬下巴示意。
女童端正雅方,放下懷中飛劍,橫於膝前,雙手去接。
“多謝師姐。”
妙蓊真人目光看向窗外,歎道:“陵真啊,與師姐我也這般客氣麼?”
謝陵真低頭抿了一口茶,輕聲道:“這是禮節。”
趙妙蓊失笑,搖搖頭道:“小小年紀,這般老氣橫秋做什麼?真不去外麵和那些師弟師妹們相處著試試看?”
“修士常說,修行路上的法財侶地缺之不可,你這樣不與人交往,可就四缺一了啊。”
謝陵真捧著茶杯,吹了一口氣,金黃茶湯如層層漣漪蕩開,她糾正道:“師姐,我有師父,四者無缺。”
趙妙蓊翻白眼道:“有良師,無益友,終也不善。”
她語重心長地說:“陵真,你還是該交一兩個朋友的,整日和我們這些老東西混在一起,少年人的朝氣都沒有了。”
趙妙蓊看起來極其年輕,雙十年華的模樣,實際上她今年已經一百六十歲了,為了勸謝陵真,連自己也一塊罵了進去。
她忍不住在心中腹誹,這景述真君交代的任務還真是為難人。
自己徒弟什麼性子,自己不清楚嗎?
謝陵真望著窗外,有一捧書白衣女童,盤膝而坐,英麗秀氣,眉眼認真,不為外物所擾。
她輕聲問道:“妙蓊師姐,以往去往幽天秘境的,不是沒有雜役弟子嗎?”
所謂雜役,實則算不上太蒼山的弟子,宗門之所以會留大量的雜役弟子下來,是為了有人做宗門雜務,讓正式弟子可以安心修行,不為修行以外的事情浪費時間和精力。
因此,像秘境機緣之類的東西,不會輪到雜役弟子。
這也是為何雜靈根者,很難有人能築基成功的因素之一。他們的天資本就不如真靈根者,又終日被雜務煩擾,沒有時間閉關修行,如何能築基?
謝陵真收回視線,看著趙妙蓊,直白道:“師姐,你收人家好處了?”
趙妙蓊一口茶差點噴出,她擦了擦嘴角,優雅道:“陵真師妹,這好處你也受了。”
目光意有所指落在她手上,謝陵真低頭看了眼茶湯,默默將杯子放下。
趙妙蓊哼聲道:“這麼急著撇清乾係,怎麼不把剛剛喝進去的吐出來?”
謝陵真:“……”
見她吃癟,趙妙蓊樂哈哈笑了笑,而後才說道:“她叫沉霜拂,是清溪峰的玉瓚真人塞進來的。”
太蒼道宗的真人不少,謝陵真隨師父景述真君返回宗門沒幾年,還認不完山上的金丹真人,她麵上露出微微的茫然神色。
趙妙蓊解釋說:“早年那位意氣風發的素楝(liàn)真君的名號你聽過吧?這玉瓚真人便是她曾經的大弟子。”
說起往事,趙妙蓊也不禁感慨。
那麼一位風姿無雙的女子,最後卻落得個元嬰儘散,弟子皆改換門庭,另投他峰的下場。
可歎而今的太蒼山上,哪還有昔年不秋峰的影子?
趙妙蓊心中喟歎,宗主雖然為素楝真君保留了那座空山,但又能保留多久呢?
一旦宗門內有新的元嬰真君出現,不秋峰就要淪為他人道場了,屆時興許連這個名字都保不住。
謝陵真回宗門的時候還小,但已經記事了,她記得當時宗門內有提過,把不秋峰分給她師父景述真君做道場。
不過謝陵真喜靜,景述真君就選了更高更遠一點的浮雲峰作為宗門內的道場。
她聽自己師父提起過素楝真君,言語中頗為推崇,但更多的是一種對英才折戟的惋惜。
謝陵真點點頭道:“我確實聽師父提過那位真君的名號,據說她兩百歲的時候,就已經是元嬰修為了,隻是師父從來沒有對我提過那位真君的弟子。”
“又不是什麼光彩的事,景述真君不提也是正常的。”
趙妙蓊不以為意地說道,喝完一口茶,忽地反應過來什麼,又道:“兩百年結嬰這件事,不用重點提,陵真師妹,師姐知道自己天資不足,但你說話不能這麼耿直,淨往你師姐心口上紮刀子啊!”
素楝真君兩百歲的時候,就已經是元嬰修為了,而她一百六十歲,才剛剛結丹,四十年後,能否突破金丹中期都還說不準呢!
謝陵真不覺得自己說話太直了。
但見趙妙蓊挺在意這事兒的,她就沒再提,轉而問道:“那沉霜拂是玉瓚真人的後輩嗎?”不然玉瓚真人為何要提攜她?
趙妙蓊隨口道:“也許吧。”
除了是玉瓚真人俗世的晚輩,趙妙蓊也想不到什麼彆的可能了。
海麵風平浪靜。
渡船上的日子有些無聊,不少弟子已經無精打采,接連開始打哈欠了。
沉霜拂服下一顆自備的辟穀丸,放下書本,起身伸了個懶腰,眺望向遠處海平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