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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他坐在這兒,這一地掛著、散落或是裝在舊的物資箱中的卷軸與地圖之間思考的同時,梅德倫加德的洪索,至少是他的一部分——正在歸來。
白色的藥劑師鍍層被用地麵的沙石磨去之後,下麵露出了被遮掩住的鋼鐵原色。
這意味著,第四軍團原體的私人首席藥劑師、天命鋼鐵號藥劑師實驗室的主人、基因種子庫的保管人、帕羅戈夫為他編毯子的老師、喜歡為病人們身上增添一些豐富基因的藥劑大師、食堂著名隱形吃飯人洪索大師此刻消失了,而洪索正在歸來。
這句話的意思是,“佩圖拉博”所不熟悉的那個洪索、帕羅戈夫和他的朋友們所不熟悉的那個洪索、而索爾塔恩他們很熟悉的那個洪索,那個戰爭鐵匠、那個混血兒、那個冷靜的混蛋正在歸來。
而這次,他所擁有的資本比他第一次在鋼鐵勇士的戰壕裡睜開眼睛的時候,要多得多了,他對自己說,洪索。
動力甲能源與維護狀態都很良好。唯一令人遺憾的是,武器方麵。
他被某個無名混蛋弄到這裡來的時候,沒有能帶上自己最新的雙鋒長柄動力闊刃——畢竟沒人會在自己的實驗室裡在背後背著這容易撞翻桌上試劑瓶的武器——手裡隻握著一盒他當時正在研製的樣品和一根針管,但,還好,他的手槍還在他的槍套裡,背後的消殺精工機械臂、手臂甲上的高性能鐵血號專用醫療鳥卜儀也還在,反應堆的能量充裕。
儘管如此,但當洪索發覺自己不在安全的鐵血號上,而是很可能身處某個混沌之地,但,在試圖殺了所有人之前發現還是有回去的可能性之後,他立即開始思考接下來的行動。
首先,出於一種數個世紀來刻入骨髓的警覺本能,他沒有打開門出去,也沒有傻乎乎地探頭探腦去被人目擊。
他的選擇是立即開始處理自己的外表,同時謹慎地沒有發出動靜地探索了一下這個自己並不認識的房間。
畢竟油漆鍍層磨掉了如果最後被證明是虛驚一場,那不過是再去軍械庫塗一次的事情,而若是因為這樣的大意喪失了性命和回到父親身邊的可能,那就得不償失了。
首先,他的周圍有出乎他意料之多的、潦草描繪著褪色不明所以的符號的古老記錄載體:未知星係的星圖、銀河係中不明所以表示方向或者地點的箭頭與弧線、異形的文字注腳或是已經失傳的文字、符咒的古書、卷軸和地圖,還有桌上的一些鋪開的痕跡,顯示出這個房間的主人曾經大量收集並仔細研究過它們。此外,它們都呈現出他曾經很熟悉的顏色與質地。
這些顏色各異的材料全都是被剝下的皮膚,有精心鞣製過的,也有背後尚帶著殘餘的絲絲縷縷風乾組織的,有人類的,也有外星人的。
他轉悠了一下,發現他醒來的時候聞到的那種令人不適的致幻劑與油脂燃燒的味道來自房間內數個火盆中所放置的草藥和其他物質。
洪索被天命鋼鐵號潔淨清新的空氣養得刁鑽了的呼吸道正在緊急調整自己的上皮細胞並開始從肺部過濾有毒的雜質。
如今精通各類生物製劑與藥物性質並攜帶著一個非常棒的分析儀的前藥劑大師掃了眼火盆中正在熊熊燃燒並揮發的成分,第一個念頭是:有病吧,在屋裡點這個還嫌招惡魔不夠濫死得不夠快毒性損傷神經與腦細胞不夠多是嗎?
隨後他便立即動手熄滅了這裡所有的火盆,還不放心地往上麵分彆撒了幾捧沙土。
隨後,他拿起桌上喝得隻剩杯底的那隻杯子,嗅了嗅,那種加滿了淨化藥片、循環了不知道多少次、過濾芯體同樣也沒有及時更換的“清水”那揮之不去的不新鮮氣味立即充斥在他的鼻腔中。
不過當他放下杯子的時候,杯底閃光的水麵讓他重新端起了它,再次看向裡麵。
薄薄的水麵泛著光,反射出洪索在外麵漏下的天光中破碎的麵容。
剛剛剃過的頭頂,好吧,光頭沒有問題。
臉頰飽滿,皮膚潤澤,帶著一股子吃飽喝足營養良好還天天洗澡(為了實驗室的潔淨)的感覺,這暫時沒什麼好辦法。
臉色紅潤,嗯,他思考了一秒鐘,抓起一把沙土,磋磨起自己的臉皮,直到它們開始泛出微微的血色,非常紅,這樣看起來就與和善無緣。還是過於平靜?但或許接下來就不會這麼平靜了。
他又從倒影中看了眼自己背後的專用射燈與精美的機械伺服臂,意識到這些工具過於乾淨,可能會讓他顯得不夠混沌,不夠邪惡、不夠像是一個專業掠奪種子、噶人腰子、把忠誠派大卸八塊再做成怪物的變態壞蛋。
好吧,真麻煩,如果能召喚鐵血號將外麵先轟炸一番就好了,再或者至少提供給他他的小尼拉伊朵阿與他並肩作戰呢?
父親有雲:師徒同心,其利斷金!
——況且帕羅戈夫除了技巧,還有那張臉。
那張臉!這張天賜的臉孔就是他們的資本,隻要他們能跑到任何一個帝國之拳或者其子團的管轄區,洪索都自信能給師徒二人搞到足夠的資源並且在被送到泰拉切(審)片(判)之前帶著徒弟麻溜地偷一艘船溜走。
就算他們無法立刻找到鐵血號,他也知道大概能去哪個星區找——貝拉卡恩鑄造世界那麼大一顆星球又不會長腿跑了,一個鑄造世界還是比一些無名星球好找多了不是麼?
天殺的!誰把他單槍匹馬送到這個陌生的地方來的?
他剛剛靠近屋頂縫隙的時候,能感受到外麵一直向同一個方向吹拂的、毫無阻礙的大風,這說明他所在的位置很可能在一個高聳的不是很利於逃跑但利於據守的地形上,同時也聽到了隱約的、保養不是特彆精良的動力甲伺服關節的額外運作噪音。
外麵肯定有衛兵,而且是阿斯塔特,但不知道與現在這個環境下的他有什麼關係,總之從剛剛室內找到的這些跡象來看,九成九還是混沌阿斯塔特,與偽帝走狗們無緣,除非這些所謂的忠誠派之中有人也會玩惡魔召喚跟巫術研究那套。
洪索感到一陣煩躁。
他在這間用化學織物袋子裝滿了石頭、沙礫與泥土,或者乾脆是整塊大小合適的岩石,最後用一些粗編鐵絲網和框子將它們層層壘在一起做成的極其簡陋、在一名鋼鐵勇士看來隻能算是臨時得不能再臨時的“房間”中又翻找了一下,試圖在離開屋子之前找到更多能供他推理出現在他所在地點與情況的線索和蛛絲馬跡。
然後他發覺自己找不到更多的東西了,於是他最後用一枚角落裡的骷髏與一些人皮裝飾了一下自己的機械醫療臂,又用一截鏽跡斑斑的鎖鏈和皮革將他的醫療臂甲聊勝於無地偽裝了一下,深吸了口氣,走向那扇在這間房間中看起來最為堅固厚重的大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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完全不符合常理的自然環境。
這裡絕不可能是處於一個完全的現實宇宙中。
這就是洪索第一眼看到外麵的印象。
據他所知,沒有任何現實宇宙中的星球能夠做到擁有一座在同一片天空下呈現著灼熱的仿佛能烤乾人的陽光、漆黑的、旋轉著無數彩色星星的夜空與同時呈現出各種被扭曲了的世界又被糅合在一起的碎片的山上的城市。
前藥劑大師,現戰爭鐵匠忽然意識到有人在打量他。
他轉過頭去,發現門口的守衛是兩名身穿古老的終結者動力甲的戰士,他的目光正好遇到了他們閃著猩紅色光芒的頭盔目鏡。
不屈型終結者厚重的金屬覆蓋了他們全身,兩頂頭盔上都向前長長地伸出了兩顆巨大的獠牙,他們的手中握著帶有倒鉤的長矛,像是兩座巨大而覆滿灰塵的雕像一般站在他剛剛走出來的這間簡陋房屋的門口。
他們顯然對從這個房間中出來的洪索充滿了疑惑,但沒有第一時間選擇阻止或者攻擊他,也沒有貿然開口問詢他。
那麼,極大可能這就是衛兵或是崗哨,而不是看守。
如果有兩名終結者衛兵為他站崗,那麼,他在這個營地中的地位一定相當高,甚至可能就如同他那天奇跡般地做出了登上鐵血號的決定之前那樣,是一名這裡的戰爭鐵匠。
他的心臟變得更加冷酷,忍住了自己剛剛在鐵血號上養成的和人點頭打招呼的習慣,把它們暫時從習慣列表中刪去。
隨後他又被旗幟在風中獵獵的聲音吸引,洪索舉目望去,感到心臟一半變得激動火熱,一半變的如墜寒冰:一麵旗幟,底子是黑灰色,中央有著黃黑條紋,最上方的圖案是一個銀色的獰笑的骷髏麵具,齜牙咧嘴,兩隻黑洞洞的眼窩帶著對全世界的惡意注視著觀看者。
等下。
這是什麼情況?他在鋼鐵勇士的營地裡,但這些家夥顯然沒有蒙受過父親的恩澤教誨。他目測了一下終結者的身高,又往遠處看了看,能看到同樣簡陋的土石編織袋和鐵網組成的防禦牆上的一些身影:比他自己要矮一些,但非常健壯敦實的體型,穿著古老殘破沒有太多塗裝的馬克四或者三,乃至二型動力甲的各種部件拚湊起來的甲胄,看起來正在來回巡邏或是放哨。
好,那麼,至少這裡全都是混沌鋼鐵勇士,還算可以,他對和這群老家夥打交道不算陌生了。
他又裝作無意地漫步般往前走了一段路,沒有任何人前來阻止或者對他發出疑問。
有幾隊匆匆經過的鋼鐵勇士,他們看到他的時候,全都將手握拳,放在胸甲前,朝他致以送給戰爭鐵匠的禮節。
很好,迄今為止沒有看到第二個地位高於他自己的人,而這座營地能容納的人有限度,當他走了半圈的時候,已經可以確定自己應該就是這群鋼鐵勇士和這座營地的主人了。
但為什麼?假若這就是他當時不曾登上鐵血號之後的後果,那麼,為什麼他放著好好的梅德倫加德上的卡蘭-高爾堡壘不待,會出現在這裡?一個陌生的、他從未聽說過的星球上?
一陣隻言片語的破碎聲音吸引了他,他讓一名鋼鐵勇士走開,自己登上了防禦牆的一側哨塔,朝著他們營地遠處的那座巨大的、環境在不斷變化的山峰望去。
那裡的頂端有著一座龐大的堡壘,猶如一頂用黑色岩石與灰色岩石建造出的巨型皇冠那樣盤踞在最高處,從上往下俯視著腳下的一切建築物與生物。它完全是從整座山的岩石中被雕刻而出的,一整個山峰的頭部都為了被重新塑造成一座如此巨大的宮殿堡壘而被掏空。
沿著山體築成的防禦牆、女牆與射擊孔,還有仿佛從岩石中長出來的為了精確殺死敵人而計算過角度的堡壘占據了整個峰巒的上半截,盤旋的鐵絲網,就像一望無際的惡龍脊、利爪與牙齒,在每一條通往這座宮殿那巨大的、鐵刺般的堡壘外牆的道路上擇人欲噬。
還有它裝備的那諸多防禦武器,由於梅德倫加德上資源匱乏的原因,即使是福爾克統治時期,鼎盛的卡蘭-高爾不曾擁有過如此強力而恐怖的一係列武器,很顯然這裡必定有虛空盾,隻是此刻尚未打開。
數量眾多、口徑巨大的充能防禦炮塔環繞式地保護著這座要塞宮殿,炮塔上裝備著不止一門能夠擊落除了鐵血號之外最大尺寸的艦艇和粉碎任何膽敢來攻擊此地的海軍艦隊的大炮。
注視著如此雄壯而堅固的巨大堡壘,來自鋼鐵勇士血脈的某種熱情一時之間於洪索的胸膛中湧動。
他停步了一下,打量著整座堡壘要塞與其下山城的結構,與蜿蜒而下的樓梯、延伸出去的嶙峋的海岬、山脈與海灣。
儘管這裡甚至沒有正常意義上的海水。
但這些名詞依舊可以賦予任何一個與人類有關的生物以理解所描述的對應物體的概念,很奇妙,他想。
這顆位於混亂的漩渦中的星球當然與古泰拉沒有任何可比之處。但這些描述地形的詞彙依舊在數千乃至數萬個光年之外有人類所在的星球上被繼續使用著,用於描繪出外星地麵上人類認知概念中的那些地形。
他又停頓了一會兒,一種直覺驅動了他,他決定走出大門,到這座宮殿腳下龐大曲折的那座山城裡看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