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沃斯科·多弗克,他的內心中現在有一種在鋼鐵之手的戰士中極為罕見的情緒——持續性的不安與沮喪。
他獨自走在拉庫安征服之廳通往下層機械準備室的通道中,步履沉重,這並非由於他的能源背包出了問題,更多的是一種這位美杜莎土著青年無法言說的感覺。
因為美杜莎星球本身瘋狂的地理條件和極端的求生環境,造就了美杜莎人對美好之物、好事、輕鬆、憂鬱之類詞庫的極度貧乏——他們對於形容吃人怪物、幽靈、各種危險、死亡、奉獻或者爭鬥之類的詞彙倒是五花八門。
總之這種奇怪的額外沉重就像是……
就像是無形的心情也能讓他的物理腳步變得沉重一樣。
雖然他理性的那部分頭腦知道這是不可能的,但,他還是能從身體中體會到這種感覺。
或許是因為他的大部分身體尚且還是軟弱的血肉,他想,同時轉開沉重的齒輪鉸鏈,打開維修油壓門鑽進去。
但對鋼鐵之手來說,新加入者唯一被允許榮譽地去掉的部分是自己的左手與左小臂,就像他現在這樣。
他的左臂從肘關節以下都在儀式上被鋼鐵聖父馬爾坎以神聖的齒輪斧砍去,並當場替換成了可靠、堅忍、強悍的機械義肢。
這條他新獲得的義體與他自己的胳膊皮肉相連的部分融合得還不是很好,有的地方的皮膚因為最近沒有得到很好護理的關係發炎腫脹,雖然不至於讓他困擾,但那種鑽進肉和骨頭的癢意反而比痛疼有時候讓他感到更加的不便。
他又歎了口氣,稍微加快了步伐,他孤獨的足音回蕩在灰撲撲的通道中,這裡空無一人。
在大修過後,連巡邏和鑲嵌在牆壁上的機仆都變少了——在它們報廢之後就被更新的全金屬儀器取代。
據說新的濕件已經被整合在更牢固、更整齊潔淨的機械聖匣中,所以人們看不到它們,隻能看到光滑的麵板與一排排整齊的操作按鈕。
雖然沃斯科覺得追求濕件容器的外觀整潔其實沒有很大的必要,還是機仆那些乾癟的被防腐劑浸泡的麵容與腐朽的人類聲帶發出的聲音更令人感到安心。
唉,這想法其實不對,血肉苦弱!生化機仆被美麗堅硬的鋼鐵取代應當是一種好事,他為何此刻還在留戀這些冰冷的屍體麵容。
身為博古斯氏族的成員,他一定是太久沒有向鋼鐵牧師或是歐姆彌賽亞的神甫禱告並懺悔了。
他真的很需要和他新認識的那個朋友好好談談。
這是他在上一次跳幫行動之後孤獨地被派去檢查底層甲板的某個機械準備倉庫自動門的意外情況時發現的神甫。
雖然對方一直披著紅袍,並不願意朝他展露自己的全貌,但這在歐姆彌賽亞信徒中也很常見。
在這條到處都是拉庫安氏族與卡拉古氏族比美杜莎的核輻射塵風暴更為無情冷酷的老兵和無畏的地方,這位自稱是“底層甲板三號維修神甫”的新朋友是他在這裡難得的安慰。
畢竟,誰能想到在一座鋼鐵之手的征服之廳上居然連一位歐姆彌賽亞的虔誠神甫也沒有,而鋼鐵聖父馬爾坎·費若斯又不是他這樣初出茅廬的新手可以去打擾並占用其寶貴的時間的,鋼鐵牧師數量遠遠不如博古斯氏族,同時他們也很忙碌。
至於為什麼他一個博古斯出身的新兵會在這裡……
而且,首先,因為沃斯科純粹隻是因為來這裡押送一趟補給而滯留的。
當時他們用的那個綜合多用途電子地秤不知為什麼在最後的99.99%的時候卡住了讀數,導致沃斯科不得不和交接的拉庫安戰士一道撅著屁股在那掏了半天的機仆腦子——他們發現它卡住了是因為那幾個腦子不知為何滑進了沉思者培養槽底部的狹窄水缸縫隙裡。
而根據當時其他沉思者的計算,隻有用手小心往外掏是最方便的,人類的手指才不容易碰碎它們,而在場的隻有他與另外一位戰士還有自己的肉手。
接下來因為這件事一時吸引了他的注意力,所以當拉庫安征服要塞不聲不響開足馬力悄悄飛出斯忒涅洛斯星係德小行星帶的時候,他發現自己已經來不及也不可能中途下船了,至於給他這樣的新手一艘單獨雷鷹自己開回去更是天方夜譚。
其次,他現在的氏族名依舊是多弗克,並不是拉庫安,而他其實出身於虔誠的博古斯氏族,所以有時候命運真的相當會開玩笑。
作為擔負著基本相當於其他戰團中第十連角色的多弗克氏族中的最新成員,這意味著,沃斯科參加了今年美杜莎人慣例在歐拉努斯巨岩訓練場上舉辦的死亡挑戰賽,並且成為了極少數活下來還能撐過手術的幸運兒之一,也成為了一名頂頂新的……鋼鐵之手多弗克新兵。
所以他按照慣例被分入了多弗克氏族連——所有的鋼鐵之手新募兵員都會加入這個氏族連,直到他們活下來的次數夠多或者說,能夠活到被替換上鋼鐵義體的次數夠多,隨後當被分配到其他氏族連中,通常來說,在這一次的分配之後就很少有再次更換氏族連的行為了。
不多,但有,但通常來說為了這種特殊的人事調動,接收調動者的一方會為此付出一定的資源或是信息來交換他。
總而言之,他本來現在不該在拉庫安氏族的征服之廳裡跟著他們出征,他還沒有接受過更多訓練,儘管他不畏懼挑戰,但顯然拉庫安氏族戰士們不這麼覺得。
他們雖然沒打算就地宰了他(他很懷疑),但,接下來讓他更不能接受的事情不斷發生了。突入作戰——不帶他!訓練室——不許他使用!跳幫作戰——不帶他!戰情通報——根本不告訴他!
拉庫安老兵們告訴這個倒黴的誤入新兵,幸好他們這次出征最後還是打算回轉美杜莎的,因此他可以等著和他們一道回去,至於他中間因為“失蹤”拉下的那些訓練、課程、催眠與仿生植入手術——那就得他自己回去之後想辦法說服多弗克的教官們了……
隨後就是他被打發前往下層廢棄的機械準備室檢查,並交到了一位新朋友且驚喜地發現對方是位機械神甫,並同意他可以來找他懺悔和做禱告的故事了。
他找到那個艙門,雖然同樣蒙著灰塵,但他知道它的門鎖其實被仔細維修過並上了油,可以非常絲滑地識彆他的身份並打開。
“三號大人……您在嗎?”
門邊的一個小小指示燈亮起,表明此刻神甫正在艙室內,而且處於空閒的狀態。
沃斯科下意識地呼出一口氣,打開了門,並跨了進去,又隨手關好了它。
幽暗的通道重新恢複了安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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先把“不幸又幸運的沃斯科”放到一邊,來看看另一邊的故事。
為何同為鋼鐵之手,氏族連之間似乎隔閡相當大呢,這又要開始提到費魯斯·馬努斯降落那一日……好吧,扯遠了。
基本來說,鋼鐵之手戰團表麵上遵循阿斯塔特聖典,但用腳趾頭想想這群認為“費魯斯·馬努斯死了就是失敗了從我們的神墜落凡塵”以及“費魯斯死了所以我們太痛苦了讓全銀河陪葬也沒問題”最後推導出“所以老爹封存起來不許我們用的寶庫裡的黑暗技術都拿出來用啦!交換機油佬幫助啦!崽賣爺田啦!這樣費魯斯就會回來重新帶領我們啦!”的顛佬們也不可能老老實實地遵守這本聖典。
因此對應聖典的十個連隊的正是美杜莎十氏族。而他們比較特彆的一點就是,非常,非常講究氏族血脈之彆。
隻有每個氏族之中絕大多數的情況隻有本氏族的基因血脈,隻有多弗克氏族除了自己的小隊之外還有大量不同血脈的新兵,他們本氏族的血脈一般充當士官或是教官。
上麵提到過的人事調動有個專門的名詞,“轉籍”,轉籍這件事隻有在非常稀少的情況下,通過極為繁瑣的手續和手術——因為還需要更換轉籍者身體內部的氏族特征——才會得以實施。
各個氏族之間實際上在征兵之前就處於互相鬆散、高度競爭(實際上很難說是不是半敵對)的部落關係是其一。
而費魯斯·馬努斯在通過一係列的跋涉與戰鬥活動挨個打敗、令各個美杜莎部落服膺並打倒了銀龍阿西諾斯之後實質上並未選擇統一美杜莎,而是繼續讓這些末日輻射廢土求生的部落民保持爭鬥、遊牧、拾荒的生活,導致他們在進入太空之後依舊保持了這個文化習俗是其二。
其三則是費魯斯·馬努斯不曾想到的——他的死亡造成了鋼鐵之手的至少三次巨大分裂,導致如今仍有些氏族——比如博古斯,是被其他氏族所嚴格提防的。
因此,鋼鐵之手除了在某幾個特定的、地質穩定的點上建立了戰團秘密寶庫與地窖,實際上每個氏族連自己的在美杜莎地表活動的時候都是各自分開,乘坐各自的移動巨型要塞來活動的。
隻不過即使是氏族要塞修道院,反應堆都很強勁,但其中的大部分依舊隻能在地麵活動,而拉庫安氏族之廳是少數幾個還額外具備宇宙航行能力的。
“——彆問我為什麼這麼笨重的大家夥能上天還能落地。”有一次被好奇的福格瑞姆(與福格瑞姆·伊休塔爾)問到的時候,迦樓羅借用銀色巨人的雙手高高舉起做了個無可奈何的姿勢,“就是這麼不講道理,除非你想讓我給你講講薩爾科鬆公式、八眠賢者、咒聖規製之類的原理。”
“你說的這些東西連我生而知之的頭腦都不清楚其內容。”福格瑞姆如此說道,淡淡薰衣草色的眼睛猶如閃動的紫水晶,“但給我的感覺非常厲害。”
“那當然。”費魯斯·馬努斯通過銀色機械巨人的喉舌說道,完全沒有意識到自己正在教對方什麼,“因為這些東西原本都被我封存到了分散的密米爾寶庫中,這些東西太過於邪惡而強大,不應當被釋放到這個宇宙中,否則後果不堪設想。”
“呃。但。”
“……這是我的責任,回收和處理這些在過去一萬年中累積下來的……”那個字詞徘徊在他的舌尖上,很難吐出。
“就算他們變成了這樣,而且你要處理善後,但我認為稱呼他們為‘子嗣’還是更好一些。”
有兩個鳳凰的聲音,一個年輕無瑕,一個滄桑成熟,同時說著差不多的內容在費魯斯的接收單元與數據回路中響起,這讓他麵色再次古怪起來。
“怎麼了?”麵前的年輕克隆原體疑惑地看著自己的監護人。“雖然我承認,在維薩裡烏斯號上的日子的確現在看起來有點讓人毛骨悚然,但我從中學到了一些我覺得正確的部分……”
“比如?”
“比如,當他們稱呼你‘父親’而不是彆的什麼東西的時候,就算他看起來是個一千歲的全身義體的沉重大鐵塊,你喊他‘兒子’並摸摸他的頭的時候他的淚腺多半也會開始工作。”
“……我想,淚腺應該是他們最先切除的部分之一。”
“哦,”年輕的鳳凰有點無謂地說,“那他們一定會很難過,因為此刻沒有什麼比這些更好讓‘人類’表達出自己的情緒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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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然,事情和討論並不總是這麼其樂融融,其實更多時候他們三人之間,尤其是銀色巨靈中的二位與年輕的克隆鳳凰起了爭執的表現還是很明顯的,比如現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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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又賭氣跑到那裡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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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的,他又跑過整個通道去下層甲板了。雖然他從來不說他去哪了,但就是那幾個老地方之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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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裡安全嗎?-
很安全。那裡通常沒有人去,馬爾坎他們也接到了通知。氏族之廳的機魂可以看到那裡,所以——你想讓我分享給你多個視角嗎?我可以分享給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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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了!謝謝!知道他在那兒安全就行了。另外,啾啾先生,出於禮貌以及相信我,你應該減少一些多視角室內的傳感器監控數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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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怎麼了?出於各方麵的安全考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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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你說得對,但他如果知道你這樣多角度地監控他,我認為他的反應會更加激烈同時對你的態度也會更加不信任一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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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這樣嗎?那我現在就把監控音頻掐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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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切莫斯的鬼魂啊!你還錄音?!快把它掐了!戈爾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