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殿裡靜悄悄的,隻剩下火燭滋滋的爆裂聲。
那一封條陳,在大臣們手裡來回流轉著,人們成群的私下交談,頻頻點頭。
自從那日聽完魏叔玉關於漕運調糧的想法,李世民回宮的第一件事,便是將整個計劃完完整整寫了下來。
畢竟,魏叔玉隻是提供了一個框架與方向,具體細節方麵的事情,自然是不如李世民這個當家人的。
原本李世民是想一上來就拿出來,和大臣們討論。
不承想,還沒等他出手,崔浩堅便跳了出來。
李世民慵懶地靠在龍椅上,看著下麵群臣爭論不休的模樣,一臉愜意。
他就喜歡看到大臣們這一副沒見過世麵的樣子。
“崔大人,不知陛下這漕運之法,可有違聖人之道?可入得了你山東士族的法眼?”
長孫無忌高興得咧嘴笑著,嘴巴快咧到耳根了。
真特麼揚眉吐氣啊!
爽!
同時,他又一臉幽怨地看了一眼端坐龍椅的妹夫。
敢情有此等妙計,你倒是早說啊!
也不用受這龜孫鳥氣了!
“這……我……”
崔浩堅急得冷汗直流,結結巴巴得講不出話來。
今天的事情,他可是做足了準備。
眼看著就能以缺糧的事情向朝廷施壓,給山東士族們爭取最大的利益。
卻不想被李世民突如其來的這一手,徹底打亂了節奏。
麵對著長孫無忌的質問,崔浩堅大腦飛快運轉著。
到了這個地步,想要拿聖人之法,國體榮辱說事情已經是不可能了。
忽然,崔浩堅眼神一亮,激動道:
“陛下這辦法或許可行,可是開通漕運,勞民傷財,難道為了朝堂袞袞諸公的溫飽,便要置百姓死活於不顧嗎?
前朝隋煬帝開通運河,也可謂是轟動一時,可結果如何,天下人可都瞧見了。
陛下,當慎之又慎啊!”
臥槽!
聽到崔浩堅的話,長孫無忌一下子呆在了那裡。
他見過無恥的,卻從沒見過如此無恥的。
合著全天下,隻要你山東士族做事,便符合聖人之道,彆人做啥都是勞民傷財是吧?
這特麼不是雙標是什麼!
還有,隋煬帝是誰?
那可是赫赫有名的暴君啊!
你拿他比作陛下,這激將法也太拙劣了吧!
長孫無忌連忙看向李世民,生怕他一怒之下,做出衝動的事來。
卻見後者依然一副淡然的模樣,不由心中一凜。
陛下如此淡定,莫非還有後手?
經過之前的事情,長孫無忌對自己這位妹夫又有了新的認識。
不敢再擅自做主了。
果然,崔浩堅話音剛落,那邊李世民的聲音便響了起來。
“崔愛卿所言甚是,朕再不三思,豈不是都快要步我那表叔後塵了……”
李世民的祖母與隋煬帝楊廣的母親是同胞姐妹,論起輩分,還真是叔侄。
“陛下,臣不是這個意思,臣……”
此時,崔浩堅也意識到自己剛才是失言了,想要往回找補。
卻見李世民擺了擺手,製止道:
“此事是否可行,咱們說了都不算,玄胤,你擔任民部尚書,就由你說說吧。”
說著,便將目光落在一個眼神堅毅的男人身上。
此人名叫戴胄,字玄胤,眼下正任民部尚書,主管錢財民生。
這民部尚書正是後世戶部尚書的前身,直到唐高宗時期,為了避諱李世民的名字,才把民部尚書正式更名。
戴胄拿過條陳,隻看了一眼,便從懷裡掏出一個算盤,快速驗算起來。
片刻之後,迎著所有人的目光,戴胄語氣沉穩地說道:
“臣已經驗算過了,陛下此法,不但可以保證長安每年不少於三百萬石糧食,還可以以工代賑,養活航道沿岸,數以萬計的百姓,此法實乃利國利民之策!”
此言一出,包括房玄齡,長孫無忌一眾人臉上,全都露出了一抹狂喜之色。
等等!
他們忽然意識到了什麼,突然驚疑不定地看向李世民。
想起對方先前提到的那個名字,難道說此事竟然與那個所謂的什麼陳近南有關?
他們表麵上沒說什麼,心中卻暗暗記下了這個名字。
崔浩堅失魂落魄地離開了,他冒著激怒李世民的風險,毅然決然地站了出來。
卻沒想功敗垂成。
李世民什麼懲罰都沒有,隻是一句“崔先生修完《氏族誌》便可回去含飴弄孫了。”,便徹底終結了他的仕途。
這比殺了他還難受。
陳近南!
一切都是因為這個陳近南!
崔浩堅眼睛瞬間紅了起來,眼角帶著一抹濃濃的恨意。
回頭一定要好好查查,看看這陳近南是什麼來頭,竟然敢壞老夫的好事!
崔浩堅離開之後,李世民和長孫無忌,房玄齡,戴胄等人,就開通漕運的細節之處,又詳細地商議了一番。
此舉,可以說是徹底解決了長安缺糧的問題。
完全可以稱得上前無古人,後無來者的壯舉。
一行人聊了很久,直到快到晌午,才告一段落。
李世民目送那些人離開,隻將長孫無忌與房玄齡留了下來,眉宇間帶著一絲陰鬱。
房玄齡見狀,不由皺起了眉頭。
按理說解決了如此麻煩,陛下應當高興才是,怎麼還悶悶不樂的?
很快,他便反應過來,試探道:
“陛下如此憂心,莫不是因為那山東士族……”
“唉……”
李世民歎了口氣,點了點頭。
要不是因為缺糧的事情,他還真不知道,山東那些大家族的實力居然如此恐怖!
掌握著天下文壇的影響力也就罷了,現在居然連糧食也能插手了?
糧食的背後,代表著的便是土地。
這才是他最擔憂的。
“陛下,臣聽說,民間有人在大肆私藏銅器,已經有些州縣,鬨出了錢荒……聽說這背後,也有山東士族的影子……”長孫無忌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樣。
“輔機的意思,朕自然明白,隻是眼下諸事未穩,那些人還動不得,且讓他們再猖狂幾日吧。”
李世民苦笑著搖了搖頭。
旁人以為,皇帝便可以為所欲為,殊不知,皇帝不過是一個裱糊匠而已。
能把百姓照顧好,沒有內憂外患,就已經很難得了。
好在他還年輕,有足夠的耐心和那些人鬥下去。
想到這裡,李世民抖擻精神,又恢複了往日的鬥誌。
沒過多久,便有內侍端來了幾人的午膳。
看著餐盤裡的食物,李世民似乎想到了什麼,不由輕笑了起來。
那小家夥該不會真能造得出鹽吧?
萬一要真弄出來了,那朕豈不是要倒立吃……
很快,他便否定了自己的想法。
仔細想來,那小子大概是在吹牛罷了,要真有那樣的技術,早就發財了,怎麼還會去教司坊那地方,賣什麼內衣呢?
自己也真是可笑,居然與這家夥還打起賭來。
不過轉念一想,這一回也多虧韋小寶這小子。
要不然,還真要被山東那些家夥給拿捏了。
還有他那個師父!
“為人不識陳近南,便稱英雄也枉然……居然連山東士族都不知曉此人的來曆,莫非還真是不出世的大才?”
李世民喃喃自語,陷入了沉思之中。
此時,一旁的長孫無忌與房玄齡卻是心頭一震。
剛出來了一個陳近南,現在又來了一個韋小寶!
此人又是何方神聖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