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征一晚上輾轉反側,徹夜難眠。
索性直接起床,來到了褚遂良這邊。
“魏公,您這是……”
大半夜的,褚遂良睡眼惺忪地打著哈欠,看著魏征一副失魂落魄的模樣,嚇了一跳。
“登善啊……老夫……老夫心裡不踏實啊!”
魏征長長歎了口氣,將白天的事情說了一遍。
“這不挺好的嘛,秘書監,再往上一步,可就真正地進入朝廷中樞了,這是喜事啊!”褚遂良一臉疑惑。
這年頭,怎麼還有人因為升官煩惱呢?
魏公,咱不帶這麼刺激人的噢!
“好個啥啊!”魏征欲哭無淚。
“老夫到現在都不清楚,怎麼就教子有方了?我那兒子,你是知道的,上一次因為篡改奏折的事情,已經教老夫一頭霧水,現如今,又不知惹出了怎樣的禍事來。”
魏征看著褚遂良,苦笑道:
“登善,你在弘文館任職,可知到底發生了何事?”
魏征憋了一晚上,終於問出了心裡的疑惑。
“原來如此!”
褚遂良點了點頭,頓時笑了起來。
“這事兒好辦!
當日考校的試卷,弘文館這邊是有抄錄副本的,就在我府裡,準備封存,魏公稍待,咱們一看便知。”
“如此甚好!如此甚好啊!”
魏征連連點頭,一下子激動了起來。
沒過多久,就見得褚遂良拿著一堆試卷走了過來。
幾經翻找,終於找到了魏叔玉的那張。
當看到試卷上的字跡時,魏征不由眼前一亮。
這還是他第一次見到兒子的筆跡。
他與褚遂良都是當世的書法名家,自然有著極高的審美水準。
讓魏征驚喜的是,兒子的書法,居然遠比他想象的要好得多,無論是字架結構,運筆勁道都彆具一格。
非要說有什麼不足的話,那就是字跡太過清秀,與大唐渾厚奔放的主流風格顯得有些格格不入。
事實上,這就要怪魏叔玉用瘦金體裝逼裝習慣了。
要知道,在後世,瘦金體可是裝逼泡妞的最強利器,當時為了把妹,魏叔玉可是下了苦功夫的。
“魏公,令郎這手字頗有一番風味啊!”
看到魏叔玉的字,褚遂良也是眼前一亮。
“哼……也就馬馬虎虎吧。”
魏征壓抑著心中的歡喜,臉上還端著架子。
褚遂良深知魏征的脾氣,也不點破。
很快,兩人將注意力放在了試卷內容上。
當看到“關中缺糧,可去洛陽”這幾個字時,兩個人都直接愣在了那裡。
難道說,隻要去了洛陽,便可解長安之圍?
他們兩人並非腐儒,對朝廷事務本就知之甚深。
自然明白這八個字背後的含義。
隻是之前沒有做過如此大膽的假設。
現如今,隻要稍加提示,思路便瞬間清晰起來。
片刻之後,兩人對視一眼,眼中都流露出震驚之色。
這個辦法,竟然真的可行!
這樣一來,當他們再看向試卷上那簡簡單單的八個字時,神色都變得凝重起來。
“魏公,不是我不信您,您當真不是來炫耀兒子的嗎?平日裡,您當真沒有給令郎提點過?”
到了這個時候,褚遂良看向魏征的神情也變得古怪起來。
先是來炫耀升官。
然後又來炫耀兒子。
敢情殺人還要誅心是吧!
魏征則是一臉尷尬。
要真是自己提醒的,也就不會大半夜的睡不著,跑到這裡來了。
直到現在,他還是不能接受眼前的事情竟然是真的。
那個逆子,居然真得答對了陛下的難題。
眼見魏征不似作偽,褚遂良沉吟片刻,試探道:
“冒昧問一句,在魏公心中,是否太過看輕令郎了?”
“看輕?有嗎?”
魏征喃喃自語。
試問,當你風塵仆仆地剛回到家,本想著是久彆重逢,父慈子孝的場景。
可實際上卻是家丁隨從,口誅筆伐,活脫脫一個敗家子時,會作何感想?
想著那孩子長於鄉下,一切或許情有可原,卻被告知,自己的奏折被換成了春宮圖,又是啥心情?
隨著回憶,往日裡那些不好的情緒,頓時在魏征心中翻湧上來。
這時,卻聽到褚遂良笑了起來。
“可是在晚輩看來,事情或許有另一個角度。”
“難道魏公沒有發現,自從令郎來到長安之後,您的人緣似乎好了許多,現如今,就連仕途都通達了,不是嗎?”
“這……”
聞言,魏征一下子愣住了。
有道是旁觀者清,當局者迷。
他性子本就不注重這些外在的東西,也就沒有格外留意。
可眼下回想起來,似乎正如褚遂良說的那樣,確實有些不一樣了。
記得春宮圖事件發生之後,陛下對待他的態度就變得曖昧起來。
以前即便陛下胸懷四海,胸襟開闊,可也有被自己噴破防,急眼的時候。
可現在不一樣了,不管咋噴,陛下總是一副笑嘻嘻的模樣,仿佛一點都不放在心上。
說句逆天的話,在這樣的情境之下,就連他噴起人來也變得不那麼過癮了。
這就好像你在家中苦練了好幾個月,想了一萬句懟人的言詞,可當你開噴的時候,對方隻輕描淡寫地來上一句“啊!對對對!”
你的心態就徹底崩了!
還有那些文武大臣們,對待自己的態度也變得詭異起來。
長孫無忌,房玄齡,有事沒事,總過來和自己拉上幾句家常。
每當這個時候,哪怕出於禮節,魏征也得客客氣氣地寒暄幾句。
如此一來,一會咋還好意思開口噴人。
現如今,陛下又莫名其妙地提拔自己入秘書監。
一番看下來,好像確實是那個小子來了之後,自己周遭一切都發生了微妙的變化。
“難道這一切,都是那小子有意為之?”魏征臉上露出不敢置信的模樣。
褚遂良笑道:
“正所謂青出於藍而勝於藍,有子如此,旁人羨慕還羨慕不過來呢,魏公可莫要傷了那孩子的心啊……”
聞言,魏征神色緩和了幾分。
畢竟做父母的,又有哪個不喜歡聽到彆人誇讚自家孩子呢?
似乎想到了什麼,魏征神色又變得複雜起來。
“登善覺得,白貓黑貓能抓老鼠便是好貓,這句話如何?”
褚遂良微微一愣,道:
“倒是有些話糙理不糙的意思,不過若是走向極端的話,莫不是可以為達目的,不擇手段嗎?”
“哈哈,正是此理!正是此理啊!”
魏征一臉欣慰地點了點頭,撫須大笑了起來。
“登善此言,甚得我心!”
有道是,君子愛財取之有道。
寧在直中取,不向曲中求。
“老夫就不信了,難道靠阿諛奉承,一味媚上,就能治理國家,造福百姓嗎!”
似乎想通了心事,魏征一下子變得意氣風發,一掃頹勢。
“若那逆子真能做到,那老夫就脫去衣物,在長安狂奔一周!”
“長安小呂布……哼!老夫哪裡小了!”
望著眼前近似癲狂的魏征,一旁的褚遂良連連咋舌。
他算是看清楚了,魏家這爺倆這下徹底杠上了。
在沒有分出勝負之前,怕是沒辦法好好溝通了。
唉,這又是何必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