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前倨後恭(1 /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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長孫無忌朝著這邊走了過來。

沒走幾步,就覺得肩頭一沉,一件色澤光亮的狐皮大氅就披了上來。

“大人外麵涼,小的給您備了披風。”

長孫無忌回過頭來,就看到一個年輕內侍一副討好的嘴臉。

自去年入冬之後,陛下便讓人準備了這些披風,以供大臣驅寒之用。

一般情況下,大臣們多多少少也都會打賞一點,權當茶水錢。

原本長孫無忌的手都已經伸到了懷裡,可他突然看到了站在台階下,那臉色凍得發紅,在寒風中微微顫抖的魏征。

一瞬間他就明白了怎麼回事。

“嗬嗬,小的謝過大人……”

年輕內侍眼巴巴地看著長孫無忌伸到懷裡的手,口水都快從嘴角流了出來。

宮裡誰不知道,整個長安,唯有這位國舅爺出手最為闊綽。

往往一次的賞賜,快要抵得上大家夥一整年的俸祿了。

很快,長孫無忌的手便從懷裡掏了出來。

不過,年輕內侍等來的不是賞錢,而是結結實實的一記耳光。

“看人下菜碟的狗東西!魏公乃是我朝廷重臣,就算是陛下也禮遇有加,豈是爾等可以怠慢的!”

年輕內侍吃痛地捂著臉,口中連連求饒。

心中卻納悶起來。

不是說上個月,這位國舅爺還被魏征參過一本嗎?

怎麼這會又是替魏老頭說話?

然而很快他就被接下來發生的一幕給驚得合不攏嘴。

隻見長孫無忌脫下大氅,徑直走向魏征,直接披了上去。

“天氣嚴寒,魏公當注意保暖才是啊!”

“長孫大人,您……”

此時,魏征也是一臉惶恐。

不是說前來問罪嗎?

怎麼還如此客氣?

尤其是想到之前自己還參過人家一本,魏征不由老臉一紅,道:

“下官謝過大人,隻是不知那封奏折……”

長孫無忌擺了擺手,示意他不必再說下去。

“陛下說了,魏公的心意,他已知曉,所奏之事,也無不照準。”長孫無忌笑道。

“準了?”魏征瞪大了眼睛,不由倒吸一口涼氣。

春宮圖還能照準?

準的是啥?

莫不是陛下以為,要進獻美人嗎?

想到這裡,魏征臉色一變,硬著頭皮道:

“陛下可能誤會下官的意思了,那奏折上所說之事,其實……”

不等他把話說完,就見長孫無忌沒好氣地戳了戳他的肩膀,一臉無奈的模樣。

“魏公的脾氣還是這麼倔啊!陛下還能有啥誤會,不就是納妃的事情嘛,陛下答應你了,此事就此作罷了。這下你總可以放心了吧!”

“什麼!陛下他真的放棄了?”

聽到這句話,魏征心裡不由一驚。

要知道,之前對方可是不止一次表示過對那女子的喜愛之意。

就這麼簡單鬆口了?

可是如此一來,他卻更摸不著頭腦了。

“陛下金口玉言,豈能有假?”

長孫無忌看了眼魏征,突然作了一揖,嚇得魏征連忙還禮。

“此次魏公良苦用心,無忌在這裡先行謝過了。之前對魏公有些誤解,還望魏征海涵。”

“大人萬萬不可,折煞下官了。”

“陛下還說了,讓令郎去弘文館讀書,正巧犬子也在那邊,都是年輕人,以後定要多走動才是。”

長孫無忌笑著拍了拍魏征的肩膀,便轉身離開。

他與魏征的身份差距不小,能這麼說話,已經算得上很給魏征麵子了。

而魏征則是滿臉懵逼地站在原地。

啥!

陛下不但停了納妃的事情,現在還讓自己家老大去門蔭入學?

那可是弘文館啊!

多少人想把自家孩子送去讀書,都沒有門路呢。

怎麼就獨獨對老大開了方便之門?

一時間,魏征有了一個極為荒唐的想法。

他恨不得衝進宮去,去看看那副春宮畫到底有什麼名堂!

這時,之前那個年輕內侍連滾帶爬地來到魏征的身邊,雙手舉過頭頂,諂媚地將魏征拿出的那吊銅錢遞了過來。

“大人,剛才是小的吃屎迷了心眼不懂事,還望您大人不記小人過,小的給您賠罪了!”

魏征淡淡地看了內侍一眼,沒有說話,隻是將銅錢取回了一半,便轉身離開了。

既然連長孫無忌都免不了這個規矩,他一個降臣又有什麼資格搞特殊呢?

水至清無魚的道理,他還是明白的。

攥著手裡的銅錢,看著遠去的長孫無忌,魏征總有一種做夢的感覺。

想不到一份奏折,竟然引起如此風波。

可這一切到底是怎麼回事呢?

……

懷揣著種種疑惑,魏征走出了宮殿。

擔心的禍事暫時是沒有了,可心情反而更沉重了。

他剛走出宮門,便聽到身後傳來一陣馬蹄聲。

一輛馬車一路疾馳,在經過魏征身邊時突然停了下來。

“魏公,怎麼是您啊!”一個留著山羊胡的中年男子,掀開車上的簾子,和魏征打了個招呼。

“是登善啊……”魏征臉上也是露出了一抹笑容。

馬車上的人,正是好友褚亮的兒子,褚遂良,字登善。

當初李世民受父親李淵的委托,開設文學館,褚亮便是赫赫有名的十八學士之一。

現如今,褚遂良子承父業,在弘文館做事,擔任校書郎一職。

兩人私下以同輩相稱,褚遂良酷愛書法,因此魏征便常常拿自己的奏折去向褚遂良請教。

此人算是魏征在朝廷上為數不多的朋友。

褚遂良將魏征扶上馬車,興高采烈道:

“晚輩原本是想去您府上道喜的,卻不承想在這裡遇到了魏公。”

“剛得到的消息,陛下有意讓令郎入我弘文館就學,遂良在這裡先恭喜魏公了!”

褚遂良說得熱熱鬨鬨,卻見魏征臉色黯然,一副提不起勁的模樣。

“嗯?魏公這是為何啊?”

“哎……”

魏征長長歎了口氣,看著褚遂良關切的眼神,搖頭道:

“實不相瞞,老夫到現在還是一頭霧水呢!”

魏征揉了揉有些疲倦的臉龐,歎道:

“登善不是外人,我便將事情經過說上一番,你正好替老夫分析分析。”

說著,魏征便將事情的經過說了一遍,同時也說了看完奏折後,李世民與長孫無忌的反應。

待他講完所有事情之後,才苦笑道:

“一份春宮圖,換來長孫家的青睞,以及弘文館的名額,你說我這能高興的起來嗎?”

褚遂良點了點頭,沉思片刻。

突然撫掌大笑道:

“妙!妙啊!”

“不愧是魏公之子,好一招化腐朽為神奇!”

聽到褚遂良的話,魏征神情不由一怔。

“此話怎講?”

褚遂良環顧四周一眼,悄聲道:

“剛才出宮的時候,聽說陛下的龍輦往皇後那邊去了,當時我還納悶,心想說陛下有些日子沒去了,為何今晚突然來了興致?”

“現在從魏公這裡,又聽到陛下取消了納妃之事,再加上長孫大人的種種示好……”

褚遂良炯炯有神地看著魏征,自信滿滿道:

“這一切都說明,令郎的這封奏折,不僅沒有激怒陛下,反而喚醒了陛下對皇後娘娘憐愛之心,順帶地,還收獲了長孫家的友誼,可謂一石三鳥之計啊!”

“隻是不知那圖上畫得是何等風景,想來定非俗物,要是有幸能欣賞一番,此生亦無憾了。”

原本魏征已是心亂如麻,可現在聽完褚遂良講的,卻是震驚在了那裡。

褚遂良家學淵源,是連當今陛下都青睞有加的俊才!

以其才能,將來很有可能便是弘文館的下一任館長。

這樣的人說出的話,他自然是信得過的。

可越是這樣,他心中卻越是不能平靜。

這逆子真有那麼大的本事嗎?

有那麼一會,他心中甚至生出了一抹喜悅。

可很快又被下人們哭訴的那些事情給淹沒了下去。

大智若愚嗎?

還是瞎貓碰到死耗子……

黑夜中,馬車繼續前行著。

萬物俱籟,隻剩下滾滾的車輪聲。

似乎想到了什麼,沉默中的魏征突然開口道:

“登善,長安一帶你比我熟,老夫想問問你,近來在郊外西南方向那邊,可有什麼名堂嗎?”

“魏公說得可是距離長安兩百多裡的盩厔縣?”聞言,褚遂良不由一呆。

“那裡正鬨饑荒,地裡顆粒無收,雜草叢生,近些日子,晚輩聽聞有許多大戶人家跑到長安這邊,將土地賣給那些不知情的大冤種。”

褚遂良一邊說著,一邊觀察著魏征的神色。

“魏公,您該不會買了那邊的土地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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