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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7.天底下的百姓,哪個不可憐(1 /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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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新網址:“李兄,你這是何苦呢,何必呢?”範進麵露不忍,忍不住感慨道。

李三元歎了口氣,苦笑道:“範世兄,如果不是實在沒有辦法,我又豈會冒著被問罪的風險貿然進京?”

早在赴任之初,他就對浙江複雜的官場環境有所耳聞,從未想過當什麼青天大老爺,隻想著混幾年,熬完任期,拍拍屁股高升走人。

可隨著見的越多,接觸得越多,心中便越是憤懣難平。

浙江民生之艱難,非但沒有讓他變得麻木,反而心中積了一團火,這團火越燒越旺,攪得他翻來覆去睡不著覺。

最終,他還是沒能心安理得地享受百姓的供養,踏出進京這一步。

“範世兄,浙江百姓可憐呐!”

李三元哽咽道:“這次災情這麼嚴重,換作是以往還能再堅持堅持,可今年浙江改稻為桑,現在桑田被毀,桑沒收上來,糧食也斷了來源。”

“再這麼下去,百姓除了餓死,就隻剩下扯旗造反這一條絕路了!”

範進聽得雙眸緊閉,恍惚間,百姓哀鳴聲似在耳畔回響,良久才搖搖頭道:“浙江百姓可憐,天底下的百姓,哪個不可憐?”

說著,他看向雙目無神的李三元,冷笑道:“自新安江決口以來,黃河沿岸各個省、州、府、縣全線告急,可你知道朝廷各位大人是怎麼做的麼?”

李三元有些茫然地看向範進,有些失神地搖了搖頭。

作為浙江一介縣令,與京城相隔千萬山水,在朝廷上又沒有什麼人脈,他又豈能隨時掌握朝廷動向?

莫道是他一個新任縣令,便是天底下九成九的地方官,也全然不知朝廷大佬們每日究竟在做些什麼。

黃河沿岸水災肆虐,各地方州府早已急成熱鍋上的,求援信如同雪花般進京,然而卻幾乎不見絲毫回音。

除了責令他們全力救災,還是全力救災,可朝廷的賑災銀子望眼欲穿也撥不下來,這讓他們怎麼救災?

看著李三元一副深陷其中的樣子,範進隻好直言道:“這次黃河水患毀田無數,該傳到六部的消息,基本也都傳了個遍。”

“然而,真心救災的,卻是一個也無。”

“吏部趁機調整吏員,兵部擴充了兵力,工部趁機撈財,戶部抓緊屯田,禮部尚書徐階,更是送給了陛下一塊巨石,說是從黃河裡衝出來的,光潔的石頭,偏偏僅有一個‘昌’字。”

“現如今,宮裡宮外都在傳,說是福禍相依,水患一過,必有後福,我大明朝就要迎來否極泰來的時候了......”

李三元聽得目瞪口呆,就連手上端著的茶杯都摔落在地上,怒道:“這做的都是些什麼事兒!”

“這種鬼話,陛下居然也相信?”

範進麵色複雜,“陛下相不相信,已經不重要了,這段時間壞消息也夠多了,咱們陛下估計也聽煩了。”

朝堂局勢波雲詭譎,就連他都能從這籠罩在紫禁城上空的濃厚雲層中抽絲剝繭,分析出隻鱗片爪來,朝堂部佬們,隻會看得更加真切,更加分明。

嘉靖帝,這是打算躺平了啊。

“再說了,福禍相依,也未必就是假話。”

範進目光悠悠,表情莫測,“隻不過,是有些人得福,有些人得禍罷了。”

“朝廷在浙江推行改稻為桑不是阻力重重麼?這良田都被洪水淹了,阻力自然也就少了,鄉紳大戶們也可以趁機大肆兼並土地,這可不就是福禍相依麼!”

“至於受災的百姓,不過都是些泥腿子,在生死麵前,連眼前都撐不過去,又豈會考慮以後?”

他是從不憚於以最大的惡意揣測人心的,百官裡,說不得就有不少人,巴不得浙江水患來得更猛烈一點,誰會真心救災,誰又會真正管老百姓的死活。

“他們這麼做,難道就不擔心激起民變麼?”李三元揪著自己胸前的衣服,幾乎怒吼出聲。

“激起民變又有什麼要緊的?”範進嗤笑一聲,“再說了,你以為兵部為什麼在這個節骨眼上擴充兵力?”

“沒準兵部的老爺們現在就高興得摩拳擦掌,隨時準備鎮壓叛亂,立功受賞,加官進爵呢!”

一番話說下來,聽得李三元冷汗直冒,最後有些頹然地癱坐在位子上,呐呐道:“難道浙江百姓就真的沒有活路了麼?”

範進沉吟許久方才開口,直截了當道:“朝廷是指望不上了,唯今之計,隻有自救!”

“自救?”

李三元仿若抓住了什麼救命稻草,“還請範世兄教我,我替浙江百姓謝謝你!”

“謝倒不必謝。”範進頓了頓,意味不明地說道:“我隻求一旦事發,李兄能不把我供出來,就心滿意足了。”

聽得此言,李三元自是連連保證,千萬罪責,必定一力承擔。

範進倒也沒有全信,人心隔肚皮,哪兒來的什麼真正的親密無間。

不過,除非李三元不想要他的頂上烏紗,不想要身家性命,否則他就不怕對方把他供出來。

即便對方以後反水,範進也有的是治他的法子。

這般想著,範進示意對方附耳過來,小聲提點道:“李兄不妨以自己的名義,買一條船,給災民們一份工作......”

“買一條船?”李三元幾乎以為是自己出現了幻聽。

一條船能影響什麼?成千上萬的災民沒有生計,莫道是一條船,就是一百條船,也無濟於事。

“你看,又急!”

範進沒好氣地掃了他一眼,“我跟你說過多少次,每逢大事須有靜氣,要有泰山崩於頂而麵不改色的定力,如此才能在官場一道走得長遠。”

“範世兄,你說過麼?”李三元忍不住撓頭,他怎麼沒記得範進說過這話。

“無須在意這等細節。”

範進示意對方聽話知音,努力抓住重點,“這船,務必要打造得奢華至極,一應用度,必須得是上上之選。”

“這卻是為何?”李三元默默記下,隻是依舊不解。

範進沒好氣地看了他一眼,“不然哪兒有文人雅士,達官顯貴,豪商巨賈願意登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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