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畢竟她隻是幫了寧衛民一點點的小忙,這樣好運氣就落到自己頭上,簡直夢幻得不像話。
畢竟她也能覺察到寧衛民對她的偏愛,感覺到自己成了某個姑娘的替身,所以最後一句也是她的試探。
而有些東西她是不會拿出來交易的,她還做不到像有些模特那樣無底線,願意用一切換事業。
哪怕是又帥又多金的寧衛民也不行。
「想謝我還不容易?今天我要跟你說的第二件事,就是你謝我的機會。」
「你……你說……」
「我和慶子已經決定要結婚了,你應該聽說了吧?」
「是啊。所……所以……呢?」
「你緊張什麼?是這樣的,婚禮我們決定是在日本辦一次,然後京城辦一次。日本這邊的喜宴是慶子來操辦的,也許很快就要舉行了。不過,我在東京可沒幾個親友。恐怕到時候,我也隻能請幾個使館的人來婚禮充數了。怎麼樣?你願不願意來給捧捧場啊?彆讓我顯得多不招人待見似的,在東京連幾個來自老家的朋友都沒有。會讓小鬼子質疑我人品的……」
好在寧衛民的條件完全屬於正常範疇,而且言語中還透露出一種把她視為朋友的親切感。
這讓姚培芳不僅鬆了一口氣,而且也頗感榮幸。
「這……這是哪裡的話。當然沒問題。我……我一定去。」
隻是做出參加婚禮的許諾後,姚培芳的心頭又莫名產生了一絲微微的刺痛。
這又是為什麼呢?
這樣的反應就連她自己也奇怪。
然而根本來不及想清楚,寧衛民就又做出了一件驚人之舉,讓姚培芳徹底昏頭轉向了。
「那好,請柬我回頭會寄給你,這個信封是給你的。拿好了,這裡除了五十萬円還有張紙條。麵試的日期、
「什麼?五十萬円?給我?」
聽到錢數,姚培芳真的嚇壞了,語氣堅決的抗拒,「不不,我不要……你都給了我這麼好的機會,我怎麼能……」
可熟料寧衛民的下麵的話卻戳中要害,當真是讓姚培芳為難了。
「說什麼呢。又來了!看來你還是沒明白。我剛才不是說過嘛你要爭取的角色是千金大小姐。你總不能穿得隨隨便便去試鏡啊?有穿你這麼普通的大小姐嘛,彆讓導演一看你就給你刷下來。這錢是給你買衣服用的要光彩奪目,就像你參加模特大賽時那樣。明白嗎?」
「我……我……那也用不了這麼多啊!」
「哎呀,這是日本不是咱們國內。在國內皮爾卡頓就算是奢侈品了。可你去日本那些真正的國際大牌店逛逛,二三十萬円一條裙子很普遍的。你再買雙鞋。買點小首飾,認真說,這都未必夠。何況你還得出席我的婚禮呢。除了買衣服要花錢,還有路費。住宿我可以給你安排,可你怎麼也得給我包個三萬円的紅包吧?怎麼?這錢你用不上,你自己手裡有這麼多錢?」
寧衛民的思路讓姚培芳恍然大悟,但同時也有窘迫的感受。
被貧窮限製了想象力的她,可沒想過,買衣服要花這麼的錢。
買一萬多塊人民幣一件的衣服穿著自己的身上,那簡直就是造孽啊!
一時間,她支支吾吾,完全不知該如何是好。
「不是,那……那……」
寧衛民倒是痛快,主動替她做了主。
「彆‘那、那"的了。成大事不拘小節,就按我說的辦,大不了這錢算我暫時借給你的。小姚,你是個聰明姑娘,我明白你一再拒絕我的經濟幫助是為了
什麼。我不是也主動放棄壇宮飯莊的提成了嘛。你看,咱們倆的想法其實是一樣的。我們都懂得同樣一個道理,舍得舍得,有舍才有得。但是,你也得該學會變通,千萬不要認死理兒。」
隻是好心也得講究方式方法。
或許是因為寧衛民的態度多少有點居高臨下教訓人的意味,仍然不免激起了姚培芳一點小小的逆反情緒。
「啊,咱們一樣?你可彆開玩笑了。咱們怎麼能相提並論?完全就不是一碼事好吧?你放棄的可是數千萬日元!我可舍不得。我要有本事掙那麼多錢,那我肯定不會給彆人!」
雖然她也清楚寧衛民是為自己好,可自尊心使然,姚培芳仍忍不住要負氣地反駁幾句。
「小姚啊小姚,你是真糊塗還是裝糊塗呢?大和小是相對的。道理是一樣的。」寧衛民頗有點哭笑不得。
「我哪裡有。是真的不明白嘛。我一直都想不通,做企業難道不是為了錢嗎?如果連你這麼一大筆應得的提成都放棄了,那你辛辛苦苦把壇宮經營的再好,錢都給彆人分走了,又有什麼意義呢?你就不覺得自己吃虧嗎?我真的想知道你怎麼想的,兩千萬円,兌換人民幣的話,那都有一百萬了。光明正大做百萬富翁的機會,你說不要就不要了?就彆說以後的四千萬円,五千萬円了。」
仗著女孩子的性彆優勢,和寧衛民的青睞,姚培芳完全不擔心自己的強詞奪理會帶來雞飛蛋打的後果,她的矯情是有絕對把握的。
當然,她也並非全然揣著明白裝糊塗,這些問題在她心中盤恒已久,確實已到了不吐不快的地步。
這個時候借著話趕話的機會,正好大膽問出。
果然,寧衛民不僅沒生氣,反而好為人師的耐心解答。
「哈,你是真要把我逗笑了。那你知不知道,我在東京可不止經營壇宮飯莊這一家企業。我還在做很多其他的業務。彆的不說,僅從幾個品牌的拉杆旅行箱代理業務上,我個人所賺到的錢就遠遠超過壇宮飯莊的提成。而壇宮飯莊幾家投資方的官方背景,不但可以讓我在辦理簽證和辦再留的環節,更容易獲得日方的批準。而且還能給與我一定身份上的保護,讓我免於日本許多不良勢力的騷擾。甚至能夠為我增加個人信譽,在和日本銀行打交道,申請貸款方麵都會容易許多。更彆說,還很方便我宴請客戶了。我也不怕告訴你,每年光在吃吃喝喝上,這個餐廳就能給我省出個上千萬円的交際費和生活費。如果壇宮真能在日本開第二家,第三家分店,我能借助的地方無疑還會更多。那你來說,我又何必糾結於這點提成呢?小丫頭,我不是什麼聖人,真沒好處,純粹奉獻的事我是不會乾的。你之所以看不懂,還是因為有些東西你看不到啊。
不用說,對於姚培芳來講,這些話全然刷新了她的認知。
她這才恍然,敢情寧衛民是在以無私之名,行有私之事。
不合理的一切原來真的挺合理,怪隻怪自己的眼界太低了,才會想不明白其中的關隘。
不過女孩子嘛,越是對情感上親近的人,口頭上就越不願意認輸。
「好吧,我承認,你說的這些我沒想過。今天確實被你上了一課。可智者千慮必有一失,你也不是樣樣都考慮周到。既然說到這裡了,那我也得好心提醒你一下,你為了壇宮開分店,似乎有點太過心急,反而忽略了一件很重要的事。」
「哦,什麼事啊?願聞其詳。」
寧衛民的語氣有點像哄孩子,雖然很配合,卻反而讓姚培芳更多了幾分被小看的感受。
她再顧不得賣關子了,一口氣統統說出。
「你放棄給人提成給大家發獎金,不光是舍棄了金錢,也是承擔了責任。這些投資方可都是有上級單位
的,他們願意支持你,並不代表就沒有了隱患。你想想看,萬一你用提成給彆人發獎金這件事被上麵知道了。板子真打下來,又該怎麼辦呢?寧經理,到時候沒人會替你分擔的。我勸你,還是想想辦法提前做些安排的好。」
哪知道寧衛民態度依然未改,反而哈哈笑了起來,還是那麼雲淡風輕。
「好好,謝謝你的提醒。小姚,也謝謝你好心。不過,我很清楚自己的處境。我也不瞞你,其實這些話老園長和喬萬林都勸過我。但關鍵問題在於,隻要想做事的人,沒有不需要冒險,沒有不承擔責任的時候。想做的事越大,就得冒越大風險,就得承擔更沉重的東西。一個人即使再能做事也要勇於任事才行。所以我不怕擔責任,這本來就是我應該承擔的。說到這裡,我也想再提醒你一句,你千萬不要以為我給你這五十萬円隻是鈔票。不,其實這就是責任。你想獲得這個角色,就得先擔起這五十萬円的份量。我剛剛才說過的,錢可以算是你借的。你需要這筆錢,你得把錢花掉,好好打扮自己,才有可能第一麵就打動導演。如果拿下了角色,用片酬就能輕易償還。你拿不下角色,錢就白花了,自然就會讓你很難受。所以我現在的問題是,你總說你需要機會,可你有破釜沉舟抓住它的勇氣嗎?」
仿佛醍醐灌頂,這一刻,姚培芳才真正明白寧衛民擺在她麵前的選擇,到底是什麼。
大受觸動下,她不由再度開口詢問。
「……那……我……我能問問,你的勇氣究竟是從哪裡來的呢?你就不怕萬一,你就一點沒有患得患失……」
「我?我的勇氣來源比較特彆,彆人可學不來。一是我在外企工作,在日本又賺到了大錢,現在的我想去這個世界的大部分國家,都可以滿足心願,那麼這樣的財務自由,讓我應對任何問題都會遊刃有餘。二是我娶了個日本女人呀。而且還是個有名氣的明星。你要知道,跨國婚姻自有跨國婚姻的好處,雖然兩個人不同國籍有點麻煩,可關鍵時候也能護身。真要是萬一有那麼一天,國內某些人想要把板子落我頭上,也不是那麼容易的。他們得顧忌輿論影響,顧忌外部影響,更得顧忌我會不會破罐破摔,一怒之下乾脆把自己變成日本人。所以到時候總會有的打商量。」
寧衛民的答案讓姚培芳愕然。
然而對這樣的自負,她就是連嫉妒也嫉妒不來。
人家不是靠命,不是靠運氣,而是純粹是靠自己的本事,才贏得的這種「要什麼有什麼,想乾什麼都可以」的特權的。
這大概就是「人比人得死」的真意。
「說的也是啊,你如果加入日本籍,那……那就真沒什麼責任了。那要真被逼到那地步了,你……你會改國籍嗎?」
結果她卻沒想到像寧衛民這樣的「世界公民」,卻仍舊有著一顆無比純粹的中國心。
「我?當然不會。你這丫頭可有點氣人了啊!你這麼想我,那就是罵我。這點我完全可以告訴你,國籍是我這輩子都不會舍棄的東西,無論怎樣都絕不可能有那麼一天。我這麼跟你說好了,如果真要改,也是慶子到時候跟著我改。我永遠隻會是共和國的公民。倒是你,弄不好以後會嫁給外國人,我看有點懸乎呢,以後要改了國籍,可彆怪我不認你……」
「什麼?我?我才不會,生是華夏人,死是華夏鬼。不信咱們拉鉤……」
想著想著,姚培芳不知不覺,嘴角露出了笑意。
是滿足?是竊喜?是欣慰?是愛慕?是親近?是默契?
到底什麼滋味,恐怕連她自己也說不清。
隻有一樣是確定的,大智大愛,這是英雄文化,哪個女人不愛英雄?
所以這十天的經曆,雖然確實很辛苦,可事後,她一點沒
覺得自己是在受苦受難。
反而感到托了寧衛民的福,她才體驗了一種與眾不同的人生,看到了不一樣的風景,聽到不一樣的聲音,並且對許多問題產生了思考和覺悟。
這些在一般人看來可能不重要,但她知道其實很重要。
完全可以說,哪怕拋開寧衛民給與的機會和幫助,她也覺得這段旅程不虛此行。
至於他們的關係……勉強可以算是朋友了吧?
說實話,她有自知之明,其實從沒有這樣的期待。
他們根本不是一個層次的人,憑什麼跟人家成朋友?
在她看來,他們能認識、能成為熟人、夠得上說話,這就已經不錯了。
寧衛民居然這麼瞧得起她,願意把她當成朋友,實在是令她感到很驚喜,也很意外的一件事。
也許唯一不好的就是,寧衛民這個人有些太特彆了一點,太有魅力了一些。
她當然清楚,她絕對不該對一個即將結婚的男人動心思。
一旦動了就算把地獄之門打開了,除了自己受折磨,自己受傷害,不會有第二種結果。
可問題是,這個世界上,有些人就是為了禍亂人間,攪亂世界才出生的。
而有些時候,人的情感和理智也偏偏是背道而馳的。
她該怎麼辦?
她能怎麼辦?
不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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