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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而寧衛民卻沒有告知金牛宮,也沒有通知鄧麗君,更沒有舉行什麼論功行賞的慶功會或者是賀宴。
不為彆的,這是因為他懂得悶聲發大財的道理,刻意低調行事。
他可不想在這種特殊的時候,去犯這種類似於得手後的小偷大手大腳花錢一樣的低級錯誤,讓彆人抓住把柄再起風波。
同時,他也希望鄧麗君能在受賞的當天表現出一種真正的驚喜感,才能把這件事辦得天衣無縫。
反過來如果提前告知,受賞的當天,鄧麗君的反應肯定會有些不自然。
那樣就很容易留下破綻讓關注她的媒體們,或者有競爭關係的其他唱片公司注意到。
興許就會有人不甘心地去挖掘內幕,甚至大做文章。
當然,更重要的是,在這個特彆的時間節點上,他還有更重要的事情去做。
相比起來,無論鄧麗君獲獎與否,還是他個人的買賣是否興隆,這一切的一切反而統統要排在其後了。
因為他要做的事,事關他的愛情,事關他和慶子的終身大事。
…………
說到資生堂,世人都知道這是一家做化妝品的品牌,但是對於日本人來說卻不然。
因為在東京銀座四丁目的資生堂本部總店,其實是打著資生堂品牌的甜品店。
一共有兩層樓,開業已經有百年之久了。
隔壁那麵積遠遠小於甜品店的店鋪,才是它的護膚品店。
而對於東京人來說,這家在銀座逛街一定會路過的甜品店,無疑屬於“精致”、“美味”和“高級”的代名詞。
一樓銷售點各種甜食和蛋糕琳琅滿目。
隻要手拿他家的甜品手袋從店裡出來,就會被視為有錢人的存在。
二樓的下午茶是每天都需要預訂和等位的,為東京眾多貴婦名媛所推崇。
不過這家店鋪因為曆史悠久,價格不菲,又主要做傳統西點,喜歡新鮮感的年輕人是不大光顧的。
無論是店鋪經營的格調,還是價錢,這家店都更傾向於中年富裕階層的需求和審美。
像12月30日的下午三點左右,資生堂甜品店的經理就難得接待了一位年輕的男客。
然而這個年輕的男客也是跟著一位年長的女客來的。
當經理把這一男一女兩位客人帶到了二樓裡麵角上的一張桌子上,並為他們點好了甜品和咖啡後。
此時儘管整個二樓的客人已經幾乎滿員,而甜品店的經理也站回到樓梯口去等候下一位光臨客人。
但他那若無其事的目光,仍然主要集中在屋角裡的那張桌子上。
不為彆的,就因為以他見多識廣的眼光來看,這對客人處處都透著蹊蹺和奇怪,什麼關係實在難以猜透。
那個男人真的很年輕看上去約莫二十五六歲。
身材細長清瘦皮膚白皙,五官也相當清秀是個相當標準的美男子。
更難得的是他還頗有股子沉穩氣度,一舉一動不失禮貌。
雖然是個花樣的小鮮肉,卻一表人才,不乏男子氣和自信,沒法說他像個女孩子。
想想看,容貌出色還有俠義電影裡的主角氣質,這對女性是多麼大的殺傷力。
最奇怪的是他的服飾並不顯眼,穿著很樸素,絕不是什麼高端的品牌,也沒有多餘的裝飾物。
偏偏手腕上戴著一塊價值不菲的卡地亞手表。
到底是貧是富,以經理的眼光也說不好了。
從他身上,真的很難判斷出他的出身和階層,更猜測不出他的職業。
既不像公司白領,也不像公務員,更不像個學生……
甚至經理可以斷定,他都不是個純粹的日本人。
因為日本的年輕人身世和家底要容易判斷許多。
從小地方出來的人,出身於平民階層的大學生們,總是唯唯諾諾,往往缺乏挺直腰杆的自信。
哪怕擔任大企業的要職,或者律師、醫生、檢察官這樣的職業,也會把恭謹和小心放在第一位。
尤其尊重上司,看重階層,惟恐行錯一事,走錯一步。
富裕家庭的子弟,身上的校服、名牌服裝和裝飾品就像是商品上的價簽一樣,標注著他們家庭或者說是父母的財力以及社會地位。
他們的禮貌都是表麵化的,骨子裡的倨傲和自大才是本色。
看待普通的打工者,對待服務人員毫無感**彩,認為一切都是理所應當的,就像看待工具一樣,所以即便是做出什麼出格的事兒也是有恃無恐。
而作為男人的附庸品,女人就更好分辨了。
通常情況下,在這個適合約會的地點,隻要看女人身邊的男人就知道她們的處境。
即便是身邊沒有男人,言談舉止,喜好品味看交往的友人,也能獲知他們是大老婆還是外室情婦。
看清她們是醫生的太太,還是律師的妻子,又或是檢察官的夫人。
結果這一次,就因為無法準確判斷男人的身份和來曆,經理的經驗全都用不上了。
是的,這個由年輕男人陪同來的女客,她的年紀比男人要大不少。
說是四十左右可以,年過五十歲也可以,他們年齡很可能差距足有一代人。
她是經理平常經常接待的那種富有家庭的女主人。
年齡留在她臉上的痕跡,因為她穿著色調鮮明的昂貴和服,還因為她的妝容、修飾和言談舉止得到了有效的彌補。
這個女人身上穿著花紋華麗的和服,顯得雍容華貴,一克拉左右的鑽石戒指像燈台上的轉燈一樣不時從手指熠熠發光。
嘴唇用唇膏修飾得很小,一看便知是個闊太太。
尤其發型做得適合其身份,不是那種由技藝高超的美容師做的,隻是自己梳理的。
但從中可以看出一絲不苟的態度,也能知道女人梳理這種發型的日常經驗豐富。
要按常理來說,這樣的貴婦和年輕小夥的組合往往是非正常的情侶關係居多,男人是女人包養的小情人,這在當今的社會並不少見。
甚至就在這家餐廳裡,經理就知道經常光顧的幾對玩不倫戀的忘年鴛鴦。
但問題是眼前這兩個人邊吃邊談的相處狀況在經理的眼中一樣成迷。
如果細細觀察,就會發現他們並不符合這種不論關係的交往特點。
那女人談吐優雅大方,並不避諱旁人,沒有絲毫偷情心虛的表現。
而且兩個人接觸的界限相當合理,一點沒有那些偷偷摸摸,趁人不備就拉拉扯扯的小動作。
隻要留心那兩人的舉止,甚至可以從他們各自拘謹和涇渭分明的邊界感得出很可能他們並不熟悉的結論。
但最奇怪的也就再這裡了。
要說是一般的正常關係,剛剛認識的人,可為什麼親近感也是異常的明顯。
當那個年長的女人看著小男人時,眼神裡分明充滿著好感和柔情,一些細小的動作中也流露出對男人的喜愛之意。
一看就知,他們不是一般的關係。
女人老是找男人說話,時常笑眯眯地地望著男人的臉。
而且征詢對方意見後吩咐上菜的總是女人,最後堅持結賬的也是她。
對這些,年少的男客也一直與年長的女客保持著熱情的感激態度。
既好像對這種恩惠感到受寵若驚,又不大好意思聽之任之,但也不會真的感到是承受不了的負擔。
他把握著一種極為微妙的尺度,認真聆聽,謹慎地笑,有選擇地說,彬彬有禮,恰如其分。
漸漸的,兩個人越說越是開心,也不知道是因為什麼,但好像越聊越是近乎。
經理一麵裝作注意其他桌上的客人,追視侍者們的動作,一麵不時地盯著角上的這對男女。
出於強烈的好奇心,待侍者剛他們的桌上從撤下甜食的餐具,身材細長的經理輕手輕腳地走近前去。
他忍不住想要去探聽,希望掌握些什麼信息,以便搞清楚他們彼此的關係。
熟料男人機敏得就像一隻貓,很快就察覺到有外人接近,下意識地轉頭看向悄悄走過來的經理。
暴露行跡的經理也隻能堆起笑容,假意詢問年長的女客,“請問,女士,甜點和咖啡的味道怎麼樣?”
“不錯啊!和以前一樣,不愧是知名的老店……”
女人眼瞼下爬出了皺紋,笑著的麵頰上撒著幾個淡淡的雀斑,身上散發出高級香水的芳香。
而年輕男人既沒有低頭,也沒有避讓,一點也沒有軟飯男患得患失的心虛。
反而是用一種審視的目光,不客氣地凝視著經理,隱隱流露出不快和警告。
“謝謝!”
後背滲出細汗的經理趕緊識趣地退回遠處原來的位置,暗暗地後悔自己的貿然行事。
他意識到這個男客不但眼裡不揉沙子,絲毫不好糊弄,更是明察秋毫,能看透人心,半點欺辱不得。
但對這不正常的一切,他也更好奇了,眼睛依然忍不住盯著這對客人,遠遠望著他們的對話。
“她究竟是誰的老婆?”
趁著這會兒清閒無事,經理便在心裡猜測開來。
反正肯定不是普通人的老婆……
這點從她毫不在意的用餐態度和華麗的服飾上就可以看出,她的丈夫準是個闊佬。
丈夫或許是個企業家,工作忙,經常出差或旅行。
一般情況下,像這樣的老婆發現丈夫有外遇,自己無聊得不堪忍受,便會帶著個男人出來散散心……
不不,他們這樣嘛,其實不像情人,倒像是親人,或是師生。
嗯,這種關係或許更合理一些。
可為什麼彼此有些陌生的距離感呢?
難道是闊彆許久,從沒有見過麵的母子嗎?
嗯……看那女人年輕的時候也很漂亮啊。
毫無疑問會是個美人,那麼生出這樣漂亮的孩子也不奇怪。
不會現實中還真的有像電影裡演的那樣的情節吧?
一個年輕漂亮的女人不堪忍受家境貧寒,拋棄了自己丈夫和孩子,嫁給了闊佬來到了大城市。
然後多年之後,因為愧疚或者孤獨,又想念起當初被自己丟棄的孩子。
才會不惜開銷,雇請私家偵探幫忙找到,力圖彌補遺憾,重塑母子關係……
是啊,是啊,這麼說起來的話,男客的身份就說得通了。
韓國人、朝鮮人,華夏人……或者是越南人,都有可能。
大概正是因為托了媽媽的福,這小子才能離開貧苦的家鄉來到東京的吧。
而且不用說,現在身在五光十色的東京一定感覺很幸福吧。
畢竟這可是亞洲最富庶的城市,是能夠媲美美國的亞洲經濟中心啊。
彆的不說,那塊卡地亞手表很可能就是媽媽送的吧,否則衣著這麼簡樸的他又怎麼戴的起。
還真是令人羨慕啊,既然有這樣的媽媽,也許下次見麵,這個年輕人就是一副公子哥的打扮了。
用不了多久,想必名車、彆墅、甚至是女朋友都不在話下了吧……
又來客人了,滿腦子都是小白爽文狗血情節的經理不得不暫時告一段落,轉過身去微笑應對新的客人了。
然而哪怕他自以為這些猜測無不符合邏輯,應該就是不容推翻的事實。
可實際上卻是錯到了十萬八千裡。
因為這個年輕的男客不是彆人,他就是來自華夏的寧衛民。
至於和他一起來的女客,那其實是鬆本慶子的母親常子。
是的,從鬆本慶子的口中獲知她的家庭也反對他們在一起之後,寧衛民為了保全自己的愛情,不留遺憾,絞儘腦汁,想儘了辦法。
琢磨來琢磨去,他想出了兩條對策。
一條就是他托人情為康術德去打探宋先生的下落。
另一條就是他決定,找機會先和鬆本慶子比較好說話的媽媽接觸一下。
而他做出這兩條決策都有一個共同的原因,那就是自己走百步,不如貴人扶一步。
如同商界有貴人扶植,能夠讓難題迎刃而解一樣。
寧衛民相信在他的婚事上,如果有貴人相助,同樣會讓看上去棘手的事情走出死胡同。
他的話有人不愛聽,他的人有人不認可都沒關係。
他隻要找對了人,有貴人願意為他擔保,願意從中穿針引線。
他就能找到解決問題的辦法,借助彆人的麵子來搞定一切。
也就是說,他今天是在和自己的準嶽母一起喝茶。(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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